张武听柴再用出言夸赞,他呲牙一笑,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便豪言道:
“术业有专攻,末将别的不敢说,可这大半辈子一直管领水军。当初效力于蜀,平定两川各据一方的军阀,乃至讨乱平叛之时,小打小闹的阵仗姑且不论,水战两军对垒,要一举克敌制胜,诸般战法当中,还是以火攻最见成效。
末将既知如何在水战中放火烧敌,当然晓得又当如何防备敌军用火攻。柴节帅尽且安心,如今布署齐备,就算吴人痴心妄想,意图趁着风势算计我军,也注定不能得逞!”
柴再用虽然力图精益求精,过了中年之后,又开发出了水战技能。可他毕竟属于半路出家,如果作为水军主帅,也难免会有疏漏之处,而他先前麾下将佐大多也都缺乏水战的阅历。如今有了张武这么个水战上的经验满级号打辅助,与吴国以水战见长的敌军大战,他的作用的确尤为关键。
起初从军时张武便已年纪不小,如今老而弥坚。柴再用这个本来适合唱黑脸待己却十分敬重,张武也不是扭捏矫情的人,他不失礼数,也笑呵呵的应了,自然要使尽浑身解数好生辅佐,以促成魏朝大败吴国水师。
虽然本为蜀将,张武统掌水军先前坐镇巴东地区,提防的是有敌国会溯江而上,企图入侵蜀地。可魏朝大军的主力却是从北面杀入蜀道,速灭蜀国,他几乎也没有用武之地...张武想的很开,这年头乱世杀伐,自是城头变幻大王旗,两川之地的统治者先前姓陈、姓顾,随后姓王,如今姓李(按正史线以后还会姓孟),做为川蜀军将,至少现在而言,对于那些先后统掌蜀帝的君主,也很难谈得上什么家国情怀。
总之我投军从戎,去投效蜀国先帝王建,而后则受封于末帝王衍,但是现在已经是由魏朝统治两川之地了。按张武想来,咱从戎为将,为了拼个出人头地,而如今虽然年事已高,本想着以后一直戎守地方也就罢了...可既然魏朝帝君看得起,这柴节帅也把咱当个人物看待,就算岁数再大,川渝汉子也得再雄起一回,临老再争取成就大功,官升几级,更能福荫儿孙辈,身为武职军将,图的不就是这个?
然而张武豪言说着,他忽然一顿,默然片刻之后,却又感叹道:
“但是吴军的火攻,末将虽然有化解之法...凭心而论,我朝舟师配备的新式火器,也着实让末将叹服。若是易地处之,由末将主守,而面对我朝舟师的攻势,想必也会被杀得个措手不及,想必也会落得一场惨败......”
听张武说罢,柴再用微微一笑,随即左右顾盼,就见周围诸式战船上立起那一架架更为小巧精良的投石机,也有水手军士来回走动,检视杆臂、绞盘、缆绳等军械部件。
而盛满了火油,并按比例混合易燃物的猛火油弹,之前也都是经过严密保管,眼下也已陆续搬运至密封隔断的船舱内。柴再用也是亲眼见证过新式抛石机施发出成片猛火弹所展现出的威力的,眼下似乎天时、地利都倾向于吴军一方,可这等杀器使出来,还哪里管它什么顺风逆风?
然而好钢自然要用在刀刃上,考量到吴军也很有可能会采用火攻之法...柴再用心想最好还是引诱敌方先祭出他们所以为的杀手锏,打头阵的舟师则仍是按传统制式的配备,而考量在最恰当的时机,予以敌军最猛烈的打击......
柴再用心中念罢,随即断然下令,魏军水寨中登时鼓声雷动,大量的舰船由赵廷隐所指挥,已纷纷开拨离开岸边,浩浩荡荡的朝着江心处驶去。
浩渺的长江对面,同样是桅帆林立,大大小小的战船在江面上几乎占据着十里宽的空间,虽然与魏朝楼船相较,吴国水军的大型战船普遍都小了一号,而且轻型船舟所占的比例也要高出许多...可是南岸水、旱两寨同样升腾起一股凛然杀气。徐温正端坐在岸上旱寨中所筑起的高台上,居高临下,观望南岸规模浩大的舰队,乃至对岸魏军的阵势。
近千名宿卫甲士环绕四周拱卫高台,还有一众亲随拥簇着帅椅。徐温眼见对面魏军舟师已开始有所动弹,他虽然面色阴沉,可嘴角微微翘起,也流露出一抹冷冽的笑意......
以徐温如今的身份,也不会亲自登船前去参赴水战,所以他于旱寨督战,命令李德诚上了旗舰统掌水师。眼下徐温心中却也不禁泛起了嘀咕,早听闻李德诚在军中被称做福将,难道还真就这么灵验?我命他指挥水军,而到了与魏朝舟师会战的时候,几日内便是东风大作,这莫非是天佑我徐家必定能挫败魏军?
徐温当然不可能知道考量到地形因素,又根据季节的变化形成冷高压,而影响风向的道理...但是在他看来,现在的战局对于吴国水军而言也的确变得更为有利。
魏朝水军船舰众多,声势浩大又能如何?当年荆南成汭,升州冯弘铎,可都是以统掌的规模庞大的舟师舰队而闻名的一方军阀,不是也都惨败于我吴国水军?自唐末以来,先主招聚群雄,壮大声势,又打下一片江山伊始,水战交锋,我吴军又曾怵过哪一方豪强?在陆地上,即便你魏朝挫败诸藩,又相继灭了梁、晋、蜀诸国,也可说是所向披靡...可是到了水面上,还是吴国水军堪称天下翘楚!
本来我便已想定又当如何一举杀败魏军,如今更可说是天公作美...先打这头阵,我军也足以纠缠住就敌方舟师,再等候最合适的时机,派出船队直取北岸水寨,趁着风势放火,焚船烧寨,你魏军又能如何应对?
徐温心中念罢,遂又把手一挥,身侧的军校见状,也立刻挥舞起令旗。而遮蔽大片江面的吴军战船上方,诸部水师兵卒在甲板上严阵以待。其中一艘大舰上,李德诚戎甲披挂,也在十数命水军将官的簇拥下立在船头。
眼见旱寨高台那边也打出旗号,李德诚咬了咬牙,心想终究还是要由他来指挥水军,去与本不愿去招惹的魏军交锋了...至于近日吹起的东南风,李德诚本人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可心里却也踏实了许多...他咬了咬牙,随即高声下令。而吴军方面奉令打头阵的舰队,也将陆续驶离岸边,去与魏军先头舰队搏杀它一阵!
已经游驶起来的舰队当中,一艘高约三尺,前后左右树牙旗、幡帜林立的斗舰之上,吴国水军剽悍的军卒耸然肃立,一个个目光里都充满了冰冷的杀机。而奉李德诚将领,统领舰队先行出战的吴军将领,倒大马金刀的盘坐在地上,他攥紧了手摇晃着,忽的又朝着摆在前方的瓷碗一丢,三颗骰子骨溜溜的发出清脆的响动声,那吴军将领定眼望去,忽的狂笑道:
“果然还是浑花(掷出的骰子全为红点)!他奶奶的,徐公命那李德诚挂帅,老天爷便照应我吴军刮起了东风,如今咱也讨个好彩头,掷出全红的浑花,不也是预兆我军要把魏人的水寨烧个半天红?
魏人又有什么了不得的?这次就要在水上重挫他们的锐气,要争先建功,也当由我刘信拔个头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