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怎么说？”朱允熥目光看向惊鲵。
洪武十五年，朱元璋为了监察百官，从军中挑选精锐，组建了锦衣卫。
锦衣卫，直属于皇权，是皇帝的耳目。
从建立开始，就确定了这支兵马的性质，他们非常强，但是却并不擅长于大范围的军团作战。
对于锦衣卫而言，他们最强点在于单独作战，或者是小范围的作战。
若是用现在的话来讲锦衣卫的话，可以将他们看作是一个情报机构。
作为一名穿越者，朱允熥深知情报的重要性，因此，他一直考虑着扩大锦衣卫的规模，让他们不仅仅只用来充当皇帝的耳目，还要去军中、去战场发挥作用。
不曾想，还没有等他来得及实施，锦衣卫便出事了。
“臣妾最近发现，蒋瓛有时候会时不时的去城中一处院子里，出于好奇，臣妾曾跟过去一次，但是，院子周围有许多的锦衣卫密探，臣妾担心打草惊蛇，没有轻举妄动。”惊鲵道。
“好，此事我知道了。”朱允熥点点头。
惊鲵拱拱手，转身迈步离开。
朱允熥嘴角微微上扬，面上露出微笑，道：“这才对嘛，我虽然身份正统，但再怎么样，也是带兵打进的应天府，不可能所有人都臣服的。”
说到最后，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寒芒。
对他有所隐瞒正常，对他抱有敌意也正常，甚至是想要杀了他，同样十分的正常，但是，有一点需要明白，一旦被他给发现了，那就要有承受代价的准备。
“三宝！”朱允熥对着不远处的马三宝招招手。
“陛下，有什么吩咐？”马三宝小跑着过来。
最近这段时间，其他人可能没有发现，但他作为陪着朱允熥朝夕相处三年的人，感受的清清楚楚，朱允熥身上的帝王威严越来越盛，一举一动，皆是让人胆战心惊。
“去，将蒋瓛喊过来。”朱允熥轻声道。
“是，陛下！”马三宝点点头，转身迈步离开。
应天府！
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应天府，引得所有人议论纷纷。
“真是没想到啊，方大人作为读书人的领袖，竟然主动请求陛下废除士绅优待。”
“是啊，谁能想到呢，不过，若不是这样的话，方大人也不会进入内阁吧？他是卖了读书人的利益，得到了陛下的奖励。”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方大人心里到底是咋想的，虽然陛下说了会设置首辅，但是，他的身份大概率是当不成首辅的。”
“其实，这件事与方大人关系还真不是很大，废除士绅优待，这是陛下的意思，这件事没有人能够拦得住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若是没有方大人的话，士绅优待不会这么轻易被废除的。”
“陛下到底是什么打算啊？没有了士绅优待，咱们大明的读书人，以后怕是要减少很多了。”
“这个确实，很多人都是提着那一口气，只为考取一个功名出来，从此不再交税、纳粮，现在优待被废除了，估计很多人都会放弃读书了。”
“其实，我感觉吧，士绅优待废除也没什么问题，士绅优待看似非常吸引人，但是，每年录取的人数都是一定的，大多数人熬了一辈子，不仅考不上，家里也被拖垮了。”
“内阁正式出来了，你们说，几位大学士，最后谁能成为首辅呢？”
“这个不好说啊，能够被陛下任命为大学士的人，能力估计都很强，也就方大人稍微弱一点了，对了，有个事情你们发现没有，好像内阁没有一个武将，不知道陛下如何安置武将们。”
“武将们估计会成为勋贵，不过，朝堂上肯定也有他们的一席之地，就是不知道陛下怎么安排了。”
“说起来，陛下看着年轻，但是心脏是真的大，你们知道东阁大学士姚广孝是谁不？他是燕王的心腹，结果陛下就敢直接任用。”
“什么？东阁大学士竟然是燕王的心腹？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听说这个姚广孝还是一个和尚，结果拜了一个道士为师，学习了阴阳术，燕王之所以蠢蠢欲动，对皇位窥视，就是因为此人在怂恿。”
“.”
百姓们议论纷纷，讨论着朝堂上发生的事情。
无论是方孝孺主动提出废除士绅优待，还是内阁大学士被推出，亦或者是姚广孝的来历，这些事情都能够令人津津乐道，提起来就引得一大群人高谈阔论。
“好一个方孝孺，太卑鄙了！”
“方孝孺，你不配代表我们读书人，抗议，这样的人，怎么能够进入内阁呢！”
“方老狗，你真该死啊，还我不交税、不纳粮的优待！”
“方孝孺，你太令我们读书人寒心了，你是一个罪人！”
“.”
与看热闹的百姓不同，被触碰到了核心利益的读书人，顿时全都疯狂了，对着方孝孺各种口诛笔伐，怒骂连连。
一时之间，方孝孺在读书人的群体当中，成为了过街老鼠，谁来了都要骂上两句。
诡异的是，除了一群年轻的读书人之外，士绅集团当中的其他群体，像是都商量好了一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方府！
方孝孺将自己关到了书房当中，神情满是苦涩。
虽然他在答应李景隆的时候，心中便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但反噬的凶猛程度，还是让他非常难受。
他的心中很清楚，叫嚣辱骂他的这些读书人，大多都是受了其他人的怂恿。
现在他是内阁大学士，有直接觐见朱允熥的权利，除了那些无知无畏的年轻读书人，谁敢明目张胆的得罪他？
不敢直接得罪他，但是，又嫉恨他提议废除士绅优待，所以，就只能怂恿这些年轻无畏的读书人来恶心他，出一出心中的恶气。
自从消息传开之后，他的府上就再也没有安静过，府外年轻学子的高声怒骂没有断过。
“老爷，要不和兵马司说一声吧，那些人简直太过分了，废除士绅优待，这是陛下的意思，老爷你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他们要是真有本事的话，去找陛下去闹啊。”郑氏满脸气愤，来到方孝孺面前。
“夫人，你先消消气，不过是一群被人蛊惑的年轻学子罢了，你和他们一般见识干什么？”方孝孺面带微笑，安慰妻子郑氏。
虽然他的心中十分难受，但他却从未想过将府外闹事的读书人抓起来，甚至，看到这个场景之后，他更加觉得自己提议废除士绅优待的事情没有做错了。
如果他没有主动站出来的话，这些无知的年轻学子，很可能会聚集起来闹事。
朱允熥的态度很明显，谁闹谁死。
所以，到时候这些年轻的读书人，最后可能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哼，老爷，你就是太好说话了，所以才让他们得寸进尺。”郑氏气呼呼的道。
方孝孺面上露出一抹苦笑，道：“让他们闹一闹，将怒气发泄了就好了，他们也是被人给蛊惑了。”
郑氏一阵迟疑，道：“老爷，你这次为了一个内阁的之位，舍去了这么多，真的值得吗？”
她的心中很清楚，方孝孺的底子不干净，所以，将来大概率是坐不上首辅的位子的。
内阁大学士的名头虽然很唬人，但是，比起方孝孺损失的那些，还是有些差距的。
若是没有在奉天殿上谏言，让朱允熥废除士绅优待，此时的方孝孺，还是天下读书人眼中的领袖，文臣家中的座上客。
现在呢？方孝孺是成为了内阁大学士，但他在很多人的眼中，成了叛徒。
方孝孺摇摇头，道：“夫人，你错了，我从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做内阁大学士，最后能够得到一个内阁大学士的名额，算是意外之喜。”
“啊？”郑氏神情一怔，满脸的愕然：“老爷，你你谏言陛下废除士绅优待，竟然不是因为内阁大学士的名额吗？”
“不是！”方孝孺摇摇头。
“这”郑氏有些懵逼了，她的目光怔怔的看着方孝孺，道：“老爷，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用声望去换内阁大学士的名头，她已经感觉十分亏了。
不曾想，方孝孺最开始的时候，连内阁大学士都没有想，他这是纯纯去帮朱允熥了啊？
好人好事？
什么时候，方孝孺对朱允熥如此的忠心了？
她与方孝孺夫妻二十多年了，自认为对方孝孺还算了解，她很清楚，虽然方孝孺迫不得已向朱允熥效命，但是，真说方孝孺对朱允熥多么的忠心，那可就有待商榷了。
“为了天下的读书人！”方孝孺道。
“啊？”郑氏神情一愣，有些懵逼。
“士绅优待是肯定要被废除的，这一点毫无疑问，陛下的态度十分明确，但是，那些士绅握在手中多年的利益，让他们就这么交出来，他们肯定是不会愿意的，所以，正如你现在看到的一样，到时候这些年轻人可能会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鼓动，聚集起来闹事。”方孝孺语气十分的平静。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语气稍微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陛下不会妥协，并且已经做好了动刀的准备。”
郑氏闻言神情一震，道：“老爷，这么多人.”
方孝孺面上露出一抹苦涩，看向郑氏，道：“夫人，你难不成忘记了陛下是如何进的应天府吗？”
不等郑氏回答，他紧接着又道：“陛下是一路打进的应天府，没有任何人能够威胁的了他，敢闹事，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郑氏张了张嘴，一阵无言。
片刻之后，她上前握住方孝孺的手，心疼道：“老爷，你做了这么多，结果还被这么对待”
“无妨，谁让我是天下读书人的领袖呢，能够救下这些年轻人的性命，别说损失一些名声了，即便是搭上我的性命，又有何妨？”方孝孺神情坚定。
隐约间，李景隆的话又在他的心头浮现，让他目光一阵失神：“陛下真的能够让大明的读书风气，达到历朝历代的巅峰吗？”
方府外！
一群年轻的读书人，满脸的气愤，在大声叫骂。
“方孝孺，你这个叛徒！”
“方孝孺，你毁了大明的读书种子，你是一个罪人！”
“方孝孺，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我之前真是瞎了眼，那么的敬仰你。”
“.”
李景隆从马车上下来。
年轻学子的辱骂声，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瞬间，李景隆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对着一旁的侍卫摆摆手，道：“去，告诉这些家伙，再敢在这里呱噪，我就让他们这辈子都张不开嘴。”
旁人不知道内情，他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无他，方孝孺站出来，是他撺掇的。
现在他的目的实现了，应天府没有发生太大的动乱，骂名也如他所想，全部冲着方孝孺去了。
如果他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
“是，老爷！”侍卫点点头，上前呵斥道：“都给我听好了，我家老爷让你们现在马上离开，不然，你们这辈子都不要再想说话了。”
“谁这么猖狂？”
“狂妄，让我们这辈子不说话，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我们就不走，你能将我们怎么样？”
“你是什么人？与方老狗到底是什么关系？”
“.”
侍卫的话一开口，便引来了阵阵呵斥。
一众学子顾不得骂方孝孺了，纷纷扭头看向李景隆。
李景隆阴沉着脸，迈步上前。
“曹曹国公！”
“什么情况？曹国公怎么来了？”
“坏了，这下麻烦了！”
“.”
一众学子认出了李景隆，顿时神情纷纷变色，一个个像小鸡仔一般，低着头唯唯诺诺，心中惶恐不安。
“刚刚谁骂的方老狗，给我主动站出来，自抽五十个耳光。”李景隆漠然道。
“扑通！”
一名学子跪倒在地，神情惊恐：“曹国公，我知错了。”
说完，他便高高扬起巴掌，左右开弓自扇耳光。
“曹国公怎么来了啊？”
“真是倒霉，早知道刚刚就走了。”
“真是没想到，曹国公与方孝孺关系这么好，以后不能再来骂了。”
“.”
一众学子心中暗暗想道。
与方孝孺不同，李景隆是大明的顶级权贵，虽然他们这些学子嘴上看不上勋贵，但他们都非常清楚，大明的权贵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
尤其是，李景隆现在还是朱允熥身边的大红人，招惹李景隆？怕是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景隆目光在一众年轻学子身上一一扫过，眼神冰冷，道：“以后不准来方府前闹事，都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一众学子答道。
就算是李景隆不说，他们也不敢再来了，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李景隆护着方孝孺，他们还敢来的话，那就真的是自我作死了。
“都没有吃饭吗？大点声！”李景隆喝道。
“听到了！”一众学子使出吃奶的劲，大声喊道。
“哼，都滚蛋吧！”李景隆冷哼一声。
“噔噔噔！”
一众学子闻言，不敢有丝毫的墨迹，纷纷迈开脚步四下逃窜，如今的方府，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凶恶之地。
“一群傻子。”李景隆摇摇头。
朝会刚刚结束没多长时间，结果这些年轻的学子便跑到方府外闹事，这事情一看就是有人在背后煽动。
稳了稳心神，李景隆看向眼前的方府，脸上露出一抹唏嘘，轻声道：“方孝孺不愧是读书人的领袖，他对得起这个称谓。”
明明是为了拯救这些读书人的性命，结果，最后却被这些人大肆辱骂，一般人可忍不住这口气。
如今的方孝孺，那可是六大内阁大学士之一，朝廷无可争议的新贵，只需要他打一声招呼，应天府的府尹绝对要将这些闹事的读书人全部抓进大牢去，狠狠地收拾一顿。
可是，方孝孺什么都没有做，任由这些被他救下性命的读书人谩骂。
深吸一口气，李景隆迈步走进方府。
方府，书房中。
李景隆神情慵懒，道：“怎么样？方大人，你现在后悔了没有？”
方孝孺笑着摇摇头，道：“曹国公你这是哪里话？我为何要后悔？”
“这不很明显吗？明明你救了那些年轻学子，结果他们却反倒跑到你的府门前对你大声谩骂，难道你一点也不难过吗？”李景隆抬头看向方孝孺。
方孝孺沉默片刻，苦笑道：“难受是有的，但是我并不后悔，若是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依旧会这样做。”
李景隆目光盯着方孝孺看了看，忽然道：“方大人，你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方孝孺闻言愣了愣，有些不解李景隆话中的意思：“什么特殊癖好？”
李景隆摆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
方孝孺看着李景隆的模样，并未纠结，感慨道：“曹国公，虽然之前说过了，但是，我还是想再说一次，我非常感谢你来找我，让我有了这个机会。”
李景隆摇摇头，苦笑道：“感谢就算了，只要你不怪我就行，毕竟这件事若不是我来找你，你本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