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追溯画面。
再度完整注射一针管的新毒带来的是身躯已经无法抵抗的神经刺激。
魏瑕强撑着从毒贩分配的小破房间抵达小东基地的时候,彻底绷不住,扑倒在一地泥沙中。
缅邦的医疗技术在这个时代相当落后。
医疗室内甚至没有闻到消毒水的味道。
老式绿漆窗户斑驳,阳光蒙尘,洒落被褥。
魏瑕睁开眼的时候,手上连着一根针管,药液正在注射。
老缅医注意到魏瑕醒来,一边检查药液,一边开口。
“现在,你的身体机能是六十岁的人。”
“因为常年酗酒,抽烟,碰毒,包括心脏,肾脏,肺等多器官器质性病变,功能衰退严重。”
“同时,你还有严重的贫血。”
老缅医眉头的皱纹能夹死苍蝇。
他甚至不知道这人怎么能继续撑下来的。
魏瑕没回应,眉宇间带着庆幸?
嘿嘿。
六十岁,挺好。
正是闯的年纪。
起码不是八十岁。
六十岁的身体还能做事!
所以魏瑕开心得很,医生觉得莫名其妙,甚至觉得魏瑕脑子都烧糊涂了。
吴刚红着眼眶端来面条,像是刚哭过,面条氤氲的热气弥散。
魏瑕撑起来靠在冰冷的墙壁,不顾烫嘴,大口吞咽,还呲着牙乐。
索吞看不下去,转过头撑着墙壁,一只手抹眼泪。
赵建永也视线有些模糊。
那些病的名字像是最锋利的网,不把这具枯瘦的像干柴的骨头切碎,誓不罢休。
抹开嘴边的猪油,魏瑕皱眉迎上那些饱含泪水的眼睛。
“好好的哭什么啊!”
刚刚打点滴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胸腔起伏的微弱看起来如同死人。
但醒过来的他,生龙活虎,昂扬得很。
“哭哭哭,就知道哭,是不是男人了?”
“跟他妈小孩一样。”
坐在床边唯一没哭的,竟然是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
金月埃笑着给魏瑕擦拭嘴边的猪油,夹了一大筷鸡蛋。
只是盯着魏瑕吃饭很香,就让这个姑娘格外满足。
魏瑕一只手挑面,抬头兴奋盯着吴刚,赵建永。
“现在彭家肯定乱了。”
“乱了才好。”
“乱了我们的机会才会来!”
“接下来我带着你们,光明正大开始找他们麻烦,让他们彻底害怕。”
“他们肯定会以为缉毒警真的开始大规模部署。”
“同时咱们还得叫人,能招呼上的都叫来,这种事人越多越好。”
现在瓦邦不只是吴刚为首的三十个试图反抗毒贩的青年军。
毒贩残害的人很多。
吴刚差点没回过神。
老大的活力压根一点都不像那个缅医说的。
他现在斗志昂扬,比很多麻木的缅人看起来有精神得多。
但越是这样,他越难受。
魏瑕近乎狂热,三两口吞了面条就翻身下床,兴奋的招呼着吴刚。
“走啊,开始行动!”
吴刚带着六个穿着缉毒警衣服的青年军,手持枪械,在瓦邦老虎街开始袭杀毒贩。
索吞则是带着四名穿着缉毒警衣服的青年军,前往金砂赌场袭击另一边的毒贩。
之后他们按着魏瑕设计出来的路线,顺利撤离。
在吴刚和索吞袭杀毒贩的时候,魏瑕已经带着四名青年军出现在黑狗街。
老瓦房生满了青苔,黄泥墙面斑驳脱落大半,露出其中杂糅的干稻草。
按照青年军打听的消息,这里也有几十个被毒贩欺压的缅人,其中好几个都在毒贩欺骗下丢了肾。
魏瑕蒙着脸,他带着吴刚和这些人谈判,说对付毒贩,于是黑狗街有人开始站起来。
“前段时间毒贩军械库被抢了。”
“现在他们明显老实了许多,不敢露头了。”
“那些都是你们干的?”
魏瑕点头,敲打着身边青年军抱着的冰冷枪械,发出沉闷声响。
“毒贩接下来肯定会报复,你们不加入我们,你们就要面临报复。”
魏瑕话语带着欺骗和恫吓。
是的,
他就是骗子。
骗和吓唬这些人,加入自己!
堂堂正正的活着!
这一刻!
黑狗街的硫族人忽然跪下,虔诚至极。
“求你们带着我们一起吧!”
“一起对付毒贩!”
其中被摘了肾的几个中年眼底燃起几乎失去理智的怒火和隐藏极深的恐惧!
这是吴刚成长的最快的日子。
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联合起来的力量。
他亲眼见证老大这个妖孽是如何汇聚力量。
在老大的欺骗,恫吓,利诱之下,一盘散沙的各街道,各族人的枪前赴后继,涌向往日他们连抬头看都不敢看一眼的毒贩。
于是强大到坚不可摧的毒贩其实并不强。
那个病弱残破的身躯,惊艳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他甚至完全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只要能铲除毒贩,他可以牺牲自己的名声,自己的信誉,自己的一切!
只是事情终究不可能始终一帆风顺。
彭家的毒贩反击的手段很简单,他们也在利用人性的弱点。
那就是让出大部分地盘,取消大部分从这些人身上压榨来的利益,收缩防御,不断避战。
毒贩的退步迅速让硫族,景族,瓦邦人兴奋得意,感觉已经占据上风。
于是这些各势力开始退缩瓦邦青年军。
吴刚在暴怒:“他们拒绝参与我们?”
“这群目光短浅的玩意,他们以为他们赢了吗,毒贩这是故意退后!”
“这群混蛋,怕是想瞎了心!”
“等着吧,一旦不彻底铲除毒贩,那些墙头草都会被毒贩一个一个杀掉!”
小东基地,接连收到景族,水渠湾拒绝参与行动的回复,赵建永也沉着脸,重重咬牙。
“这群趋炎附势的家伙,的确是这样。”
“之前打起来都是顺风才会和毒贩玩命,更别提现在毒贩主动收缩,他们就更不想拼命了。”
“一群只会权衡利弊,贪图享乐安逸的家伙!”
提到那群墙头草,小东基地骂声一片。
唯一没有跟着骂的,只有魏瑕。
他现在歪着脑袋,再度思考。
现在毒贩看起来一蹶不振,龟缩防御。
但实际上,只是因为彭家在清理内部,以避免缉毒警真的展开大规模行动后,内部先崩。
这些瓦邦人,景族人,硫族人都觉得可以过安生日子了。
如果我们走了呢?
魏瑕眼睛愈发明亮,极致的理性思维让他冷静的不带感情。
“如果我们走了,或者说他们赖以为中坚力量的青年军‘死了’之后呢?”
“现在他们都抱着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想法,青年军就是‘高个子’。
“所谓居安思危,他们既然一直没有思危的想法,我们就让他们有!”
“所以!”
“我要癫狂的以毒贩的名义袭击他们!”
“我们不能伤害他们,但我们要让硫族,景族,水渠湾,瓦邦人,让各方面都察觉到,他们的安逸生活根本只是镜花水月。”
“要让他们知道,毒贩还在,要让他们联合起来!”
“知道为什么吗?”
一番话随着魏瑕沙哑亢奋的声音传递,吴刚几乎浑身炸开鸡皮疙瘩。
这盘棋,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一,毒贩现在在清理内部,寻找市场。”
“第二,强迫这些人加入我们,毒贩压力会很大,他们害怕袭击,毕竟他们囤积太多货物,现在没了代理人还要面临袭击,毒贩甚至无法打开之前预定的两省市场!”
“这样一来,形成资金和各种隐形利益持续损失,毒贩身后跟着喝汤的势力也会开始摇摆不定。”
“跟着毒贩混的都是只认钱的恶狼,没钱他们就别想稳固自己的地位!”
“于是这里才会真正彻底乱起来!”
魏瑕很兴奋,直接站起来。
吴刚傻眼的看着。
老大的棋局,欺骗了各族人,算计了毒贩。
那种将所有势力一股脑拿捏住人性弱点的手段,如同羚羊挂角。
这是一个怎样的妖孽!
人群中唯独赵建永无法理解,眉头紧锁。
“你是说,我们扮演毒贩袭击各族反抗毒贩的人?”
“即便是不伤害也不行,咱们这是为祸民间!”
做为一个正经的缉毒警,他很难接受这样的行为。
这一刻,魏瑕目光从容,平静迎上战友的眼睛。
“光是毒贩害死这里的人,骨头能堆满整个瓦邦的房间。”
“当这里的队伍知道毒贩还在袭击他们,他们一定会睡不着。”
“我可能快走了。”
魏瑕伸手指着天上,指着死人,他语气也像死人。
“我的弟兄们告诉我,让我铲除毒贩。”
“要是我铲除了,毒贩又生长出来,怎么办!”
“我要的不只是达成眼下的目的。”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沙哑,柔和,但却坚定的像一块千锤百炼的铁。
“我要在这里,留下抵抗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