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队伍里有一些招降来得明军夜不收,平日里搜集的情报也还算准确。再说眼下也没能力去置疑侦缉队的情报是否准确,只能勉强认可这一结果。
“虽然有情报,我们也不能大意了。”钱多心想,他倒不是太担心夜晚:正如朱四所言,夜晚城门紧闭,小股敌人能摸到城下也无用。反倒是明天白天。虽然附近没有大股敌人,但是小股敌军也能趁着明天粮食到港的机会来进行袭扰。
袭扰虽然不至于破坏粮船队,但是至少能制造恐慌的气氛,也能拖延船队卸载。虽无威胁,却是个麻烦。特别是解首长眼下对“市面安定”看得很重,不希望发生惊扰百姓的事情。
如果兵力充裕些,他会派出一个排到周边进行一次清剿工作,不求消灭多少敌人,至少可以把在梧州近郊活动的小股匪徒驱逐出去,使其无法影响货运。但是现在他实在抽不出人了。
“先这么凑合着吧。”钱多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想不出哪里还能再变出士兵来了。
白天虽然没有宣布戒严,但是百姓们依旧可以从某些蛛丝马迹里猜测到有大事要发生。谨慎些的,家里略有薄产的人便干脆不出门了。
骆阳明却照旧在外面奔波,忙得脚不点地。待到事情都安排妥当已经是下午四点过后了。
虽说该做得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其他事情都得等粮食运到之后才能大展拳脚。照理这会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不过他依旧没有忘记易浩然的外调问题,回家之前又去了一回赵丰田那里,得到的回答还是“没有回复”。
“就算查不到,至少也得有个回复吧。”骆阳明觉得奇怪。这明显不符合工作流程嘛!
“你不要着急。”赵丰田说,“这两天忙,等粮食一入库我就从源头给你查。看看到底哪个环节出来了问题。我还是那句话,真不放心就把他抓起来,等查清了再放出来。”
骆阳明迟疑了一下,实话说虽然自己有直觉郝冉是个可疑人物,但是他始终没有可以作为“罪证”的东西落在他手里。除了他平日里经常出门算一个。
平日里郝冉最经常接触的人只有个蒋秋婵,她是梧州本地人,有根有脚,丈夫又被明军所杀害,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没有当大明奸细的可能性。
况且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郝冉都是个堂堂正正的方正君子,并不是什么奸邪之徒。店里家里的众人都对他有好感,连温铁头都说“郝先生是个好人”。
片刻,他下了决心:这个当口,宁可错抓,不能错放。他低声道:
“老赵!实话说我对他还是不太放心。还是按你的说法。先拘起来。等过几天有结论了再放出来。”
“就这样吧!”赵丰田见他对郝冉此人如此上心,也由不得重视起来,“我马上通知郑二根,叫他抓人。”
送走了骆阳明,赵丰田也觉得有些放心不下,这些天他一直围绕着运粮的工作忙,的确忽视了外调函的问题。就算藤县的客观条件无法做外调,藤县县办也会出个回复函过来。绝不会音讯全无。
难不成这函件在哪个环节上遗失了?赵丰田原本想等运粮工作结束之后再去查一查,现在仔细想来却觉得十分可疑,他想:事不宜迟,还是立刻去查找一下比较安心。
想到这里,他立刻叫人拿来了公文收发登记簿等基本簿册过来,把管理收发的机要员也叫了来一起核对。
按照流程,这份外调函在县办起草成文后,由解迩仁签字批准,随后装入专用公文袋发往目的地。对方收到件之后进入处理流程,再回复过来。每个环节都有交接。一查就知在哪里出了问题。
按照赵丰田这里的文件编号,机要员很快查到了当天文件就被送到解迩仁的办公室去等候签字。但是,第二天从解迩仁办公室返回来的文件里却没有这份文件!
这下赵丰田有些慌神了。解首长虽然有不少问题,但是工作方面并不懈怠。除了一些较为重要的事情他会留几天考虑之外,这类等因奉此的例行公文第二天肯定会签署。
“把后面几天的登记都查一查!一直到今天为止!”赵丰田命令道。
结果还是一无所获。赵丰田不死心,又把藤县的所有来文登记全部检查了一遍,也没有这份文件的编号。
这下赵丰田彻底懵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可能性:解首长把这份文件留在他那里,没有签发――这个严格说是不合程序的,公文只要一生成编号就得有下落。他不同意这件事也得按程序退回,绝没有扣留文件的做法。
郝冉的外调文件居然就这么消失了?这也太蹊跷了!
他是老归化民干部,知道这事情怕是十分复杂,不由得紧张起来。立刻吩咐人把郑二根找来。
“老郑,你立刻派人,把骆阳明的米铺,把里面一个叫郝冉的师爷抓起来。”
“是!”郑二根答应道,“抓起来之后呢,有审讯方向吗?”
“先关押起来。这是预防性的拘捕。”
“明白了。我这就派人去。”
郑二根走了之后,赵丰田在办公室里喝了好几杯茶,也没理出个头绪来。这文件到底是这么回事?!现在看来,问题只可能出在解首长的办公室那边……
最近这段日子,解首长一直在府衙和三总府之间来回办公,文件箱也会随身携带。也不好判断到底在哪里出了问题。
“只有到办公室去查问了。”赵丰田心想,这文件无故消失必有缘由,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易浩然此时正在房中改齐立恒的上午来授课时写得描红。他在写得好的字上打上红圈,又把几个写得差得打了墨杠,端端正正的写上范字。
这作业也批改的差不多了,易浩然心想,这也是最后一次给这孩子批改窗课了。今晚就是行动的时刻,一场混战之后不论死活,他都不可能再来这里授业解惑了。
阿恒是个聪明的孩子,颇有天赋,可想而知他的父亲应该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读书人。可惜,年纪轻轻便死于乱军之手。
若是能给他假以时日,细心教导,这孩子未来在科举上的前途亦不可小觊。然而眼下国是日非,哪里还容得下读书人的一张书桌。髡贼一旦窃据华夏,名教必遭灭顶之灾,到时候大约连圣贤书都不会有人再读,何况科举!
这孩子大约也会被耽误吧,没了父亲的佑庇,未来的人生大约也会很艰辛。乱世之中,人不过是飘萍一叶,随波逐流而已……
“郝先生。”阿纯出现在门口,神情有些紧张,“外面有几个捕差找您。”
“噢,”易浩然的笔顿了一下,道,“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出来。”
说罢,他把最后几个范字写好,将笔墨收好,这才款步来到店堂里,几个假髡警察正在等他。
“你就是郝冉?”为首的问道。
“学生就是。”易浩然心情平静,毫无波澜。
“这是拘捕文书。”警察拿出一纸文书。
李文升急匆匆的从账房里走了出来,神情紧张又激动,问道:“这是这么回事?!为什么要抓郝先生?他犯了什么事?”
警察说:“我们奉命办差。到底犯了什么事,到局子里再说。”
“平白无故,如何拿人?郝先生是给我们东家骆老爷当差,骆老爷是本府善后局的局董,你们休要造次。”
“老先生,你莫要激动,”为首警察和颜悦色,“这是拘捕文书,我们也是公事。莫要让大家都为难。”
易浩然道:“不要紧。学生没做什么亏心的事,想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去便去。不碍事。”说罢他拱了拱手对李文升道:“烦你向东家回禀一声,账目都在远处,上月的账目已经盘清。另烦向蒋家的大姐也告知一声,这几日教不了立恒了。他的窗课本子我都批好了,就在桌上。”
李文升见他态度平静,言辞安详,隐隐有“辞路”之意,眼下两广战事未平,梧州行得是“军法”,杀人如家常便饭。郝师爷一担被捕,搞不好明日就会头颅高悬在城门口。他来这些日子,和店里、宅邸里诸人相得益彰,彼此都有了感情。李文升更不想他的棋友莫名其妙的死于非命。赶紧道:“先生莫要灰心,等老爷一回来我就去禀告他,让他设法营救。”说罢又对警察道:“几位差爷,我家老爷是善后局局董,常在解老爷面前奔走。几位差爷请多多照应这位郝先生,定有重谢。”说罢,又叫阿纯去柜上拿四个银元过来。
“这四元钱,给几位差爷买双草鞋穿。”
几个警察都面露欣喜之色,然而带队的却不假颜色,道:“钱你收起来,我们是不要得。你们找谁申诉是你们的自由。人我们自然会好好对待。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