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量力》 第1节 不自量力 作者:望长青 简介: 第一次见到江既的时候,他神情冷漠,毫不留情地在我身上烫了个疤。 我从出生就不被人待见,但江既不一样,他位高权重,身边从不缺人。 别人都说他自私冷漠,但我知道,他有个放在心尖上的人,放了许多年,那人也死了许多年。 可江既一直忘不了那个人。 我不自量力地想取代那人在他心中的地位。 江既摩挲着多年前他亲手烫出来的疤,眼神冷淡,唇齿间的气息却格外滚烫。 直到这一刻我才看清他的内心。 he、狗血、第一人称、可能是纯爱文、年上 第1章 一条流浪狗 我第一次看见江既的时候,是我刚过八岁生日的第二天。 按理说过了这么多年,八岁的我对那天理应是没印象的,哪怕有印象,那也应该很模糊了,但我记得很清楚,细枝末节我都记得很清楚。 我从出生起就住在一栋别墅,别墅里除了我和妈妈,再没有其他人。德叔每个月的第一天会给我们送一些生活必需品,其他时间都任由我们自生自灭。 江既来别墅的那一天,是我第一次踏出那栋房子,他将我从别宅里接出来,带我回了主宅。走之前我最后一次去看了母亲,她已经病得很严重,不成人形地躺在床上,窗户上的窗帘全部重重地拉严实,房间里阴沉一片。 我推开门,她听见声响,头朝我偏来,生锈的骨头吱呀作响。 她浑浊的眼珠动了动,直向我望来,我刚要踏进门的步伐停住了。 妈妈的房间在二楼,门窗紧闭窗帘厚重,但楼下的交谈声仍然模糊传进房间。 “这么热闹啊……” 她朝我费力地扯出了一个笑容,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嘶哑的声音,混着浓痰。她对我说:“走吧。”然后如一架破损的风车,断气似的笑起来。 那是我印象中母亲唯一一次对我露出笑容,我被吓得跑出别墅,然后撞到一个男人。 我抬头费力地想看清他的脸,但因阳光太刺眼,我怎么也看不清,只能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张白纸,另一只手夹着一根烟,见我撞来,施舍般地向我投来一个余光。 他神情冷淡,对我不感兴趣,但似乎在我脸上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低下头想要看得再清楚一点,但我那时候过于矮小,他又很高,即便他低下了头,也不能看清我的脸。 他有些不耐,直接用烟蒂将我的下巴抬起来,借以看清我的脸。 我能感受到烟蒂燃烧带来的热气吞噬着我的喉管,带动我的皮肤一起燃烧。 从未感受过的刺痛阵阵传来我的全身因过度的痛楚而痉挛,阳光直直射进我的眼睛,让我激出生理性的眼泪。 但我没有闭上眼,也没有躲开那燃烧的烟蒂。 直觉告诉我,我不能躲开。 “长得还挺像。”我听见他说。 他的声音低沉,因为刚抽了烟而有些沙哑,垂下头看我的时候挡住了太阳,一张脸棱角分明,眉眼深刻。 我浑身发抖,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一边抽抽搭搭一边在心里想他长得真好看。 我仰着头,烟蒂已经熄灭,但皮肤上的伤仍然保留,这个伤留了多年,最后变成了一块丑陋的疤痕。 他终于松开了抵住我喉管的烟蒂,顺手将烟丢至一旁,将手里拿着的那张白纸单手折叠,然后随手塞进大衣口袋,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似乎很嫌弃我,碰也不愿碰我,连多看一眼都十分不耐。 候在一旁的保镖领着我跟上那个男人,跟着他上了一俩黑色的车。 车里的温度很舒服,还有另一个人在车上,手上拿着一块小蛋糕,一勺一勺挖着吃。 我瑟瑟地爬上车,挨着车门坐好,低着头有些好奇地瞥旁边的那个男孩。 那个男孩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身上穿的衣服干净整洁,脸上白白嫩嫩,吃蛋糕时一小块奶油沾在了嘴角。 前面的座椅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上夹着一张卫生纸。 “擦一擦。” 说话的人已经没了刚才对我的不耐,他的语气淡淡,我通过后视镜看见他坐在副驾,正闭目养神。 我的手指刚抽动一下,想接过那张纸,旁边就伸出一只手将纸抽了过去,把嘴角的奶油擦去。 “谢谢哥哥。” 那个男孩甜甜地说了一句,我微微向前的手指立马蜷缩起来。 “这个就是爸爸说的那个人吗?”男孩擦过嘴,歪着头好奇的打量我,眼神骄矜又不失纯真,很清澈,一看就被人保护的很好。 坐在前面闭目养身的男人睁开眼,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从后视镜看过来,我吓得立马收回目光,低下头看着自己沾着油渍的衣服。 这件衣服不知道穿了多久,已经很不合身,上面这块油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沾上的,已经有些暗沉,没人管我,我就这么邋邋遢遢的活着。 “嗯。”男人看过一眼就移开目光,神色淡漠。 旁边那个小男孩还在打量我,手上的蛋糕才吃了不到一半,他就有些腻了,随手扔进了车里的垃圾桶。 我的眼神跟着那块蛋糕一起进了垃圾桶,别墅里有一台电视机,妈妈虽然不让我出别墅,但没有不让我看电视,我长这么大没有上过学,所有的一切都是从电视里学的。 我看电视上说,人过生日都是要吃蛋糕,昨天是我生日,我没有吃蛋糕,还摔了一跤,手上的灰到现在都没洗干净。 “他好脏哦。”男孩打量着我,语气嫌弃,“李叔叔,一会儿你一定要把车洗一下。” 驾驶座上的司机连忙应了几声。 我懵懵懂懂地朝旁边这个人望去,嘴唇蠕动,没反驳。 车开始发动,那栋我住了八年的房子被甩在后面,我悄悄地往后看,直到什么也看不见才收了目光。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当年那个男人手上拿的白纸是一份亲子鉴定,上面是我和江正龙的父子鉴定,最后结尾写的是“在排除外源干扰的前提下,江正龙与被鉴定孩子乐与不是亲生父子关系”。 但是他们还是把我接回去了,在我妈妈见不得光的手段下。 七岁的我以为自己终于逃出了那个采光不好的别墅,开始一个全新的生活,但没想到,之后的我会摔进一个又一个的深渊。 如果让我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鬼迷心窍乖乖地跟着他们回去。 我到了江家,不是以遗落在外的少爷身份,也不是以养子的身份,我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也懒得去给我办领养手续。 江家对外宣称,养我不过是江老爷子一颗佛心,见我生母已死,生父不详,实在可怜才收留我,和养一条狗一样,费不了多少心思。 事实上,我在江家的地位,可比不上家里的那条德牧deshk。 那条德牧是江既从小养到大的,家里的下人都知道那是大少爷的宝贝,训犬师营养师缺一不可,一点也马虎不了。 而我,就算是狗,也只是一条流浪狗罢了,什么人都能来踹我一脚。 -------------------- 不是替身文学,年龄差十岁,背景架空不要细究,小说请勿过度代入现实,作者写作水平一般,勿抱太高期望。 阅读过程如有不适及时退出,弃文不必告知,祝您看文开心。 第2章 格格不入 在我离开那栋别墅的第二天,母亲就死了,可是没人发现,直到又一个月的第一天,德叔去送东西,发现已经腐烂发臭的她。 她死得好像很痛苦,帮忙收尸的德叔在后来和我提起,他说他进那个房间的时候尸水流了一地,床榻上全是挣扎的痕迹,我妈妈的指甲盖全翘翻了,许久没换的床单上都是血。 “你该去看看她的,你那时候在主宅,我也进不来,没能让你看她最后一眼。” “没事的,麻烦德叔了。” 德叔帮我把母亲送到了火化场,骨灰盒存在殡仪馆存了好几年,我攒了很久的钱才买得起一块墓地,托德叔帮我将母亲安葬。 至此当年那场闹事只剩江正龙一个当事人,老一辈的恩恩怨怨随着知情人接二连三的死亡或消失已无从追溯,到我十九岁的时候真相与事实已被人掩盖,旁人查不到任何痕迹。 我刚到江家的时候什么也不懂,看不来周围人的眼色,学着江都南,喏喏地叫江既“哥哥”。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眼神冷漠如有冰霜,说出口的话毫不留情。 “再叫一次,我就把你扔出去。” 我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地称呼他为“少爷”,没人的时候就叫他江既。 江既自私、冷漠、道德感薄弱,大概是家庭的原因,他对所有人都很冷淡,唯独对江都南有点耐心,虽然不多,但就像白颜料里混点黑,格外明显。 至于对我……他的态度不是冷淡,而是恶劣。其实也不算恶劣,因为他根本没正眼瞧过我,对我是死是活毫不在意。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无论是他对江都南的耐心还是对我的冷淡,都是他套上的一层外壳。 在江家的这几年我并不好过,江家人把我当空气,下面的佣人也有样学样,不把我放在眼里,他们从未想过我是一个人,需要上学需要社交,他们觉得只需要给我口饭吃就行。 我十岁那年趁他们吃饭偷偷溜进了餐厅——平日里我是进不去的,他们吃饭是从不会通知我。 我站在角落里,低着头小声说我想上学。 餐厅里一下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投向我,眼神里的意思仿佛在对我说,就你?也敢提要求? 江正龙放下刀叉,发出一声磕碰声,他没看站在角落里的我,反而看向坐在次座的江既,语气平淡地问:“你没安排好?” 江既用帕子擦了一下嘴,面无表情地回:“我会安排好。”然后起身离开餐厅。 椅子在地上刺啦了一声,他走出餐厅前伸手扣紧了西装外套的扣子,腰身挺直,姿态矜贵,外面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投下片片阴影。 我的目光不由得朝他追出去,但是他嘴角轻抿,神色淡漠,从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 江正龙过了不久也离开了,餐厅里除了佣人,就剩我和江都南。 我还站在角落里不敢出去,因为我知道一旦我走出去了,肯定要遭一顿打。 江家的家规森严,江正龙定下的规矩不会容许我这样无礼莽撞的行为,但他不会降低姿态来追究我,江家的管家自然能看懂眼色来教训我一顿。 第2节 有佣人轻声问江都南还吃吗,江都南将盘子推开,拿起放在桌上的帕子擦嘴,余光轻蔑的打量我。 “屋里有脏东西,我还吃得下吗?” 我又低下头,有些局促地站在角落里。 来江家两年了,按理说我应该早就习惯这些明嘲暗讽、恶语谩骂,可是一听江都南的话,我还是有点抬不起头。 他骂我是对的,这是我欠他的,是我妈妈欠他妈妈的。 “这种事我不希望有下次。” “是,是。” 江都南离开后立马有人走进餐厅,抓住我的手将我拽出去,我没站稳摔倒在地,他没耐心等我爬起来,就这样将我拖了出去。出了餐厅是一道台阶,我被拖着滚下去,背磕在台阶的棱角上,一下、两下。 管家是个中年男人,我和他的力气悬殊,就算我用尽全力也没办法挣脱。 他将我拉下台阶,正要把我拖至角落时,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院里的杂草没人打扫?看着心烦。” 管家动作一顿,松开拽着我的手,转身点头哈腰,“大概是有人偷懒了,我这就去看看。” 管家急匆匆离开,我坐在地上轻轻揉已经泛红的手腕,抬头悄悄打量不知为何去而复返的江既。 庭院的阳光肆无忌惮地落下,我揉了下眼睛,再次抬头时江既早已不在。 背上磕着的伤小半个月就好了,管家泄愤踢了我几脚,这个伤才严重,一个多月才好完。 但我终归是读上书了。 江既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他很虚伪,在家里无论有多看不起我,但一出去做戏就要做全套,给我安排的学校就是江都南所在的私立学校,在这所学校读书的学生非富即贵。我们年纪相仿,在同一个年级,只不过他在最好的班,我在最烂的班。 江都南得知我竟然和他上了同一所学校,发了好大的脾气,吵着嚷着让江既给我换学校,不然他就不去上学了。 江既靠着沙发,电视里放着新闻,m国发生枪战,伤亡上百,他手肘撑着沙发扶手,听见江都南再闹他无动于衷,眼神放在电视播的新闻上,看神情好像在思考什么。 “哥!”江都南被宠坏了,一见江既不理他就生气,“我说了,只要他在那个学校,我就不去上学了!” 江既手里把玩着一张纸,;另一只手指尖撑着头,向江都南那方微微侧头,语气散漫地说:“那你就不上学吧。” 江都南噎了一下,然后恶狠狠地说:“你如果不把那个脏东西弄走,我就把你和那个人的事告诉爸爸!” 江既原本翘着二郎腿半眯着眼,神情松散,听见这句话他蓦的抬起眼,将腿放平,俯下身眼神犀利地盯着江都南,哼笑一声。 “你敢?” 江都南被吓了一大跳,不由得后退半步,避开江既的眼神,嘟囔着说:“开个玩笑而已……” 他避江既眼神时看见了站在门边的我,一下就怒了,抄起桌上的烟灰缸砸向我。 “谁允许你在这里的?滚!” 烟灰缸砸在我的肚子上,有种闷闷的痛,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烟灰缸落地弹了两下,没烂。 江既瞟了一眼,也不知对谁说话,“捡回来。” 我闻言低下身将烟灰缸捡起来,走过去放在桌上。 “等等。”江都南皱眉看我,“扔进垃圾桶,你碰过的东西还敢往桌上放?” 我看向江既,等着他发令。 江既谁也不搭理,阳光穿透客厅的落地窗,空气中浮尘毕现。 “我说的话你不听——”江都南话说一半,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是江既的电话。 江既看了眼备注,随手抬了一下,让江都南住嘴,然后顺手将那张被折了好几下的纸丢进垃圾桶,自沙发上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是个略显清冷的男声,江既没回话,只“嗯”了两声。 江既走了,江都南就更加没有顾忌,他冲我的手肘踹了一脚,我的手由此脱力,手上那个烟灰缸就落进了垃圾桶。 他扬长而去,留我一人扶住疼得轻微颤抖的手臂。 反正不管江都南怎么反抗,我还是跟他读了同一所学校,那所学校形成了一套教学体系,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学生十二年的教育他们都包揽完了,我也跟着江都南一路读到了高中。 因为送我去这个高端私立学校的原因,江正龙在外没少被人称赞,说他轻财好施,哪怕对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也能做到一视同仁。 那时候正值选举换届,媒体大肆宣扬我读书这件事,将我塑造成一个身世可怜的孤儿,而江正龙就是救我于苦海的大恩人,江家就是我的再世父母。 之后江正龙选举成功,我不信没有这件事的功劳。 不过倒也是感谢那些媒体,冥冥之中让我好过了不少,之前在学校时江都南都是正大光明欺负我,媒体报道后我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他再欺负我就不那么容易了,只能使唤人暗戳戳地给我下绊子。 明明表面是个光鲜亮丽受尽宠爱的小少爷,心里却这么阴暗。 我从厕所隔间里走出来,用水流冲洗脸上的血。我凝血功能不好,又没带纸,鼻血流了好久才止住。 血止住时腰已经弯得有点酸,我直起身,看见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叹了口气。 用袖子擦过脸上的水,我慢慢往教室里走。 身上旧伤未好又添新伤,这副身体跟着我真是受尽折磨。 我走得慢,生怕扯到身上的伤口,等到教室的时候其他同学已经跑完课间操回来了,宋远一身汗水地跑过来搭住我的肩,兴致勃勃地跟我说:“乐与,我今天跑操又看见她了!她也看了我一眼,我觉得有戏!” 他搭在我肩上手刚好摁上一块淤青,我轻轻“嘶”了一声,从他的手臂下钻出来,走向自己座位。 “你咋了?那些人又欺负你了?”宋远跟着我走过去,“我一不在他们就找上你,牛逼。” 我身体常带伤,特意向学校递交了课间操的长期病假。 我坐在座位上,周围的人已经打开平板接收老师发的下节课的ppt,我没有平板,只好拿出习题册开始做题。 “诶,我下次不去课间操,专逮他们,逮住了就狠狠揍他们一顿。” 我握着笔,对宋远笑了笑,说:“没事的,他们就是看我不爽,多让他们打几下泄个愤,之后他们就懒得打了。” “不行,这学期才刚开始,你都被打多少回了?上学期揍了他们一顿,安分了才不到一个寒假就又来了,看样子是揍得不够狠。”宋远捏捏拳头,“我说他们心眼真够小的,不就是看上的女孩喜欢你吗,至于跟条疯狗一样追着你咬一个多学期吗?”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老师快来了,你先回座位吧。” 我话音刚落,老师就踩着上课铃声推门走进来,宋远赶忙跑回自己座位。 老师一进来就让大家拿出平板,看她刚才发的ppt上的一道题,我看不了,只能低着头看手里的习题册。 看着题目我忍不住出神,想到了刚才的对话。 宋远那个傻大个真信了我胡乱编的理由,信了还不止一次,上一次,上上次,都信了。 上一次另外一波人来打我的时候我编的理由是因为我看见那群人虐待小动物,他们怕我说出去就来威胁我。而上上次……好像是高一开学的时候了,刚好被宋远撞见我被人堵在楼道里,他慷慨解围,我就这样跟他熟了起来。但是那一次的理由我已经忘了,反正宋远信了。 不得不说江都南在节奏把控上做的很好,他时不时找人“教训”我,但是频率又不紧凑,除非是有心留意的人,一般无人察觉,顶多认为我是个刺头,惹了一屁股的麻烦被人寻仇了。 但能在这个学校读书的人家里要么从商要么从政,从小精英教育长大的,个个是人精,多多少少看出来了我是惹了什么大人物,狠劲折腾我呢,所以他们都对我避而远之,怕给自己惹上麻烦。 这个学校的教学结合了新科技,我没钱买那些设备,江家也不会给我准备。学校里的校服都是高定,还分春夏秋冬正装运动服好几套,我攒的钱只能买下春季的校服,所以无论什么场合,我都穿着春季的校服,全校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总是格格不入。 第3章 他的新情人 下午三点最后一节击剑课上完就放学了,击剑课的装备都要自己准备,很遗憾,我攒的钱买不起昂贵的装备,所以我上不了击剑课,一个人待在教室里写题。 不仅击剑课,马术课钢琴课那些我都上不了。 这个学校课程安排的不紧,因为这些少爷小姐放了学后还会有其他特长课,或者去参加名流聚会,是闲不下来的。 学校门口有专门修的停车坪,专供学生家里的司机停车。宋远家里不兴让司机每天接送,他妈妈特意在附近买了套公寓,宋远每天放了学走回去就行。 他怕我又被人欺负,非要等我收拾完跟我一起出校门,我无可奈何,手上收拾的动作只好快一些,免得让他多等。 “我说他们总欺负你,是不是嫉妒你啊。” 我心里还想着之前的题,随口回道:“我有什么值得嫉妒的?” “嫉妒你长得好看,成绩又好啊,学校里还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你。” “哪有的事。”我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我从出生起就不被人待见,遇见的人都避我如洪水猛兽,哪会有人喜欢我。 校门口很热闹,停了一排的豪车,周围吵吵闹闹的,我低头不看路,没注意到宋远已经停下来,一头撞在他背上,撞得晕头转向,今天刚被人打了一拳的鼻子又泛起了疼,疼得我眼里泛出生理性的眼泪。 “诶?那是江都南和你哥吧?江既旁边那个人又是谁啊,没怎么见过。” 我捂着鼻子看过去,看见了熟悉的车,是江既的宾利。 车门正开着,江既坐在后座,食指和中指随意地夹着烟,江都南扶着车门笑嘻嘻地和另一个男子聊天,那男子容貌清秀,算不得什么大美人,唯独气质清冷,和江都南聊天的时候神色平静,声音沉稳。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那一边。 现在放学高峰,周围的人都在往外走,我和宋远杵在原地着实瞩目,加上我的目光实在不容忽视,江既很快发现了我们,向我投来了目光。 我与他对上目光不过一秒,就匆匆偏过头,催着宋远继续往前走。 “那个人是谁啊,真的没见过啊……” 宋远还纠结哪个问题,有些时候我觉得他好奇心有点太重了,凡事都要问个明白,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好奇心,我怎么可能编出那么多离谱的理由。 走远后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正好上车,坐在江既的身边,再多的我就看不见了。 我转过头,收回目光,轻眨了下眼。 那个人……就算我从未见过,我也知道他的身份。 江既的新情人罢了。 没想到秦木寒去世快三年了,他还是放不下,连找的下一任的眉眼和气质都像那个人。 江既这么自私冷漠的人,竟然会这么痴情。 宋远在十字路口与我分别,他回高档公寓,临走前跟我吐槽今晚又打不成游戏,要去参加一个宴会。 我站在街边的甜品店门口,借着玻璃查看脸上的伤。 今天肯定瞒不过了啊……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任命地往回走。 前年的时候德叔被调到了主宅,有他在,家里的佣人都或多或少收敛了手脚,再加上媒体那件事让江正龙看出我对他还有点利用价值,特意嘱咐过把我好好养着,别养死了。 我的日子就没那么难过了,身上的伤少了不少,之前受的伤都变成了积年累月的陈疤,之后也没受过什么更为严重的伤。 我慢慢走回去,两公里的路走了半个多小时,回到主宅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 江既也没那么狠心,最初的时候其实有专门的司机接送我和江都南上下学,之后江都南不愿等我,那个司机慢慢地就只接送他一个人了。我被落下了,只能起得早一些,每天走路去学校。 第3节 德叔见我脸上又添新伤,直叹气,无奈地说:“又是小少爷做的吗?” 我轻轻“嗯”了一声,见德叔要给我擦药,连忙避开,“没事的德叔,这个伤不严重,过几天就好了,别浪费药了。” 这个药挺贵的。 “听我的,擦,擦了好的更快,别心疼药了,多心疼心疼你自己。” 我劝不住德叔,便由着他帮我上药。这个药的药效好,涂在伤口上也更加痛,我忍着不出声,睫毛却止不住颤抖。 “小少爷还是喜欢意气用事啊……”德叔一边上药一边忍不住低声埋怨。 德叔曾经有个儿子,几岁的时候就因车祸去世,他心里一直有遗憾,想弥补什么,而我又正好与他的儿子年纪相仿,一路看着我长大,所以就把我当成儿子养了。 他来了主宅后才知道这几年我过得并不好,江家其他的佣人他还能管一管,但是江都南的所作所为他就没办法管了。 上学后我学会了一个词,叫做超雄,第一次看见这个词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江都南。我总觉得他有当超雄的潜质。 过了不久又自己推翻自己,江都南应该不是超雄,他只对我一个人这样恶劣,在外人眼里他就是彬彬有礼的江家小少爷,是别人眼中高不可攀的高干子弟。 德叔帮我擦过药后我道了声谢,拿着书包进自己的房间写作业。 其实学校是不布置作业的,因为每个学生的规划不同,有的准备申请m国的高校,有的准备申请b国的高校,正经参加高考的人就没几个。 我和他们都不一样,我要参加高考,我用剩下的钱买了不少题册,上课刷下课也刷,这可比不换校服要格格不入的多,周围的同学都像看另类一样看着我。 我将习题册摊开,盯着题看了好一会儿,平常几分钟解决的题,现在十多分钟过去了,我连题目都没看完。 江既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回来又要待多久呢。 我还以为他将公司的重心迁到m国后,要很多年才会回来呢,这才过了一年多就回国了。 我看不进题,索性合上习题册,拿出自己制作的小日历。 “今天是四月一号,后天有个全市统考,要好好准备一下……”我一边划掉已经过了的日子,一边嘀嘀咕咕安排接下来的安排。 后天那个全市统考我本来参加不了的,那是市里普通高中是联考,我在的学校是私立的国际高中,不屑于参加这种统考。我跑了好几次办公室,求了好几个老师,才让其中一个老师同意了帮我调一份卷子过来,与市里的其他高中生一起参加考试。 当笔尖落到四月六日时,我的手顿了顿,笔尖落在那个日期上,戳了一个墨点。 我知道江既为什么这个时间回来了,原来是秦木寒的忌日要到了。 三年前秦木寒死后,江既就把公司的大多数业务转向m国,一年多前移居m国。 没想到他走都走了,还会在秦木寒忌日的时候回来看他。真多情啊。 我用笔戳了戳小日历,然后起身想给自己倒一杯水。 我的房间就在主宅的二楼,隔壁的隔壁就是江既原本住的房间。本来江都南也住在这一层,但是他看不惯我,后来就搬去了三楼,而江正龙也很少回主宅。所以这一年多来,都是我一个人住在二楼。 我的房间和江既的房间配置差不多,我其实住不到这么好的房间的,这都还是要感谢那些夸大其词的媒体,让江家明面上不得不对我好一点,这样如果有人造访江家,就会发现我这么一个没血缘没父母的小孤儿,不仅和江家正经的少爷上一样的学校,还住一样的房间,果真是仁心善德啊。 而我,就应该安安分分,对他们感恩戴德,哪怕背地里,他们全家打心底厌恶我。 我从凳子上站起来,正要去茶水间,就听见德叔在门外叫我。 “怎么了,德叔?”我推开门,看见他站在门口,面色不是很好。 “刚才大少爷给我打电话,让我送套衣服。我都打算出门了,又接到小少爷的电话,他说要让你亲自送过去。” 难怪德叔神色难看,江都南指名道姓让我去送,明摆着不怀好意。 德叔担忧地看着我,说:“还是我去吧,小少爷问起来就说我没看见你。” 我摇摇头,之前有一次也是这样的情况,德叔帮我挡了下来,被江都南发现,他发了好大的脾气,扬言要把德叔解雇,不过之后倒是不了了之。 “我去就行了,德叔你好好休息吧。”我拿上一件厚点的外套穿在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校服,现在是初春,日落后吹起了风,天气微凉,春寒料峭。 我从德叔手上接过江既要的衣服,是一套男士西装,但腰身更细,看起来不像江既的尺寸。 他还有点担忧,我就冲德叔摇摇手,对他笑着安抚说:“少爷在,江都南不会那么嚣张的,德叔你就放心吧。” 我说的是真的,江都南面对我时内心阴暗,但对上其他人,尤其面对江既时,他是教养得当、阳光开朗的小少爷,有江既在,他大概也不会做得很过分。 德叔把地址给了我,我看了一下,是个挺豪华的酒店,有点距离,就选择了坐公交过去。 等我到那里时天已经黑完了,这个酒店今晚估计在举行什么宴会,停车坪里停了很多豪车,酒店门口站着侍者领着客人进去。 我走过去,还没靠近门口就被侍者拦了下来。 “您好,请出示邀请函。” 我对他说我没有邀请函,是来给家里的少爷送衣服的。 “好的,麻烦您打个电话证实一下。” 我闻言有点犹豫,我的确有江既的电话号码,还是德叔之前给我的,说如果有一天江都南做得实在过分,可以试着告诉江既,他不会不管。当时拿到那串号码时我还在心里想,江既那样注重利益的人怎么会管我这个无关紧要的。 所以这串电话号码在手机里存了好几年,都没有拨出过。 侍者见我犹犹豫豫的样子,对我抱以歉意的笑容,伸手请我离开。我下意识顺着他的动作走了两步,然后意识到手上还拿着江既要的衣服,如果今晚我没送到的话,江既就会认为是德叔失职了。 我站在原地,咬着唇看自己的手机,内心纠结。 算了,打就打吧,有什么好纠结的,不就打个电话。 第4章 “随你。” 电话拨出去的时候我承认自己还是有点紧张,尤其当电话被接起,听筒那边传来江既低沉磁性的声音,我的心不可避免地急速跳动两下。 “嗯?” 那边语气淡淡,我却结结巴巴,开口道:“少,少爷,你要的衣服我送到了,但是我进不去……” 我还没说完,那边就不耐烦地打断:“知道了,等着吧。” 然后就是一阵“嘟嘟”的忙音。 我只好有些无措地站在门口,听花地等着,尽量不挡那些来参加宴会的公子小姐的路。 等了几分钟,有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绉绉的男人出来,对我点头示意:“江总让我带你进去。” 我认识他,好像叫陈原,秦木寒死后他就成了江既新的助理,在江既身边见过一两回。 我跟着他进去,刚才那位拦住我的侍者帮我们推开门,半弯腰对我表达欢迎。 我连忙侧过身,停下来对他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陈原回头看了我一眼,伸手扶了下眼镜:“乐先生还是快一点,宁先生还等着用这套衣服。” 宁先生?我有些疑惑,这是谁? 心里虽有疑问,但脚步还是不由得加快几分。我以为手上这套衣服是送给江都南穿的,没想到另有其人。 一楼是宴会大厅,但陈原带我略过形形色色珠光宝气的人,领着我上了顶层的酒店房间,心中的疑虑在见到床上的那个人时都解开了。 我站在房间门口,轻咬了一下舌尖,心想,这样着急忙慌地打电话给德叔,原来是他的小情人没衣服穿了。 江既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抽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江都南说话,那个与秦木寒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坐在床上,下半身严严实实地盖着被子,上半身赤裸着,浴室门口散落一地湿漉漉地衣服。 听见门口的动静,床上的人轻侧一下头,看了眼我,然后淡漠地收回目光。 江既弹了一下烟,烟灰簌簌落下,少许落在他锃亮的皮鞋上。我盯着那几粒烟灰发呆。 “乐先生,进来吧。”陈原将门推得更大,给我让出一条缝。 江都南靠在沙发边,双手环抱,面上带着笑,打量我的眼神却不怀好意。 他抬腕看了下表,阴阳怪气:“等了你一个小时了。乐与,你面子真大啊。” 我提着衣服进屋,但没人告诉我要做什么,只好呆呆地站在房间中央,听见江都南的话轻抿嘴角,小心又无措地瞟着江既,诺诺地说了句“对不起”。 江既的脸上不显任何情绪,他又抽了一口烟,深邃的的眉眼在烟雾中若隐若现,靠着椅背,长腿随意交叠,一直没开口。 整个房间看起来最需要衣服的就是床上那个人了,我想了想,正要朝他走去,就听江既咬着烟,神色闲散漫不经心地说:“放那儿吧,出去等着。” 我脚步一顿,朝江既那方望去。江既没看我,倒是江都南用一种轻蔑又讥讽的眼神盯着我。 他的态度高高在上,眼神里仿佛在对我说:这屋里没人欢迎你,赶紧放下东西滚出去。 我抿着嘴,将衣服放在离我最近的桌子上,然后转身往房间外走。 陈原帮我推开我,我对他点头道谢,走出房间,房门还没关上,就听屋里再次传来江既的声音。 “你也出去。” 我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江既的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他眼睛微眯,谁也没看,但是话好像是对江都南说的,因为我看见江既在说完这句话后江都南嚣张的表情一下变了,他不理解地看向江既,语气诧异:“我为什么也要出去?” 江既在烟雾缭绕中随意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我没想到你也对男人的身体感兴趣。” 江都南看向床上还赤身裸体的男人,噎了一下,低声嘀咕几句,然后抬步朝门这方走过来。 陈原帮他推开门,自己也一道出来,关好门,替屋里的两个人留下私人空间。 江都南出了房间,见我还杵在门口,讥讽道:“让你在外面等着你还真乖乖等着,这是一条听话的好狗。” 他忽然想起什么,眉间一展,笑吟吟地看着我:“宁哥刚才不小心掉进泳池里了,我哥送他的戒指好像也不小心丢在里面了,你要不帮忙去找找?” 我脑中回想起刚才在一楼路过的游泳池,水是澄蓝色,在宴会灯光下折射出变化的色彩。 泳池很大,看起来很深。 在里面找一枚戒指……我垂下眼,过去这么些年了,江都南折磨我的手段还是这么老套,要么找人打我一顿,要么就让我去各种地方给他找东西。 我记得十二岁那年冬天,这座城市下了大雪,江都南说雪堆起来还挺好看的,特意嘱咐了不要扫雪,所以庭院里的雪一直堆着,堆了厚厚的一层,每日有不少人在上面踩来踩去,到下雪的第四天绵密的雪已经成了紧密的冰。 那天江都南找到我,他说自己下雪前在院子里玩,弄丢了自己的长命锁,让我帮忙找找。 我在大雪里找了整整一天,用手将脏兮兮的冰刨开,但是什么都没找到。等到晚上的时候,他故作抱歉地对我说,原来长命锁被他摘下来放进柜子里了,没有丢。 他歉意的表情装不过三秒就露了馅,用计划得逞的嚣张样望着我。 “哎呀,抱歉呢,怪我粗心。”他看着我冻得通红、已经破皮的手指,语气幸灾乐祸。 “没关系的。”我低着头,小声回,虽然我的手已经冻得没有知觉,虽然我的手烂了整整一个冬天,到后面发紫、发痒,流出脓水,等到春暖花开,天气渐暖,才慢慢好起来。 现在我同样低着头,盯着酒店走廊厚厚的地毯,但是这一次难得没有顺着江都南的意,开口道:“少爷让我在这里等着。” 江都南脸上的假笑一下子消失,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我,声调一下子拔高,语气里含着愤怒:“你敢反驳我?” 我怀疑江都南是超雄不是没有道理,他的脾气总是莫名其妙,一言不合就发飙。 “我没有反驳你。”我还是低着头,酒店的保洁做得非常好,地上哪怕铺着厚厚的毛绒地毯,也未见任何灰尘。这样干净的地毯上,江都南和陈原一尘不染的皮鞋显得很赏心悦目,而我脚上已经发黄的小白鞋显得格外刺眼。 第4节 我盯着自己的鞋,趁江都南还没再次发火,小心翼翼地提出:“我等少爷出来后再去找,可以吗?他让我在外面等着,可能还有事要吩咐我。” 江都南虽对我嚣张,但他一直很畏惧江既,有时这种畏惧让我很奇怪,江既除了有点不近人情外,对江都南还是挺好的,可是江都南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几年愈发怕江既。虽然感到困惑,但多亏这种畏惧,这几年无形之中帮了我很多。 现在我把江既抬出来,他估计不敢随意决定我的去向,想要折磨我,还是要看江既的意思。 江都南靠着墙,斜睨着我,冷笑连连:“行啊,那你忙完后可要仔细找,好、好、找。” 他最后三个字咬得很重,明显含着怒气,我在心里暗叹一口气。 或许别人会觉得我性格懦弱,任人宰割,不管是江都南,还是江家那些狐假虎威的佣人,他们对我做什么,或是让我做什么,我都是默默忍受,绝不会表露出任何反抗的神态。 这些年我都是这样忍过来的,因为我知道,我没有权力、没有金钱,也没有能帮我撑腰的人,我只是这世间无依无靠的浮萍,是寄人篱下的“流浪狗”,一旦我反抗,我将面临更加痛苦的折磨。 如果我过分顺从,到后面他们就会感到无趣,感到腻烦,就会觉得欺负我还不如踢一脚路边的狗,因为狗至少会冲他们吠两声,而我不会有任何反应。 ——至少这个方法对其他人挺有效的,唯独江都南,这么多年了他还没腻,很少很少的时候我会实在忍不住,稍稍反抗一下,然后接下来就会迎接他更过分的折磨。 就像今天晚上。 当我一点一点走下台阶,有些冷的水浸透我的衣服时,我的心里还是不免泛起一点委屈。 夜里的风刮得更大,水面被刮起层层涟漪,温度降了下去,我在踩不到底的泳池里无助地扑腾。 我不会游泳,鼻子呛进了水,我感到一阵窒息,凭借本能游到池边,借着力探起头,急促地喘着气。 这个泳池在室外,与室内隔着一块透明窗,我恍惚地睁开眼,刚才眼睛进了水,很不舒服,眼前的视野一片模糊,但是透过玻璃窗,穿过林林总总形形色色的人,我一眼就看见坐在窗后的江既。 室内人多,温度高,他脱去了西装外套,将衬衣的袖子挽至手臂,偏头听身边的人讲话,色调偏暖的光打在他的脸上,竟然有几分温柔耐心之色。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身着正装的中年男性,脸上带着点笑,笑里透着一丝讨好。 我扒着泳池的瓷砖,望着他出神,心里想到刚才的情景。 刚才在酒店走廊时,江都南话音刚落,房间门就被打开,江既走出来,手里的烟刚好燃完,他随手将烟头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先看向我,微微皱眉,语气平淡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我的心脏轻轻一缩,将江既这句话在脑中过了好几遍,然后遗憾地发现,江既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是不太想一出门就又看见我,至少不太乐意。他之前那句“出去等着”估计就是随口一说,倒是没想到我还真的乖乖等在外面。 挺遭罪的,我在心里想,既碍了江既的眼,又惹怒了江都南,两边都没讨好,还给自己惹了麻烦。 我看着江既在灯下的影子,小声辩解道:“您刚才让我在外面等着。” 他半眯起眼,似乎在心里过了一遍自己刚才有没有说这句话,但看神情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果然只是随口一说啊,我却当了自作多情当了真。 江既想了一会儿,估计什么都没想起来,然后微微侧头,语气随意地问江都南:“刚才吵什么。” 江都南收敛了脸上的冷笑,又成了备受宠爱的小少爷,对他哥笑得天真:“我刚才听宁哥的戒指掉了,我想估计掉泳池里了,想让乐与帮忙找找,他答应了。” 江既看了他几秒,江都南笑得久了,脸有些僵,就这样僵着脸对江既说:“就找个东西,乐与这样善良的人应该不会不愿意吧?” 江既先没回话,接过站在他身后的人递来的烟含在嘴里,后面那人递罢烟后又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摁响打火机,替江既点燃那支烟。 江既任由那支烟燃着,没抽,心里想着事,站在那里没动。 陈原适时上前,扶着眼镜,镜片后露出精光,对他道:“张总打来电话,说自家小儿被宠坏了,特意压过来亲自给宁先生道歉。” 江既这才有了下一步的动作,他将嘴里的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烟灰随着他的动作落在干净的地板上。 他随意对江都南撂下一句“随你”,然后抬步往电梯走,没有再看我。 我无奈苦笑,心中发涩,一句“随你”,我就知道今天晚上我的日子不好过了。 手上传来刺痛。 江都南走到我面前,昂贵的皮鞋状似无意地踩上我的手,他蹲下身,刚好挡住了我看向江既的视线。 泳池边总有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端着高脚杯交谈而过,江都南蹲下来,凑近我的耳朵,歪歪头疑惑问:“你找到了吗?” 我抬头看着他,没开口。 江都南气急,他觉得我又在反抗他,就加重脚上的力气,重重碾过我的手,抓着我的头发使劲后压,想将我重新踹回水里。 路过的人间或头来目光,在认出岸边人的身份后都不约而同冷漠地收回目光。 豪门贵族、达官显贵对各自家里的一点腌臜都心知肚明,媒体吹得再高大都不过是骗骗一叶障目的平民百姓,其中有多少污秽根本不用明说。 江都南平时装装样子那也的确只是装装样子,今天他在这里欺负我,是笃定宴会上的人什么都不敢说出去,毕竟他爸这几年在政途节节高升,眼看要坐上二把手,江老爷子也还健在,年轻时的威风不减分毫。 所以他欺负地坦坦荡荡,把我扔进水里的动作也不掩人耳目。 我狼狈地摔进池子,激起一阵水花,弄出的声响不小,引起窗内人的注意。 先是江既身边那位宁先生看过来,眉眼冷冷清清,瞟过一眼后就收回去,品了一口手边的红酒。 再是江既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沙发扶手,悠悠地跟着看过来。 他的眼睛又深又黑,看过来的眼神冷漠傲慢,像是在看无足轻重的东西。 在他眼里我是什么? 带着凉气的水朝我铺天盖地地灌来时,我的心中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我无从得知江既怎么看我,也不敢细想在江既的心中我又是何种形象。 他刚才向我投来的目光竟比春寒料峭之时的池水还冷,眼底透出的冷漠如同寒冬结了冰的湖水,让我遍体生寒。 喉咙里呛了太多水,泛起痛意。我在池子里不断上下,每次忍不住探出头就会被江都南再次踹回去,一次又一次,到后来我体温失调,浑身发抖,大脑因长时间的缺氧而一片空白,眼前泛出星星白点。 江都南站在岸上,双手环抱,嘴角带着恶劣的笑。 江既端坐屋内,冷心冷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身边的小情人跟他逗着趣,惹得他难得勾了下唇,小情人也跟着笑起来,这一笑眉间的那点清冷融化,倒是显出一点艳丽。 耳边时不时传来手端酒杯的俊男靓女的寒暄之声,女人娇笑连连,男人高谈阔论,我浮在水面上时他们的声音清晰,被迫潜下水时他们的声音模糊。 但到后面所有的声音都模糊了,交谈声、酒杯碰撞声,都变成躁动的鼓声,隔着一层膜,闷闷的。在沉入池底后我才意识到,这不是鼓声,而是我愈发缓慢的心跳声。 岸上人影绰绰,在水底看往上看所有人的影子都是扭曲的,混在一起,谁也分不清谁。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我在心里想,江既可能还是怨我吧。 第5章 滚吧 再次醒来时头痛欲裂。 我扶着头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抵住自己的额头, 头又晕又痛,额头很烫,看样子是发烧了。 周围的环境很陌生,没在江家。 我垂下眼,搭在白色被子上的手挪开,露出酒店的logo,是昨晚的那个酒店。 我掀开被子下床,身上的衣服还是我来时穿的,过了一夜后已经干了一半,就是贴身的地方还是湿的。 下床的时候我差点踉跄倒地,连忙扶住床头的柜子才堪堪稳住。 腿很酸、很软,有些使不上劲。不仅腿,全身都是酸痛的,不知道是因为在泳池里折腾的太久还是因为发烧,浑身都难受。 搭在床头柜子上手触及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我侧头看过去,发现是我的手机。 我将它拿起来,滴了不少的水,摁了许久的开机键也没反应。 也是,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不坏才怪。这手机本来装在衣服的口袋里,昨晚江都南将我踹下去时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手机跟我一起进了游泳池,之后也没机会再拿出来。 这只是个不知道过了几手的旧机子,本来就要“寿归正寝”,刚好买个新的。 我一边这样安慰自己,一边忍着酸痛往浴室走,但心里虽是这样想,还是不免抱些希望,万一它只是没电了呢? 我将手机放回包里,想一会儿试着给它充电,看看还能不能用。我想上大学,但是没钱,前几年偷偷在外面打零工,攒了一点钱,但前年给母亲买墓地时几乎用光,我手里现在没有多少钱了,一分一毛都精打细算地用,没有多余的钱再去买一个手机,哪怕是二手的手机我也买不起。 我不想再接受江家的安排去读书——虽然他们不一定会资助我。 每次看见媒体将江家吹嘘得多高尚,又将我贬低得多狼狈,我都会有一种被油糊住嘴巴的恶心感。 高尚无私的江家人有多虚伪,这之中又有多少血腥和暴力,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 我冲刷掉身上的脏污,洗完后没有换的衣服,便重新穿上那件还湿着的脏衣服,推开门走出房间。 我不知道江既他们还在不在,只能坐上电梯上楼碰碰运气。 楼上的房间已经空了,房间门开着,里面有好几个保洁人员在打扫,我拦住其中一人,微微弯腰,对打扰她的工作感到抱歉,然后才开口问道:“请问这个房间是已经退房了吗?” 这个酒店的保洁人员都是接受过专业培训,她先打量我几眼,看见我身上皱巴巴的衣服,然后回以礼貌的微笑:“抱歉,先生,我们也不清楚,您可以问一下前台。” 她将提出来的垃圾放至保洁车中,我的视线不由得看过去,看见黑色垃圾袋中眼色鲜艳的安全套包装。 我垂下眼,点点头,没有再追问,道了个谢,摇摇晃晃地坐电梯下楼。 楼下的宴会厅已经打扫干净,昨夜的酒醉金迷被亮堂的阳光一扫干净,那块整面的我走到前台,递出顺道从房间里拿出来的房卡交给前台的工作人员。 她帮我办理了退房,我有些惴惴地盯着泛着光的电脑,很害怕被告诉价钱,因为我现在的存款可能并不能支撑我在这样高档的酒店住一晚。 工作人员将房卡收回,然后抬头笑着对我说:“好的先生,这边陈先生已经预先替您支付了,这是找您的零钱。” 我有点愣愣地点头,收下前台递来的零钱,是一元硬币。 我看着硬币上的那朵花,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给我一块钱?” 对方耐心解释:“陈先生是现金支付,还没有找零。” “哦。”我盯着那枚硬币发呆,身上烧得厉害,让我的思考也变得缓慢。 昨夜如果不是江既在场,我想江都南估计会直接让我淹死在那个池子,根本不会特意让人把我捞起来,还帮我找了个房间休息。 幸好江既在,我捏着硬币慢慢走出酒店,虽然江既也挺想让我早点去死,但他比江都南年长很多,顾虑也很多,不会像江都南那样做事不顾后果,大多数时候他会顾忌江家在外的名声,江都南玩归玩,但是不能在外面把人玩死,否则说不过去。 但我没想到江既不仅让人给我安排了房间,还帮我垫付了昂贵的费用。 我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到最近的公交车站,等了几分钟后车来了,但是上了车后才记起车费是两元,我翻遍全身,随身带着的零钱早就不知道掉哪个角落,现在身上的钱只剩手上拿着的那块硬币。 我咬咬唇,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赶忙走下车不耽误别人的时间。 身上没钱,只能慢慢走回去。 我沿着人行道缓慢地走着,手上还紧紧捏着那枚一块硬币,握得太久已经带上了我的体温。 指尖不停摩挲着硬币的边缘,上面的棱线膈着我的指腹,今天虽然出了太阳,但照在身上还是冷的,我哆哆嗦嗦又摇摇晃晃,不知道走了多久,又走了多远,总觉得到江宅还要好长一段距离。 我发现人难受的时候总是喜欢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走过一个路口时我忽然忆起了秦木寒还没死之前的江既。 以前的江既无疑比现在更傲慢、更自负,他目中无人,仗着自己的家世不可一世,比江都南更过分,见我的第一面就用大烟烫了我,现在那个疤还留在喉管处。丑陋,不会再消失。 第5节 我的手不自觉地抚上那块凸起来的皮肤,脖子是烫的,手是凉的,碰上那块疤时我不由得打了个颤。 可是秦木寒死后江既变了好多,可能爱人的死亡给他带来了不可避免的伤害,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他的脾气时而暴戾时而过分冷漠,变幻无常,连江都南都不敢去招惹他。 只有我壮着胆子找过他,他深不见底的眸子盯了我许久,看得我心中发毛,生出退缩之意。 江既表情阴冷,对我的一番言辞不知可否。他烟不离手,一根灭了又点燃一根,整个房间烟雾缭绕,我透过浓厚的烟悄悄临摹江既半隐的面容。 他最近好像很累,面色疲惫,眼皮上的褶子深了几分。 我在满屋的烟草味中想,原来这样冷漠傲慢的人,也会为了其他人而痛苦。 他没容许我多待一秒,拿起手边的东西砸向我,说滚吧。 我听话地走了,不再碍他的眼。之后他渐渐地不再回江宅,我也不敢再去打扰他,再之后我很久没看见他,江家的人都不屑于与我聊天,在我多番的打听下,主宅的园艺工人不耐烦地告诉我,大少爷出国去了,基本上不回来了。 我怔怔地点头,背着书包去上学,看着路上的车流,心道挺好的,离开伤心地就不会那么痛苦了。真的挺好的。 第6章 “是你哥的男朋友!” 我慢慢走回江宅时已经到了下午,德叔一直等着我,怕我出什么事,见我回来一脸焦急地问我有没有受伤。 我笑着摆手,强撑着说少爷还在,江都南做什么都收敛着的,我没受伤,然后又说,德叔我有点累了,先去休息了。 我将自己关在房间睡了好几个小时,再次睁眼外面的天已经黑透,院子里很安静,佣人都已歇下。 我摸索着下床,走到茶水间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蹲在墙角一口一口地喝着。 睡了一觉后烧退了不少,但脸还有些发烫。我背靠着墙,一只手撑着还晕着脑袋,另一只手端着冒热气的杯子,在心里琢磨明天的考试该怎么办。 老师好不容易帮我争取到的机会,我不能让她失望。 杯中的水喝了一半后楼梯间传来一阵脚步声,我端着杯子蹲在地上,反应慢半拍地抬头看过去。 茶水间是二楼最靠近楼梯的房间,等我抬头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走到我的面前,注意到有人蹲在地上,他停下脚步,低下头朝我看过来。 是江既。 他挺拔的身姿挡住了壁灯,投下一片阴影。因为背光,随意投下来的眼神带着点压迫,神色淡淡,不露情绪。 我的思绪真的变慢了,抬起头与他对视了好久,才倏然反应过来,吸了下鼻涕,连忙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急急忙忙站起来想给江既让路。 但我忘了自己腿软头晕浑身酸痛,一下站起来时没站稳,眼看要朝江既身上栽去—— 江既后退一步,冷眼看着我狼狈地摔在地上。 杯子从我手上摔出去,碎成几片,水洒了一地,少许渐在离我不远的江既身上。 我心下一突,顾不得疼痛的膝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不安地觑着江既,把一句“对不起”说的结结巴巴,一会儿又小心提出:“我,我帮您洗了吧。” 江既眉间紧皱,盯着自己沾上水的裤脚,身上的气压愈发低沉,那点上位者的气息压得我心脏砰砰直跳,有些喘不过气。 他不回话,我还想说些什么挽救一下,只不过我还没开口他就踩过玻璃碎片朝走廊另一头自己的房间走过去,经过我时他冷冷地撂下一句: “用不着你。” 我站在原地,无措地看着江既逐渐远去的背影,嘴唇蠕动两下,心里埋怨自己总是办不好事。 我弯下腰将地上的玻璃碎片捡起来,有些碎渣不好收拾,只能一会去找德叔要个扫帚。 “这大晚上的还打扫卫生呢,”江都南靠墙抱臂,不知在那看了多久,语气嘲弄,“我们乐与的精力真是好啊。” 我弯着腰继续收拾地上的碎片,没有回江都南的话。 他走到我面前,学着江既刚才的动作踩过地上的碎片,坏笑着看我:“既然你精力这么好,帮着王叔修剪一下院子里的花草。王叔年纪大了,工作总有些力不从心,我看院里有长了野草,你去拔了吧。” 我低头看江都南踩在我手上的脚,不知道他们今天去了哪里,他脚上换上了运动鞋,这个牌子江都南经常穿,他所有的鞋子都是限量的,有一次他使坏让我弄脏了他的鞋,也是这个牌子,要我赔他一双新的。 我当然赔不起,他一双鞋子好几万,我要攒好多年才能攒够。 不过这事后来同样不了了之,江都南没再提起,他当时应该只想看我难堪,对于我赔不赔并不在意,因为他整我的法子多了去了,就抓着这一个多无趣啊。 我垂下眼睑不说话,江都南同样不说话,脚也不挪开,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的手下还有没收拾的玻璃碎片,现在都嵌入肉里,传来阵阵刺痛。 我抿了抿唇,说:“……好。” 他这才移开脚,略带可惜地叹了一声,“野草就是野草,混进名花贵木中也还是野草,免不了被拔掉的命。” “……” “你去吧,”他看着我笑,“可要拔干净,别让一根草毁了一个院子。” “……嗯。” 江都南转身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我还蹲在原地,一点一点拔出手心里的玻璃渣。 这些渣子又细又尖锐,取出来后只留下细小的伤口,渗出点点血迹,但是一碰就痛,把玻璃渣都取出来后还是痛。 江都南踩的是我的右手。我明天还要考试。 我盯着自己的手楞了会神,这个手现在伤痕累累,手背淤青,是江都南昨晚踩的,手心不仅有刚才摔倒时的擦伤,还有密密麻麻细小的伤口。 发了几分钟的呆,我才从地上站起来,将大块的玻璃用纸包起来扔进垃圾桶,找到扫帚将剩下玻璃渣仔仔细细地扫干净,然后穿上外套下楼走到院子。 四周很安静,天黑透了,唯有一楼的客厅透出一点光照进院子。 这几天晚上一直起风,手机拿回来后一直没再尝试开机,所以并不知道现在几点。 不过应该半夜了吧,温度降了下去,我穿了一件厚外套,但风吹过来时还是忍不住发抖。 人发烧的时候本来畏寒,在冷风中我开始冒汗,冒的是冷汗,风再吹过来就更冷了。 王叔平时除草的工作都收起来了,我没找到,只能一株一株地拔。 膝盖刚才摔得有些很,一蹲一站都要痛一下,院子里光线昏暗,我努力辨识哪些是杂草,哪些是栽在院子里的名贵植物,眼睛看得酸涩,发现院子里长的这些野草与其他名草几乎相似,并无太多差别。 我一边将它们拔掉,一边在心里默默说对不起。这些草长得顽强,春天才刚开始没多久,它们就已生机勃勃,比起被人精心照看的园林植物,我觉得它们长得更好看。 江都南刚才的话我听得明白,他借杂草暗讽我、贬低我,我又不傻。都明白。 可能是江都南的那句话,我总觉得被我拔掉的这些野草跟我一样,寄人篱下,不被人待见,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谁叫你们长在这里了呢?这里的主人不喜欢你们,只能把你们除去了。明年春天播种的时候选个反方向的风重新找个肥沃的土地吧。 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旺,又不好分辨,我每蹲一会儿就要站起来移个地方,到后面腿蹲得没知觉,身上控制不住地阵阵发抖,刚好了一些的感冒又加重了,身上烧得滚烫。 我朝身后的宅子看过去,一楼客厅的灯不知何时被人关掉,漆黑一片,整个宅子像蛰伏于黑暗的吃人怪兽。 但二楼房间的灯亮了起来。 我眯着眼睛仔细辨别,然后收回目光继续蹲下身拔草。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将杂草扔进废物篓中,回房间冲了个澡,背上书去上学。 帮我找卷子的老师是我高一时的数学老师,很有气质,说话温温柔柔,只教了我一个学期,我心中一直很感激她。 她最开始上课时和这个学校其他的老师一样,课前发ppt,课堂用平板,可自从注意到班上有个总是穿着春季校服的同学没有平板后,她就改成了用板书上课。 她虽从未明说,但可能是因为从小到大没怎么受到过善待,我对这些善意很敏感,哪怕再微小我都能察觉到。 老师特意帮我找了个空余的教室,让我跟着市里同步考试。 “脸色不好,生病了啊?”她将找来的卷子发给,帮我对准时间。 “有一点。”我说话带着鼻音,“没关系,还能考。” “行。”她将耳边的头发捋至耳后,“那你考,等下堂考试开始的时候我再过来给你发下一张卷子,我上课去了。” 我点点头,认真地道了个谢,摇了摇昏沉的脑袋强迫自己集中注意。 前天晚上在冷水里泡了那么久,昨晚又再冷风中吹了一宿,再好的身体也抗不住,更何况我身体本就不太好,几场考试下来只觉头痛欲裂,全身酸痛,做题都是凭着肌肉记忆,考完后做了哪些题都没什么印象。 老师将我做好的卷子收上去,皱着眉翻了几下,表情明显不满意。 “你今天是不是没在状态?你看这里,明显的计算错误,不该是你会犯的错啊。” 我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脑子里糊成一团,就算她帮我把错误指出来了我还是没看出来。 “对不起,老师,我下次绝对不会再犯。” “这卷子我托教育局的朋友找到的,费了不少劲,乐与,你这个态度让我有点失望呐。” 这话听得我愧疚,愈发过意不去,一个劲地说对不起,说到一半忍不住偏头剧烈地咳起来。 “哎哟,这咳的。”老师这才注意到我红得过分的脸,“发烧了?哎哟快去休息吧。” “好,谢谢老师。”我又低声咳了两下,“这个卷子我拿回去吗?” 她叹了口气,“这个卷子我帮你拿到市上,市里有评分标准,这样改下来的分才准确。” 我朝她微微鞠躬,认认真真说了句谢谢。 “行了,回家好好休息吧,病养好了再来。离高考就两个月了,咱们努努力,争取考到最好的大学。” “嗯,好,谢谢老师。” 她拿着我的卷子走了,我却没有请假回家,回了教室。 “你昨天去哪了?怎么没来上课?”我一进教室宋远就迫不及待冲上来揽住我的肩膀,“嚯,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生病发烧了,就请了一天假。” “好端端的怎么还发烧了?” “可能是换季的原因吧。” 我吸着鼻涕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 宋远还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你吃药了吗?要不要吃点药?” 我撒了个小谎:“吃了的。” 坐我前面的同学没在座位上,宋远顺势坐下,趴在我桌上,左右看了两眼,然后凑近对我说:“我知道那天你哥身边的那个男人是谁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哪天,“什么?” “就是前天,我不是说要去参加一个晚会嘛,看见你哥他们了。原来那男的是你哥的男朋友!”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语气又带着震惊,我将他的话过了好几遍才明白,他口中的我哥说的是江既,而那个男人就是一直跟在江既身边的宁先生。 宋远觉得我在江家长大,理所当然地认为江既就是我哥,我也没纠正过。 第6节 然而事实上,我唯一一次叫他哥的时候他说要把我掐死扔出去。 我将水杯里的水一口喝下,喉咙里像吞了刀片,又干又痒又痛。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有人把那个男人推到游泳池里,你哥的表情一下就变了,那个眼神就,就……”宋远想了半天的形容词,“就像当场要杀人了,把我吓一跳。” “哦。”我费力将嘴里的水吞下去,擦去嘴角的水渍,“那你知道是谁推的吗?” 他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永盛能源老总的小儿子,被宠坏了,下手没轻没重,多冷的天啊,莫名其妙就推别人下去。” “……之后你还看见什么了吗?” “没,”宋远摇摇头,“那人落水后我妈就把我带回去了,她说别人争别人的,咱们就不要参与了。” 我这才缓了口气。 我没想到宋远和我提到的那个宴会就是前天晚上的那一场,幸好他提前离开了,不然就会看见掉进池子的换成了我。 我挺怕他发现的,我怕他觉得我在骗他,之后就不跟我做朋友了。这么多年我只有宋远这一个朋友,我很珍惜。 我得到东西比旁人都要困难,所以一旦得到,我都很珍惜。 第7章 “有病就治。” 宋远对江既喜欢男人这件事很震惊,拉着我还想再聊聊,我脑子晕乎乎的,所以一大半是宋远在说我默默听着。 他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我晕晕地听着,左耳进右耳出,他还没说完下一节课就开始了,只得匆匆收尾,赶忙回到自己座位。 他说了好多,听来听去无非是一个直男的震惊,其余的就是杞人忧天地问:“江老爷子能同意他找男人吗?” 宋远离开了,这句话还留在我脑中。 江老爷子能同意吗?江老爷子当然不同意,江正龙更不会同意。江既是江家的长子,平日里随便玩都无所谓,但绝不能找个男人相伴一生,这有辱江家的脸面,更有辱江正龙的脸面。 这几年江正龙仕途节节高升,他的意图明显,不会容许一点差错。 台上的老师侃侃而谈,我愈发难受,昨晚一夜未睡,再加上发烧的原因,最终撑不住靠着课桌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发了一会儿的呆,记起来最后一节课是游泳课,他们大概都去游泳馆上课了。 明天还要接着考试,我在教室坐了一会儿,将今天做过的卷子整理了一下,然后起身收拾东西,正好赶上放学。 我本来打算去诊所买点药,又记起手机坏了,钱包也没带,没办法付钱,只好就这样回了江宅。 回去后江都南惯常不在,他有一群巴结他的狐朋狗友,放了学时常不知去向,而江正龙在连升三级成为省级干部后就搬出了江宅,极少回来。江老爷子同样,从我七岁进江家他就不住在主宅,而是在江家名下的一间度假山庄修生养性。 我转过楼梯,看见走廊尽头紧闭的房间门,又透过二楼楼梯的窗口看见楼下松散的佣人,他们嘴上聊得开心,手上的动作马马虎虎,昨天夜里被我拔掉的杂草还在废物篓中,无人清理。 看来江既不在。 我收回目光,抬步走到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有一面很大的透明窗,正对院子里的人工湖。这个宅子的园林构造很精致,据说是江老爷子很多年前特意请了国外有名的景观设计师设计的,那位设计师还参与过f国大教堂的修缮。 确实好看,湖光山色,夏日晴朗之时还能见落日熔金,飞鸟栖息。 江家这个主宅的几个主人都不常回来,这里的佣人乐得悠闲,都偷着懒,懒得搭理我,我就会趁着这种时候走到这面窗户前待一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今天下午出了一点太阳,不大,隐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投下一点淡淡的光,映在湖面上,折射出微薄的光。 有几只鸟在湖面戏水,我站在窗前,看着那几只嬉闹的鸟。 还有点低烧,嗓子眼里又涩又痒,二楼没人,我便不再压制着,偏头止不住地咳嗽。 ——旁边的房间门突然打开,一股熟悉的烟草味随之散出来,辛辣、呛鼻,极具压迫性。 我的动作一下定住,咳嗽生生卡在喉管处,震惊地抬眼望去。 江既靠在门框,指间的烟还在静静燃烧,眉心紧皱,盯着我明显透着不悦。 他没夹烟的那只手还拿着电话,屏幕上显示通话中,我一瞟而过,只隐约看见了一个“宁”字。 我在原地愣不过两秒,猛然清醒过来,下意识后退半步,刚想说什么,一开口却是更加剧烈的咳嗽。 “……” 江既仍皱眉看我。 我很想克制住自己的咳嗽,但有句话说的好,世界上三大不能控制的事,咳嗽占第一位,我越想憋着就越憋不住,只好虚扶着墙,憋得满脸通红,泛出眼泪看着江既。 他手上拿着的手机开的免提,电话那边的人大概一直没等到回答,忍不住开口寻问:“怎么了?你感冒了吗?” 江既随口敷衍几句,没等对方回答就挂了电话。他一直盯着我,没有移开目光,看见我咳得比刚才还厉害,眉头拧得更深。 他放下手机,语气一贯的冷:“有病就治。” 我捂着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胡乱地点了两下头,断断续续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低着头疾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把门关上后我终于忍不住,靠着门坐在地上,咳得昏天暗地。 因为江都南,我小时候老是生病,一病就要病好几天,又没钱看医生,次次随便吃些乱七八糟的药应付了事。 那次冬天,我在雪地里帮江都南找了整整一天的长命锁,次日我就发起了高烧,烧到了四十度,那时候德叔还没来,我也没钱,生生扛了几日,最后在茶水间找到了药,没有包装也没有说明书,我也不管是治什么的药,当时烧得半傻,凭着本能就着水直接吞了下去。 反正就这么熬过去了,从那次后我就落下了病根,一到冬天就止不住咳,每次感冒更是咳得厉害。 我感觉快要把肺咳出来了才慢慢平复下来,靠着门急促呼吸。 我歇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一个上锁的柜子,里面放着数十张现金,我拿起来数了数,遗憾地发现自己没有多余的预算去买药。 高三后我就没有再去兼职,每天的复习任务很重,我没有更多的精力工作,权衡之下还是觉得高考更重要,便辞了先前的工作,专心复习了一年。 这也导致我没有收入,近一年的时间都是靠先前为数不多的存款生活,现在已经没剩多少了。 其实如果德叔知道我生病了,肯定会帮我买药,以前许多次都是这样。 但我不能因为德叔的善心一直麻烦他,德叔的老伴昨年查出来了甲状腺癌,住院那些挺费钱的,我不能再让德叔承担太多。 最开始江家的确不给我钱,他们并不在意我,哪里会想我平时需要什么。 但有一次江都南突然找到我,朝我甩了一张卡,仰起头用鼻孔看我,“拿去用,别说我们江家虐待你。” 那张卡被他踩在脚下,如果我要拿起来,就要朝他弯腰,蹲下身,从他的鞋子下抽出那张卡。 我垂头盯着那张卡,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江都南哼笑一声,觉得我不识好歹,扬长而去,那张被踩脏的银行卡留在地上,我没捡,等到第二日再看,那张银行卡已经不知被谁收起来了。 …… 我叹了口气,关上柜门,走到床边直直地躺下去。 脑袋在床上弹了两下,里面像是有个针刺了一下,太阳穴突突的痛。 我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又叹了一口气,忍着头晕回想起刚才的场景。 我没想到江既竟然还在。 他刚才是在和那个宁先生打电话吗? 他果然放不下秦木寒,那个宁先生不仅眉眼相似,连说话的语调都像那个已死之人。 我抬手挡住从窗外透进来的光,脑中思绪混乱。江既又抽烟,他回国不过两三天,他抽了多少烟了? 我在心里默默数了一下,然后发现数不清楚,只知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总是烟不离手。抽这么多烟会不会身体不好? 江既以前也抽烟,但是抽的没有这么频繁,只是偶尔过一下瘾,可从某段时间他就开始频繁抽烟,我曾见他一天抽了好几包烟。 我闭着眼睛想,好像就是从秦木寒死后吧……他开始抽烟抽得很凶。 这么久了,他还没走出来吗? 也是,毕竟是真心爱过的人就那样惨死在他面前,哪个能放下。 尤其是江既这种人,更放不下。 薄情者的动心就像深埋沙漠地下的水,被严密地掩盖,却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汩汩流淌,经年不停。 第8章 基因中的劣根性 我就这样躺在床上睡着了,第二日生物钟将我叫醒,拿上东西去学校。 这次考试总共考了三天,到四月六日的时候刚好结束,我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让等着我的宋远先走,等学校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我还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才慢慢出了校门,往与平日回家相反的方向走。 这条街道有一个花店,我背着书包走进去,指着其中一束白菊问要多少钱。 老板忙着将摆在外面的花搬回店里,抽空看了眼我指的白菊,“二十一束,八十一捧。” 我从包里掏出一张二十递给老板,他没接,让我把钱放那里,自己挑一束带走。 我从里面挑了一朵最新鲜的,然后拿着那束花,花了两块钱坐公交到城郊的一处墓园。 还未到清明时节,墓园里尚显清静,人稀稀拉拉,大多数的墓碑前都空落落,有些放了花,但已经枯败。 我走到一个墓地前,墓碑上刻着秦木寒的名字,前面摆着一捧还带着水滴的小雏菊,花开得旺,在风中簌簌颤抖。 他死了三年了,我每年来都会有这样一捧小雏菊。 我弯腰将手上的白菊放在墓碑前,开始进行我每年一次的忏悔。 每次站在这块冰冷的墓碑前,我都会懊悔十五岁的自己为何会那样冲动、那样嫉妒成性,竟然间接害死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所以说人之善恶往往在一念之间,你的贪念、恶欲、所有黑暗的一面,会在某个时刻倏然放大,然后促使你做出不可逆转的事。 我垂下眼睑看着墓碑上那个毫无生机的名字,心里不可避免地开始思考基因论。 劣根性是不是会遗传到下一代?我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我有段时间经常想,我妈身上那点恶劣的基因是不是全部遗传到我身上了。内心黑暗、嫉妒成性、还有……不自量力。 她年轻时阿谀求容、攀炎附势,试着给江正龙下药,妄想母凭子贵,没想到作茧自缚,害了自己。又因自己是私生女,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格外嫉妒,含恨在心,所以故技重施,又给自己的姐姐下药,希望借此毁了自己万众瞩目的姐姐,结果事成之后被人揭穿,自食其果。 江都南的母亲就是深受我妈妈嫉妒的亲姐姐,江都南那样讨厌我,就是因为这一层亲缘。 我和江都南有一层血缘关系,眉眼间有些许相似,江既第一次见到我时,说了句“长得还挺像”,是因为我长得与江都南有几分相像。 我妈是不被人待见的私生女,我也是不被人待见的野种。她童年时缺爱、缺关注,所以嫉妒备受宠爱而长大的亲姐姐。我也缺爱,所以我羡慕眼前这个安葬于此的人,嫉妒他获得的那份偏爱。 第7节 三年前的这一天,或许是基因中的这点劣根性突然显现,我鬼迷心窍的说出那句话,让整件事情走向我从未预想过的方向,让我和江既……再无可能。 如果……我是说如果,若我和秦木寒有几分相像,我和江既之间是不是还会有点可能? 但我和秦木寒一点也不像,有时我会嫌弃自己的唇色太浓,有时嫌弃自己眉目间太过艳丽,一点也不像秦木寒如远山般淡淡的眉眼。 下午五点的时候天上开始下了一点小雨,起初只有一两滴落在我的脸上,到后面雨滴越落越大,我急忙跑到屋檐下躲雨。 这个屋子是墓园的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正对大门,我担忧地抬头看天,这场雨来的突然,我没带伞,但看和仗势雨会越下越大。 雨丝连成幕,墓园外有一颗常青树,秦木寒刚死那会儿我良心不安,时常偷偷溜到这个墓园来跟秦木寒说对不起,每回我来,这棵树都很茂盛,冬天也是如此。 现在这棵树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是江既的车。 我特意晚了几个小时来,想避开江既,但是没预料到他会在这里停留这么久。 我站在原地,借着雨幕与紧闭的车窗,放肆地打量这辆车,肆无忌惮地想车里的人。 雨滴落在光亮的车面上,渐出水花,我在屋檐下发了近十分钟的呆,那辆车也在树下停了十多分钟。 耳边雨声淅沥,我漫无目的地想,江既现在在想什么?大概在缅怀自己已故的恋人吧。 车窗忽然降下,坐在后座的江既朝墓园里看了一眼,他应该只是想在离开前最后看一眼自己爱人的墓地,可那目光正对着我,让我心里一惊,心虚地朝后退了一步,借屋檐下的柱子挡住了自己。 等我再次探出头看过去时,那辆车已经开走了。我便重新走出去,蹲在台阶边,撑着头盯着阴沉的天空。 不能让江既发现我来过墓地,不然他只会更加厌恶我。 我来墓地有什么用呢?是一个施害者对一个受害者的耀武扬威吗?江既肯定会这样想。 …… 我本想等雨势小一些时再走到公交车站,但这雨愈发大,如果再等就要错过末班车了。 我咬咬牙,将书包顶在头上,一鼓作气冲进雨里,跑到车站,正好赶上末班车。 车上除了我和司机,再无其他人。我将钱投进箱子,身上滴着水,就没有坐下,拉住扶手站在车厢中部,望着窗外流转的景色。 “没带伞啊?”司机大叔透过后视镜看我,“没事儿啊你坐吧,这水过一晚上就干了。” 我摇摇头,继续站着。 司机估计也有些无聊,拉着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你是去墓地看亲人了吧?据说那个墓地要迁走给发展区腾位置了……这可真是,人死了都不让别人安息……” “……嗯。是吗?”我出神地望着窗外,嘴上无意识地回司机的话。 这条公交线会经过小时候住的那处别墅区,刚才窗外的景色一晃而过,天色已暗,又下着雨,但我还是立马认出了那栋房子。 算一下日子,妈妈的忌日也快到了,等高考考完买束花去看她吧。 车驶入了一段隧道,车窗上倒映着我的影子,苍白、狼狈,透着让人厌恶的病态。 病还没好,淋了雨后又要难受了吧,好不容易好一点的。 我又开始发呆,不可避免地想起死去的母亲。她年轻时坏事做尽,死的时候挺惨的,这样看原来世人说的因果报应真的存在。 如果世上真的有因果报应,那我死的时候会如何?会不会也像我的母亲那样悲惨。 车驶出隧道,外面华灯初上,车厢一下亮堂起来,窗子上的雨水聚流而下,我的倒影随之变浅,割裂成好几块。 中途上来了零星的几人,坐过几站后很快就下去了,等到终点站时车上又只剩我一人。 我下了车,雨势已经变小,轻轻柔柔拂在我的脸上。 走回江家时已不算太早,从城西坐到城东用了近两个小时,德叔走上来关切地问我去哪里的时候,时针已经快要指向十点。 “去朋友家里玩没带伞,走着回来的,所以才淋湿了。”我对德叔安抚地笑了笑,以前去墓地看过秦木寒后我都会尽快赶回去,免得让别人知晓,认为我惺惺作态——虽然德叔一直觉得秦木寒的死跟我没实质性的关系,江既也不会将秦木寒的死归咎于我的头上。 这怎么可能,我在心中苦笑,如果没有我,秦木寒根本不会死,江既还能和他的爱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你英姨煲了骨头汤送过来,想给你补补身体,结果我一看,这么晚你都还没回来,我还以为……” 德叔说了一半就止了话头,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以为我又被江都南欺负了。 我对他笑笑,跟着他往屋里走:“英姨最近感觉好点了吗?等我考完试去医院照顾她,这样你就不会这样累了。” 德叔摇摇头,叹了口长气:“还是那样,就看到时候做完手术会怎样了。你就安心高考,不用操心这些。” 英姨就是德叔的老伴,对我也颇多照顾,她和德叔一样,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 屋外起了风,我侧头用手抵住嘴低声咳了几声。 德叔在旁边絮絮叨叨:“你下次还是要把伞随身携带,你看这一淋雨就感冒了吧,我一会儿去药店给你买点药,你身体本来就弱……” 这几天我一直避着德叔,怕被他发现自己生病了,没想到还是没瞒过去。 我搪塞几句,说只是着了凉,没必要吃药,明天就能好。 “对了,少爷还在客厅……” 德叔语音还未落,我脸上对德叔的笑还未收起来,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客厅沙发的江既。 他今天难得没抽烟,手上拿着一份合同,靠着沙发,长腿交叠,注意到我走进来,抬起眼没什么表情地看了我一眼。 我乍然与他对上目光,笑在脸上顿了一下:“少,少爷。” 这样令人伤心的日子,我还以为他会找个地方自己待着,就像《动物世界》里的豹子,受伤了就会躲起来独自舔舐伤口,但他竟然还在这里。 江既扫过一眼就重新看向手上的文件,屋内有将近半分钟的安静,我感觉空气有些凝滞,看着自己的影子想,这样的日子我还是不要出现在江既面前了,平白惹他厌烦。 “去哪了?” 江既终于开了口,但他的话却让我心中警铃大作,他以前从不屑于过问我去哪了,今天却一反常态,难道刚才在墓园的时候看见我了吗? 我打量他的脸色,试探着说:“去朋友家给他补课了。” 他神色未变,只是在听见我的话后又掀起眼皮瞥了我一眼,让我心中的心虚更甚,不由自主移开视线,看向墙上的壁钟。 已经过十点了。 明天是周末,学校放假,但老师帮我向学校申请了一间空教室,特许我周末的时候去学校复习。 江既将手中的文件扔向大理石桌上,盯着我的目光一直未挪开,着让我莫名地又想起来《动物世界》,江既现在就像《动物世界》里的鹰,而我就是愚蠢的猎物,下一瞬就要尸骨无存。 他的眼睛又黑又沉,总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被他看得嘴里发干,心脏直跳,如果真的被江既发现我去了墓园,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他的怒火与厌恶。 “乐与。” 他低低地叫了我一声,带着磁性的声音扫过我的耳朵时,我不由得闭了下眼。 来了,他要质问我了吗? 我沉默地等待江既开口,但他还未说话,又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乐与。” 我睁开眼朝声源望去,是站在楼梯上的江都南。 他靠着扶手,半抬着头,语气幸灾乐祸:“哟,我们乐与怎么淋成这个样子了?真狼狈啊。” 我抿了抿唇,垂下头以沉默应对,吸了吸鼻子,捂着嘴又咳了几声。 我还等着江既开口,他还没有开始对我的审判。 “乐与。”江既又叫了我一声,我带着鼻音轻轻“嗯”了一下,表示我在听。 “我有没有说过,有病就治。” 他语气很不耐烦,但我听见这话忽然松了一口气。 他没发现我悄悄去了墓地。 这让我一直悬着的心的放了下来,不自觉地呼出一口气,却因猛然吸入冷空气,又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我站在客厅中间,半弯着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嗽声都被挡在手心,闷闷的。 德叔要帮我找药,我趁着缓气的间隙对他摇手,想说不用那么麻烦,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啧。” 我要说的话生生卡在嘴里,垂下手任由德叔出去。 我站在原地,低声又咳了两下,这才缓过来。屋内又陷入了安静,江都南不知什么时候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到厨房拿出一罐饮料,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开始看自己喜欢的电影。 “吵得很。回房间自己去看。” 江都南动作一顿,朝江既看了一眼。 江既撑着沙发的扶手,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双眸隐于昏暗之中,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江都南本想再说些什么,一见江既的表情便不敢再多言,很轻地“嘁”了一声,将电视的遥控器扔回桌上,拿着饮料上楼了。 遥控器撞在光滑的大理石上,发出一声磕碰声。 江都南明显怕江既,面上也是一贯的顺从与讨好,可不知是他少爷气太高了还是因为别的,对于自己这个总是压他一头的大哥心里很是不满,我曾听见他私下咒骂过江既几句。 我慢慢挪到楼梯处,想一鼓作气跑到自己的房间,同时暗自打量江既的脸色。 他好像被什么烦心事所叨扰,眉眼之间尽是掩盖不住的烦躁。 我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不容易挪到了第一级台阶,江既忽然撩开眼睛看向我。 没带什么情绪,却让我一下定在原地,不敢再有动作。 他不开口,我也不敢说话,被他看了一眼后更不敢再上楼,只能无措又焦急地等德叔回来帮我解围。 过了大概几分钟,江既拿起被他扔在桌上的文件,翻开看了起来。 “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啊?啊……”我朝左右看了看,屋里只有我和江既两个人,他应该是在对我说话吧…… 他又“啧”了一声。 “啊,哦。”我寄人篱下这么久,别的没学会,看人眼色学的炉火纯青,一见江既的反应赶紧提着书包跑上了楼,离开那间充满压迫力的客厅。 第9章 因为我的自私,他飞走了 德叔帮我买了药,送到了我的房间。 我心中格外过意不去,这两年总是麻烦德叔,他也从未让我回报什么。 第8节 我吃过药,换下湿漉漉的衣服,洗完澡后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过了两个多星期,感冒好的差不多,离高考只有一个多月,我的复习进度愈发紧张,每天很早就去学校,晚上天黑透了才会回来。 我以为江既只是回国看望秦木寒,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但他竟一直待在国内,好几次早上我去上学,都在客厅碰见了他。 就像今天早上,我叼着超市买的临期面包,口袋里的mp3放着高考听力,脚步匆忙地跑下楼时,正正撞上在客厅的江既。 他坐在单人沙发上,身上穿着妥帖的西装,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手边的小茶几上有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离他不远的大理石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上面是我看不懂的股市行情。 一见着他,我匆忙的脚步慢了下来,走下楼,干巴巴地说了句“早上好”。 他没搭理我,不过我也习惯了,这几天上学总是在早上遇见他,每次和他打招呼他都会把我当空气。 我一边往外走,一边偷偷打量江既,他嘴角微抿,壁灯打在他的面上,眉眼冷峭,侧脸线条干净利落。 或许我不是空气,而是墙上的霉斑。 我看了眼壁钟,还不到早上六点,外面的天才蒙蒙亮。 连续好几日在客厅碰上江既,我觉得没什么,但是江既肯定厌烦了。 学校七点半开校门,我往常会在六点半出门,正好能赶上。自从在客厅遇上江既后我就不断提前出门的时间,想避开江既。 但是不知道江既最近在忙什么,还是能碰上他。 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别人讨厌我,我还不至于一个劲往他面前蹭。 我叹了声,算了,明天五点起床出门吧,江既再忙,也不能不睡觉吧? 走到学校时耳机里的听力刚好放完,校门还没开,我就蹲在学校前的一颗香樟树下,拿出练习册放在膝盖上开始写题。 门卫叔叔吃过早饭,拿着钥匙慢慢踱过来,“今天又来这么早啊。” 我站起身,捏了捏已经蹲麻了的腿,笑着对门卫“嗯”了一声。 “这孩子,真是刻苦啊。”门卫将校门打开,“难得看见你这样努力的学生。” 我又冲他笑笑,门卫在这个学校工作了好几年了,遇见的都是家里有钱有权的,当然不用像我这样。 国外学校的招生季差不多结束了,我的同学们大多已经收到了自己心仪的offer,就不会再来学校,所以最近几周的教室都空落落的。 我在教室等了一会儿,又去教师办公室找到之前帮我的数学老师,自从上次市内统考后,老师又帮我找到了前几年的卷子,交给我让我自己去练,写好的卷子她会帮我找其他老师批改。 我现在就是去找她拿卷子。 我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得到一声“请进”才推门进去。 “李老师早上好,我来拿之前做的卷子。” “哦,对。”李老师正在整理上课要用的资料,听见我的话,她打开桌下的抽屉,将已经批改好的卷子交到我手上,“这次还不错,继续保持下去很有希望去a大。” a大是全国最好的大学,也是我一直想去的学校。 我接过卷子看了一下,理科类的卷子几乎满分,就是英语差一截。 老师帮我分析了卷子,“你看,还是英语的听力差一点。我上次让你听的听力你在听吗?” 我点点头,“在听的。” 老师给我的听力是音频文件,上次去了那个宴会后,手机是彻底坏了,我拿去维修店修理,老板说修不好了,让我换个新的,顺道还给我推销他店里的二手手机。 我捏着包里所剩无几的零钱,站在店里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换个新的手机。 没有手机,也没有其他的电子设备,所以当时从老师手中接下听力u盘时很是犹豫。 李老师大概看出来我的窘迫,但她没多说什么,隔天交给我了一个mp3。 “这是我高中用的,一直留到现在,你拿去听听力吧,小巧方便。” 我接过mp3,郑重地说了谢谢。 李老师笑着看我:“最后这一个多月你就好好准备高考,考到a大去,如果能考一个市状元就更好了,我教了这么久的书,还没教出一个市状元呢。” 我也跟着笑:“老师的学生都在全球顶尖的学府里。” “不一样嘛,教出个市状元就有人来采访我了。”李老师用开玩笑的语气和我说,“我刚教书没几年的时候有个学生,他本来打算不申请国外的学校,想参加国内的高考。以他的成绩,市状元妥妥的,我还以为自己刚工作没几年就能带出一个状元呢,没想到他后来还是出国了。” 李老师笑着摇头,语气调侃:“一次采访机会就与我失之交臂啦。” 我面带微笑,静静地听她说。 她拍拍我的肩:“行了,回去看看错题,把薄弱的地方好好练练。” 我点点头,弯腰道了声谢,拿着卷子回到教室。 教室里已经有零零散散的人,都是闲着无聊来学校逛一圈,大多数人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就开始准备出国的事宜,不会再来学校。 老师让我们自行安排,我就拿着卷子开始整理错题。 宋远屁颠颠地跑过来,一屁股坐在我的旁边。 “我看你一直没来教室,还以为你又感冒了。” “没有,去了一下办公室。”我将耳机和mp3收好,放在抽屉中,“你录取通知收到了吗?” 一听这话宋远一下就蔫了,趴在桌上,语气颓丧:“不知道。没关注。不想看。” 宋远不想出国,但他妈妈非要他出去磨练磨练,宋远就不情不愿地申请了一个学校。 “看开点啦,你现在留在国内读大学,万一明年她选择出国了呢?” 宋远有个喜欢的女生,比他小一届,他不想出国的最大原因,就是出去了就看不见那个女生了。 宋远在桌上又趴了一会儿:“你说的也对,等明年她毕业后,她去哪我就去哪。” 我笑着“嗯”了一声。 “你呢?你没申请学校,之后打算去哪啊? 我捏着笔想了想,“还是想去a大。” 宋远“哇”了一声,猛拍我的背,“咱们小与真厉害!” 我无奈地笑着,躲开他的手,看见他的表情从欣喜又变成了担忧。 “哎,只是以后就不常见面了,万一又有人欺负你咋办?” 我没想到他是在替我担忧,有些哑然。 我时常觉得我的人生就像一坨大便,围着我的只有嗡嗡直叫的苍蝇,但有时会有蜜蜂路过,向我撒一点花蜜,给我苦逼的生活带来一点甜,虽然很少会有蜜蜂路过,可每一只蜜蜂给我的花蜜我都会珍藏,会一直记着。 德叔和英姨是蜜蜂,李老师是蜜蜂,宋远是蜜蜂……江既也是蜜蜂。 他是最特别的蜜蜂,他给我的花蜜少之又少,却是我最需要的。 但是因为我的自私,他飞走了。 想到这里我内心苦涩,但还是强撑着对宋远笑,“不会的,我去了那里后不会有人欺负我的。” 江都南早就申请了b国的学校,暑假就要过去。a大又在a市,与在b市的江宅相隔千里,就算江都南放假回国,我也能避开他,他没那么方便教训我了。 我选择a大,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能让我远离江家,远离江都南。 还有个原因……我垂下眼看卷子上的题,还有个原因是江既的公司在那里。 虽然前两年他将公司的重心移到了m国,但总部还保留于a市,江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到a市的总部。 宋远又趁着课间操跑出去看自己心仪的女孩,我留在教室,侧头看见窗外抽出新芽的树。 我也不是贱,知道别人讨厌我还一个劲往上凑,我只是想偶尔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好。 三年前的那件事,让我十分愧疚,愧疚自己毁了江既原本的幸福,没有我他能过得更好,根本不必像现在这样颓废。 所以我只想偶尔地看看他,看他过得怎么样。我希望他过得好,这样我也不会那样愧疚。 第10章 你一定要吃这个? 下过一场大雨后天慢慢热了起来,转眼到了五月,江既还没离开。 起初我感到很奇怪,有次因要去医院看望英姨,回去的比较早,正好碰上江既和陈原在客厅谈话。 “城西的那块地皮竞争下来可能比较困难,毕竟是和政府……” 江既眉头紧锁,他的指节抵着自己的太阳穴,阖眼假寐,说:“再想办法。” “可是江——” 江既掀开眼皮,冷冷地盯了陈原一眼,陈原触及他的眼神,急忙止住了话头,屋内一阵沉寂。 我在门口踌躇半刻,借着半开的窗悄悄打量屋里的情况。 我猜不透屋里现在是何情况,贸然进去似乎不太好,可德叔还等着我一起去医院。我咬咬唇,试探着推开门,发出很轻的吱呀一声,屋里的人齐看过来。 陈原嘴唇动了动,见我回来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说了句“好的”,便拿起桌上资料离开了江宅。 我推门进去,低声说了句“抱歉”,低着头慢慢走向楼梯。 江既最近一直在忙一个项目,我不知道内容是什么,只知道这个项目进展很是不顺,江既这几天一直是低气压。 这种时候不说话才是上策,所以我低头沉默地走过客厅,上了楼梯,走到楼梯转角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又阖上了眼,面色阴沉,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同刀锋,眉间的不平让我明白他现在的烦躁。 我收回目光,抬步走向自己的房间,脑中不可避免地回想起秦木寒忌日那天公交车司机说的话。 ——城西的那块墓地要迁走给发展区腾位置。 我将书包放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装还没拆的收音机,上次去医院看望英姨时听见她跟隔壁床的老姐妹说自己还是乐意听收音机,操作方便,但见到我和德叔后她又闭口不言此事。 我暗自记下,攒出了钱给英姨买了个收音机,不贵,她收下也不会觉得有负担。 拿上收音机,再次下了楼,客厅已经没人,江既不知去哪里了,但是电视还开着,里面放着国际新闻,m国最近帮派斗争严重,又发生了好几起枪战,竟然将无辜平民卷入,造成数人死亡。 德叔在屋外叫我的名字,我来不及多想,小跑着出去。 德叔和我坐着公交车前往医院,现在这个时候天黑的晚,外面还亮着,公交车慢悠悠往前开,道路尽头余辉未尽,我望着车外染了一层薄金的景色,又想起来刚才的情景。 原来江既这一个多月就是为这件事烦心。 车窗里有只蚊虫,无助地扑着车窗,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伸手将车窗打开,替这只飞虫开了一条生路。 飞虫仍然固执地一下一下撞向玻璃窗,对离它不远的生路视而不见。 第9节 我又看了许久。 “你好笨。” 我轻声对它说了一句,抬手轻轻将它推至窗户开口,车行进时产生的风将它裹挟,它震着小翅挣扎不过几秒,便随着风消失在视野里。 我盯着它消失的方向,随着车摇晃到了医院。 英姨一边笑着责怪我乱花钱一边收下了那个收音机,没过一会儿便将收音机上的按键搞懂了,将频道调至晚间新闻,听着收音机里醇厚的男声开始吃自己的晚饭。 我在一旁坐着,撑着脸看输液瓶,新闻主持人的声音一直在耳边。还是在讨论m国的那几起枪战。 德叔去和医生讨论后续手术问题,英姨吃着饭还闲不下心,一个劲儿问我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之前有段时间我为了省钱不吃早饭,被英姨发现后她每天都会早起帮我准备早饭,查出了甲状腺癌后才停了下来。 她吃过饭后歇了一会儿,然后催我回去。 “小与快回去好好休息吧,你现在学习任务重,快回去好好休息,这里有你德叔陪我。” 我对她笑了笑:“我等德叔一起回去。” 英姨连忙摆手:“你德叔今天要在医院守夜,你可不要等他。” 我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又坐了一会儿,看见输液瓶中的液体快流尽,帮英姨摁了护士铃,等护士换了新的药瓶后起身打算离开。 “欸,小与。”英姨叫住我,问我高考是不是快到了。 “嗯,还有一个月。” 英姨舒展了眉眼,语调轻柔地说:“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紧了,要注意身体啊。——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细细打量英姨的脸色,她最近脸上有了点血色,看起来状态不错。我略微放下心,对她点头:“有的,每天都有好好吃饭。英姨也要注意身体。” 英姨笑着跟我挥手:“知道啦,回去休息吧。” 我一个人坐着公交车回到江宅,正好赶上他们用完晚餐。 佣人已经将餐厅收拾得差不多了,我轻扫一眼便收回目光,走回自己的房间,蹲下身伸手在床底探了探,找到了最后一桶泡面。 江宅里的饭是不会等我的,家里的一些佣人得了江都南的暗示会刻意不在开饭时通知我,等我下楼时只能发现已经收拾干净的餐厅。 一次两次后我心里就明白了,给自己囤了一点泡面,便宜,还能吃饱,就是不健康。 英姨知道后时不时来给我送饭,生病后也闲不下心,身体好一点就会让德叔给我送些煲汤养身子。 我还记得英姨第一次见到我时我刚到江宅没多久,她早几年也在这座宅子工作,不过很早就辞了,自己开了个小店。 她那次来江宅好像是为了一些旧事,然后在从餐厅通向客厅的那条长廊发现了已经饿了一天的我。 我那时候很笨,对身边的恶意一点也没看出来,傻傻地以为没吃上饭是因为自己动作太慢了,所以就守在餐厅门口等下一顿饭。 “你在这里做什么呐,”英姨半俯下身逗趣地问我,眼角笑出细纹。 “我,我在等饭……” 英姨以为我是哪个佣人的孩子,嘴巴贪吃,还没到饭点就眼巴巴地守着饭,她上手揉了揉我的头,说:“哎哟,这孩子长得真乖巧,你是哪家的孩子呀?” 我想了想,指着大房子回:“应该是这家的孩子。” “啊……”英姨愣了不过几秒,想起来什么,轻皱了下眉,“你在这里等着,是饿了吗?” 我点点头:“我错过两顿饭了。” 英姨轻叹了声气,从包里拿出了几个小零食递到我手上:“你先吃着,垫垫肚子。” 我犹豫着接过小零食,当着她的面撕开包装,一股脑全塞嘴里,手上的东西吃完了,就眼巴巴地盯着面前这个女人。 英姨又叹了声气,她看向我身后的房子,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什么。 她捏了一下我的脸,对我说:“没有了,下次来再给你带。” 我“哦”了一声。 接下来的几年英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我,给我送点饭菜,直到德叔来到主宅工作,送饭一事就交给德叔了。 后来长大些,我从江都南口中知道了妈妈多年前做的那些事,知道自己不讨别人喜欢,便没再讨人嫌地守在餐厅门口。 我原先是和江宅的佣人一起吃饭,察觉到他们对我的恶意后慢慢地就没有再主动留在江宅吃饭,自己赚了点零钱后囤了泡面,晚上趁着没人发现偷偷地吃。 德叔来了后就好一些,不用时常吃泡面,他会帮我将饭送到房间,和英姨一样责怪我又不好好吃饭。 送来的菜刚出锅不久,总是冒着热气,菜品小巧精致,米饭颗颗圆润。 我到茶水间去接开水,看着手中的泡面被冲散,心中想到英姨的病情。 应该等德叔问完医生后再离开的,这样也能听听英姨的病情怎么样,能不能进行手术…… “你一定要吃这个?味道这么难闻。” 耳边忽然响起声音,我吓得手一抖,开水就流到了我的手上。 我轻声“嘶”了一下,忍着痛将泡面端稳,没有洒出来。 我闻声看过去,江既正没什么好脸色地看着我。 “抱歉。”我含糊地说了一句,借着泡面桶的遮挡偷偷按了一下被烫着的手,很疼,不过幸好是左手,如果是右手被烫着了,复习进度就要变慢了。 “餐厅没饭?还是说你就喜欢吃这种垃圾?” 我盯着自己的影子摇了一下头。 “那就是你喜欢吃别人送到你手上的饭。” 我从他的口中听出一丝讥讽,张了张嘴,最终没辩解,只说了句下次不会了。 我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就抬步离开,我发现他身穿正装,一边走一边整理袖扣,走到楼下去,出了江宅,不一会儿屋外传来了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我端着泡面回到自己的房间,用冷水冲洗烫伤的左手,又跑去茶水间将窗户都打开,等做完这一切后泡面已经冷了。 我吃掉冷了的泡面,将自己房间的窗户打开散味,然后拿出复习资料开始复习。 直到凌晨两点,我起身洗漱,关掉台灯,楼下都没有再响起车驶过的声音。 我走到窗前,四周寂静,楼下漆黑一片,我站在风口看了一会儿,抬手将窗户关上,定好床头的小闹钟,躺在床上闭眼休息。 第11章 你是江既什么人? 江都南出国了。 他的录取通知早就收到,出国手续也已办妥,就说要去那边提前适应环境,在我高考前买了机票飞到了b国。 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我很担心他会在我高考的时候使坏,如果这样我的努力就要付之东流,我没钱再复读一年。 江都南出国了,但江既没走,他没回m国,甚至连a市的总部也没回去,看样子城西那块墓地的事还没解决。 离高考只有一个星期时宋远也打算出国,他出国前特意找到我说了这件事。 “和我妈过去看看环境,顺便玩一圈。”他挠挠头,递给我一张健身房的年卡,一脸严肃地对我说:“乐与,我觉得他们总是欺负就是看你身板弱,好欺负。这个你拿着,暑假多练练,等你练到我这个程度,我看谁还敢欺负你。” 我茫然地接过那张卡,听宋远又说道:“这个健身房全国连锁,之后你去了a大也能练。” 我看着卡上印的肌肉男,反应了稍许,接着有些无奈地笑笑:“知道啦,真的不会有人欺负我的。” “这个真不一定,万一你到大学后又有女生向你表白,又有人嫉妒你来欺负咋办。” “真的不会的。”我没想到当时随便编的理由宋远信到现在,但我又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只好干巴巴地解释。 “反正你之后注意一点,就算有人来欺负你,别再被别人摁在地上打。” 我“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说了一句谢谢。 身边的同学陆续离开,最后只有我每天按时到学校,天黑时才回家。 江都南走后没人再来打扰我,江既最近忙得见不到人,我专心复习,一直到高考这天。 今天万里无云,天气炎热,德叔煮了两个鸡蛋和一根油条,把英姨去年替我在寺庙求来的幸运符交给我,让我好好揣着。李老师开车将我送到考场,全程等在外面,陪我考完了所有的科目。 第三天交出最后一张卷子时我轻吐出一口气,收拾好所有的东西走出考场,不像周围的其他同学那样激动,只是感觉心里有一块小石头落了地,又轻又闷。 李老师还等在考场外,她递给我一瓶冰水,笑着问我感觉如何。 “应该还可以。”我有点腼腆地笑。 “那就好,”李老师拍了拍我的肩,“现在可以放松了,走吧,老师请你去吃顿饭。” “我请李老师吃饭吧,”我和她往车库走,“李老师帮了我这么多,应该由我来请。” 李老师摆手,眼角处的鱼尾纹随着她弯眼而皱在一起,她说:“怎么能让学生请客,你还没工作,等你工作后赚了钱再请客。” 我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李老师佯装拉下脸:“乐与,老师说的话你也不听了?” “好吧,那我欠李老师一顿饭。” 李老师带我去吃了饭后将我送到了学校,等我将学校里剩余的东西收拾好后又将我送到江宅。 我下了车,德叔等在路边,我向德叔打了一声招呼,然后朝李老师鞠了一躬,认认真真地道了谢,感谢她这近一年对我的照顾。 “回去吧,以后出人头地了别忘记你李老师就好。”她惯常和我开玩笑,冲我挥挥手开着车走了。 我留在原地目送车行远,然后走向德叔,与他一边闲聊一边走回自己的房间。 今天对我来说是一件很特殊的日子,但是对于江宅里的其他人,不过是很寻常的一天。 我站在窗前,看见楼下清理杂草的佣人,想起李老师刚才那句“出人头地”。 真的会出人头地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小时候在那栋别墅里看电视,电视剧的主人公成绩都很好,他们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顶尖的大学,跻身上层社会,改变自己的人生。 但是读书真的让我走到那一步吗?我还是不知道。我只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高考结束,暑假开始,我一边等成绩出来,一边重新寻找兼职。 之前为了复习辞掉了在奶茶店的兼职,那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现在很多店家不会招收临时工,找到兼职很难,我能去那个奶茶店兼职,还是因为店长姐姐见我可怜,心软让我留下来。 考完后我再次去到那家奶茶店,发现已经变成了一家猫咖,我去问他们需不需要暑假工,他们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我又跑了好几条商街,都不收暑假工。 今天温度直逼四十度,跑了一整天后我的脸被晒得通红,忍不住花了一元买了瓶冰水,蹲在路边将额头抵在瓶子上给自己降温。 路边的绿植上伏着几只蝉,扯着撕心裂肺的鸣声,路边的香樟树透着清香,我在太阳底下蹲了一会儿,之后又慢慢挪到树荫下,轻叹了口气。 如果找不到工作,那就凑不齐大学的学费和路费了。 我忧愁地撑着脸,将手中的水打开喝了一口,皱着眉思索还能在哪里找到兼职。 太阳慢慢移至西边,我想了一会儿没想出结果,索性先回了江宅。 第10节 找不到工作,手里的钱也没剩多少,一直入不敷出,能省一点就省一点,我就没坐车,慢慢走回了江宅。 只是没想到刚走到江宅,一辆车疾驰驶来,在我面前堪堪停下,车尾气喷了我一脸。 我被呛得偏头咳了几声,捂着鼻子看过去。 一辆没见过的车,黑色的,后座车门打开,江既推开门走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开车的司机故意的,车停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江既一下车就看见站在旁边的我。 他一见我就皱眉,语气不善道:“你在这做什么?挡路吗?真不怕死?” 我后退几步,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辆车的驾驶位下来一个人,撑着车门吹了声口哨:“这就是你那个一事无成见风使舵又好色的弟弟?” 他这句话是对着我说的,我听得一愣,不由得睁大眼睛,很是茫然。 “他不是。”江既直言道,下颌微抬,从我面前走过,对身后的人说,“行了,你回去吧。” 靠着车身的那个人“嘶”了一声,说:“真把我当司机了,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件事考虑的怎么样?” 江既闻言微偏了一下头,嘴角轻抿,语调带着点哑:“去和陈原谈。” 他这么说,就表明答应下来了,那人爽快地说了句“行嘞”,就没再多言,侧身转向我,脸上带着轻佻的笑。 “抱歉啊,我刚才以为你是江都南,没吓到吧?” 我摇摇头,说了句“没有”,心里思索这个人话中的意思。 他以为我是江都南,所以才擦着我停车,刻意吓我的吗? “如果你不是江都南……”他将脸撑在车门假装沉思一会,“那你是江既的什么人?” “……” 他这个问题问得真好,直接让我哑口无言,呆站在原地,沉默以对。 对宋远我可以说江既是我哥哥,但是对面前这个男人,一句哥哥说不出口,我就不知道该用哪个词来描述我和江既的关系。 那人还挺善解人意,见我不回答也没追问,自然地转了个话题:“你知道江既最近在忙什么吗?” 我如实回了句“我不知道”。 “行吧,”他努了下嘴,觉着无聊,重新坐回车内,“走了。” 车打了个漂亮的转弯,又喷了我一脸尾气。 -------------------- 这本不是校园文,所以关于校园的都一笔带过~ 第12章 看够了就滚 找了好几天的工作,什么也没找到。 就在我以为找不到兼职时,德叔突然找上我,说他的朋友是酒店经理,最近他们酒店在招人,让我过去应聘。 “他们招临时工吗?”我担忧地看着德叔,最近被拒绝的多了,话术统一为“不招临时的”。 “放假了人手不够,就招临时工。”德叔看了眼时间,“时间还早,现在去也来得及。” “那就好,是哪个酒店?” “上次让你去送东西的那个酒店,还记得路吗?” 我点点头,说了句“记得”,然后拿上东西坐公交到了那个酒店,向前台表明来意后她将我带到了一个会议室,里面已经等了几个人,我自觉站到末尾。 会议室里还嵌着一个房间,门是关着的,我站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个人,我趁着这个间隙看见里面坐着好几个身穿正装的人,看起来像面试官。 这真的在招临时工吗?我有点疑惑,看起来太正式了一点。 德叔是不会骗我的,大概是高档酒店就算招临时工也很谨慎吧,毕竟这所酒店来来往往的都是达官贵人。 这样想我才略微放下心,等了半个多小时后轮到我,我就推门进去。 “成年了吗?”面试官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面色严肃。 “成年了,”我怕他不信,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又强调了一句,“再过几个月就十九岁了。” “哦,”面试官扫了一眼,把身份证推回来,“在读书?” “刚高考结束,整个暑假都有时间。” “刚高考结束啊……”面试官沉吟片刻,我不由得紧张起来。 “以前有过经验吗?” 我摇摇头,想起门外等着的一长串人,心想应聘上的机率似乎很小。 算了,我暗叹一声,实在不行再去看看其他的工作吧。 “行吧,明天来上班吧。” 我一时呆愣:“……啊?” “怎么了?明天来不了?那就后天来上班吧。” “不,不是。”我疯狂摇头,“我是应聘上了吗?” “工资月结,一月四千,明天你来上班的时候到前台报道,会有人带你熟悉环境,具体工作等招人结束后再来安排。”面试官没搭理我,自顾自地说下去,“招的工作不需要你有经验,态度谦虚,勤奋上进就行——好了,下一个。” 反应过来后我立刻应了一声,推开门走出去,离开前还有点怀疑,回头看了一眼。 这就……被选上了? 这个应聘看起来这么正式,原来这么敷衍。 我坐上回去的公交,看着外面一晃而过的房屋。 不管怎样,总算找到了工作,背了好几天的担子终于落了下来。 一个月四千,暑假我可以做两个半月,就能拿到小一万,加上之前的那些存款,大学第一个学期的学费和路费就能凑够了,还能给自己留一点生活费。 加上江都南出了国,没人再给我使绊子,少了一只苍蝇,生活可谓十分舒适,我的心情愉悦起来,下了车走回江宅的那段路不由得小声哼起了歌,是德叔经常放的一首老歌。 我断断续续哼着曲子走回江宅,江宅位于城郊的别墅区,这里隐私性极强,每栋房子隔得很远,四周是茂盛的绿植,阳光透过透过树叶的间隙投在我的脸上,忽明忽暗。 这条林荫路栽种的是香樟树,昨天刮了风,吹落了一些果子下来,还没来得及打扫。 我走在上面,低头故意去踩那些果子,感受它们在脚下炸开的感觉。 空气中散发着植物的清香,我停了嘴上哼着的歌,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这么开心啊。”德叔手上拿着直头剪刀,刚修剪完宅子外的灌木,和我一起走回去。 “嗯!找到工作啦,这次又麻烦德叔了。” “哪有什么麻不麻烦,我就是顺带提了一嘴。”他摇摇手。 我借此机会问了一下英姨的病情,德叔展开笑容,说过段时间就能安排手术,情况还算乐观,没有扩散,手术成功率非常高。 我这就放下心来,心中愉悦更添一分,继续哼着那首老歌推开客厅的门。 有时我觉得房子隔音太好了也不行,就比如江宅,墙壁安了隔音棉,装上的门板子厚实,现在夏天天热,屋里开着空调,门窗紧闭,里面的人哪怕大吼大叫,屋外的人什么都不会听到。 推开门的那一刻我心想,如果今天是春天,或者秋天,佣人会将窗户打开透气,这样我就能注意到客厅里有人,还不止一个人,并且还能注意到屋内的空气十分滞涩。 如果是这样,我就会安静地等在门外,等屋里的人离开后再进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冒昧地推开门,嘴上还傻乎乎地哼着歌。 屋里有两个人,一站一坐,江既是坐着的,离他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是上次在酒店看见的那位宁先生。 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气氛凝重。听见动静,两人都朝我看来。 那位宁先生嘴唇紧抿,眼眶通红,双拳紧握,仔细看还能看出他的手在不自觉地轻轻颤抖。 他朝我看过一眼后就移开目光,看样子并未将我放在心上。 江既靠在沙发,他今日没出门,身上穿着面料柔顺的居家服,将身上那点傲慢感压了下去,不像平日那样具有压迫感,不过他微眯着眼直直朝我看来时,我还是腿软了一下。 客厅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对着湖,外面太阳还辣着,灼热的光照在湖面上,水波潋滟,光线弯弯折折,最终落在江既的脸上,浓密的睫毛垂下,打出一片扇形的阴影。 他抽出一根烟,拿起打火机点燃,但是不抽,由着那根烟静静燃烧,烟雾慢慢上旋,阳光照射其中时有了形状。 “我不觉得一份合约会让你爱上我,”他缓缓开口,语气里尽带嘲讽,“宁青生,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吗?” 宁青生沉默半晌,说:“……我记得的,先生。” “记得就好。”江既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打火机,对宁青生略微抬头,“去找陈原拿钱,以后不要来了。” 宁青生咬紧下唇,握着的手又紧了几分,他对江既颔首,路过我时垂着眼,低着头,好像不想让人他泛红的双眼。 我的目光下意识随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他走出江宅时步子有些急,踉跄了一下,正在修剪灌木的德叔扶住了他,他扬手挥开,没礼貌地继续往前走。 “看够了吗?” 我心头一个激灵,迅速回过神,握着门把手进退维谷,不知是该直接上楼回房间,还是该把门关上出去,暂避风头。 江既慵懒地陷入沙发,刚才点燃的那支烟被他叼在唇间,松松答答地咬着。 我不知道该回什么,就轻声“嗯”了一下。 “看够了就滚。” “……哦。” 我将客厅门关上,退了出来,拿了一把直头剪刀,帮德叔一起修剪花草。 “怎么又出来了?”德叔问。 “看了不该看的,少爷让我滚。” 德叔叹了口气,过会儿又笑笑:“大少爷就这个性格,说话难听,现在好些了,我记得他十几岁的时候性格更糟糕。” 我“嗯”了声。 没人能比我更明白江既十多岁的时候有多恶劣,我第一次见到江既的时候他十八岁,就用烟在我身上烫了个疤。 那时候的他是典型的江家人,傲慢自负,以自我为中心,视他人为草芥,认为金钱与权利能摆平一切。 十几年过去了,他的性格收敛了很多,很多时候让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不过他对我的恶劣倒是半点没收敛。 第11节 第13章 你迎客肯定能赚不少 第二天我起了个早,坐车前往那个酒店。这个酒店叫做白玉兰,似乎建了许多年,最好的套间一晚要十多万。 酒店临江,我下了车后沿着江走到楼下,仰头看眼前的高楼。上次在这个酒店找江既时,他住的房间就是顶层最好的房间。 一晚上就要十多万啊……太阳在玻璃外壁反射,刺得我虚起眼,住一晚上就把我快十九年用的钱凑齐了。 我走过旋转门到前台,脑中粗略算了一下,我平时精打细算,活了快十九年,好像也没用到十万。 “你好,今天入职的员工是在这里报道吗?” 我走到前台,问了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她将手上的工作处理好,站起身应了声:“对,临时工是吧?跟我来吧。” 我跟在她身后,她将我带到了员工休息间,现在正是上班前休息的时候,里面的员工都在闲聊。 “叶景!” 带我来的工作人员叫了个名字,休息室里的人群中慢腾腾走出一个小青年,额头前的碎发略长,遮住了他的眉眼。 “田姐,我在。” “小张最近是不是离职了?喏,你先带带他,把平时一些注意事项教给他,暂时顶一下小张的位置——还有,你这个头发这么长了能看见路吗?” “哦,”叶景应下来,“能看见路。” 田姐没好气地说:“你没听出来我的潜台词是想让你剪头发吗?你这个发型不符合员工形象,小心一会儿经理看见了又要训你。” “哦,没听出来,对不起,田姐。” “行了行了,找个时间剪了。你们其他人也别闲聊了,准备准备要上班了。” 叶景身上已经换好了工作服,闻言走回休息室,拿了一套新的工作服递给我,“工作服,换衣间在那里,换好就准备上班了。” 我接过工作服,说了声谢谢,到换衣间换上,等我再出来时,休息室的人走了一大半,田姐也已离开,叶景还等着我,靠着墙无聊地扒拉着手机。 “换好了吗?”他打了声哈欠,“走吧,去站班,时间快到了。” 我跟上他,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叶哥,我的工作主要是什么?” “就是喊欢迎光临的。” “啊?” “开个玩笑,”他又打了声哈欠,“站门口迎客的。” “是哪种迎客?” 叶景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站门口迎客啊,不然你以为是哪种?” 我还没说什么,他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说那种迎客啊,怎么可能,你也不看看这酒店有多高档。” “不是,我是问……” 他突然停下,凑近打量我的脸,面色严肃地说:“不过你去那种地方做那种迎客,肯定能赚不少。” “什……” 我还没说完,他再次打断我:“你怎么不去那里赚钱,非要来这里,又累又没多少钱。” “一个月四千,很多啊……” 他冷笑一声,又毫不留情地打断我:“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一站就站一整天,一个月到手就那么几千,房租就占了一半,还不如去接客。”他被碎发遮住的眼睛翻了个白眼,继续说:“至少赚的多。” 我看他满脸怨气的样子,想了想没再说什么,闭上嘴巴跟他到了酒店大门。 “你站那,我站这,有人经过就站着别动,没人就随便你。” “哦,好。”我站在叶景的对面,现在还没到八点,酒店门口空荡荡的,叶景就趁着这个间隙扒拉自己过长的头发。 第一天上班,我还不敢像他那样随意,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口。 叶景抽空看了我一眼,“你不要那么绷着,放松点,仪态好点就行,脸上带点笑,你绷着不符合这个酒店高端又低调的风格,经理一会儿又要逼逼叨叨了。” “哦。”我试着调整自己的站姿和脸上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 叶景又盯着我打量片刻:“我说,你真该去那试试,一个晚上就能赚好几千。”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哪里?” “不正经的会所啊,我要是长你这样我就去了,至于在这里上这个破班吗?” 在他的注视下我有点不适应地抿了抿嘴唇,半晌低声回了句:“我不想去。” “开个玩笑,你刚才不会真的在思考这个可能性吧?” “……” 我没再搭理叶景。 这个工作是挺累的,要站一天,脸上还要保持微笑,难怪叶景有那么大的怨气。 我跟着他站了几天,一开始还好,后面腿就有些酸,不过他们给的钱在我眼中确实很多,我就没觉得有多累了。 叶景似乎随时准备辞职,田姐让他剪的头发他一直没动,每天状态迷离,还和我说了好几次打算换个城市生活。 “b市太累了,工资低消费高。”他好像一直没睡醒过,一闲聊就打哈欠。 “那你之后打算去哪里?” “a市吧。” “首都应该也很累吧。”我疑惑道。 “可是我还没去过a市啊,你要知道,每个年轻人都有个首都梦,不管是我这种没本事的,还是那些有本事的。” “好吧。”我想了想,说,“我之后应该也要去a市。” “你去哪干什么?也去打工?” 我摇摇头:“应该是去读书。” “哦,”叶景面无表情,“你就是有本事的。” 我识趣地止住了话题。 叶景这个人还是挺好的,除了每天怨气大,嘴巴毒,时常语出惊人。 不过再毒也没江既的嘴巴毒,他总是对我恶语相向,我都习惯了。 这个酒店的设施很全,总是作为名流宴会的场所,最近好像又要准备一个宴会,经理把所有员工分批召集在一起做了过好几次培训。 我听得认真,但叶景总在走神,让我帮他挡着,他好偷偷玩手机。 “你真的打算辞职了吗?”我小声问他。 “这个什么宴会结束就辞职,这工作傻比才干。” “……哦,这样吗。” 他从手机上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不是说你。” “我知道的。” 台上的领导还在讲宴会时的注意事项,叶景烦躁地“啧”了一声,举着手机活动了一下筋骨,他动作有点大,我差点没挡住他。 “也不知道这些有钱人天天举办宴会干什么,有那钱还不如分我一点。” 和叶景当了快半个月的同事,我知道他有点仇富,在门口站岗时没回有那种一身名牌的人走过,他就会悄悄吐槽一下,我已经听惯了。 “你觉得呢?” “啊?是,就不该筹备宴会。”领导在讲自己如何从一个小职工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我听得入迷,嘴上敷衍回了几句。 如果我知道宴会那天会发生什么,或许今天的我会比叶景反应更加激烈。我可能会直接跳出来,嚷嚷着这个宴会就不该筹办,或者会选择听完这次培训就直接辞职,绝不会再踏入这个酒店半步,再或者我会扳开叶景的脑子,看看他每天到底在想什么。 第14章 你在这做什么 宴会的时间定在了七月五日,酒店的其他员工最近忙得脚不沾地,离宴会越近,我和叶景反而更悠闲了起来。 他手机玩得有些累,趁着没人就放下了手机,靠在玻璃门上,无所事事地到处打量。 “诶,乐与,”他叫了声我的名字,“你脖子上那个是什么?做过手术?” 我闻言抚上脖子上的那块凸起,过了这么多年,那块疤的颜色逐渐淡去,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不是,就是一个疤。”我摇摇头。 “怎么弄的?” 我张口欲回,只不过还没发声,酒店外突来疾驰驶来一辆车,堪堪停在门口,发出刺啦一声响。 车门推开,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将车钥匙抛给门童,让他帮忙停车,随后长腿迈开,朝酒店走来。 门应声打开,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外的阳光,看见他,我微张的嘴闭上了。 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神色淡漠,一只手随意插在兜里,迈着长腿从我面前路过。 他走出几步,然后停下来,回头目光直直地盯住我。 他眉头微蹙,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我在上班……”我诺诺道。 “你缺钱?” “……嗯。” 听见我说的话,他嗤笑了一声,收回目光,微扬起头,继续往前走。 他的笑声中带着一丝不知是否是我听错的嘲讽,留给我一个背影。巡视的经理看见他,连忙凑上去,微弯腰语气谄媚地说了几句话,领着他上了vip电梯。 江既自电梯中转身,英俊的面孔因神色的淡漠而显得矜贵,他站在那里,一双漆黑的眸子远远地看着我,眼神锋利冷锐。 电梯门缓缓关上,那双眸子冷漠地移开,我的视野里只剩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 我的心慢慢沉下来,抿了抿嘴,垂下眼盯着面前的虚空发呆。 阳光照进来,面前的灰尘原形毕现,不断飞舞。 他还是这么讨厌我啊,我后知后觉地想。 第12节 上次在这个酒店,我被人从水池中捞起来,第二天从酒店房间醒来时,我在心中偷偷幻想,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江既心中的厌恶感也会慢慢减弱。 这样看,好像并没有减弱。 站在我对面的叶景翻了个白眼,照例吐槽了一声“真是目中无人”,然后问我:“你认识啊?” 我这才回过神,轻摇了下头,说了句“不熟”。 叶景便没再追问。 “你还没回我刚才的问题。”叶景强调道。 “哦,就是,”我停顿了一下,“小时候被人烫的。” 经过叶景这一打岔,我便将心中的酸涩压下去,往门外看去。 玻璃门折射了照过来的阳光,分外炫目,外面的门童接到了江既的车钥匙,坐上驾驶座小心翼翼地将车开到停车场。 “谁烫的?你爸?” 我语气含糊地回道:“不知道,记不清了。” 叶景说了句“好吧”,继续无所事事四处张望,过了会儿又无聊地拿出手机开始刷最新的资讯。 “我看这m国怎么越来越乱了……” 叶景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嘀嘀咕咕,我将目光滑向酒店外的那条大江,此刻艳阳高照,江面上波光粼粼,我望着江上一条货船发呆。 今天的阳光真好,和我第一次见到江既那一天一样。 怎么会不记得,皮肤燃烧带来的痛意,丑陋突兀的疤痕,再过几十年我也能记住,记住那天的阴影与阳光,鼻翼间大烟呛鼻的味道,英俊的男人,以及那双微垂的、冷漠的眼睛。 下班后我回到江宅,发现江正龙竟然罕见地回来了,只不过他略坐一会儿便又离开,路过我时连头都没偏一下。 我怀疑他已经忘记了我这一号人,毕竟他现在是外交部长,哪里会记得我这个闲人。 七月五日这一天还是我和叶景站班。 夜色逐渐包裹b市时,各色豪车停在酒店门口,江风混着宴客身上的香水扑在我的脸上,轻轻柔柔。 我和叶景站在门口,面带微笑地向每一个宴客问号,查看他们的邀请函,然后引着他们往前走几步。 我迎着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走到大厅入口处,带着微笑看他走进去后忍不住偏头轻声打了个喷嚏。 我站的地方正对着空调,酒店的空调都是二十四小时运作,每天对着冷风吹,今天早上起床就有点不舒服,强撑着站到了晚上。 走回大门的时候宴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门口的人没有先前那么多,叶景靠在墙上,长发挡住他的眼睛,听见我走过去的脚步声,面无表情地看过来,语气毫无起伏:“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脑抽了还是怎么,非要等这场宴会结束再辞职。” “应该差不多都来了,我们可以休息一下了。”我脚步疲惫地走到自己该站的地方,吸了一下鼻子,学着叶景靠墙,叹了声气。 我话音刚落,门口就又缓缓滑来了一辆车,停在正门。 等在外面的侍者立即上前替里面的人打开车门,然后我看见江既从后座下来。 他未作停留,直直向酒店内走来,本来目不斜视,见我靠着墙,便停下脚步,不过仍直视前方,并未将我放在眼里。 “你的服务态度就是这样?” 我离开靠着的墙,慢慢站直了身。 正好巡视到这里的经理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皱着眉疯狂向我使眼色。这个经理很严格,被他抓住偷懒就会扣工资,没想到我第一次偷懒就被他看见了。 我在心中轻叹了口气,又吸了下鼻子,扬起已经笑僵的嘴角,对江既说:“先生你好,我带您到宴会厅。” 我上前走了几步,走到江既前面,领着他走到宴会厅。 他跟在我后面,脚步不急不缓,虽然背对着他,我仍然能感受到有一双难以忽视的目光钉在我的后背。 “先生,宴会厅到了。” 我停在大厅入口处,低下头,避开炫目的灯光和他的目光。 “拿一杯酒过来。”江既单手插兜,裁剪合体的西装更能衬出他的宽肩窄腰,我低着头,恰好能看见收束的腰线。 “好的。” 我应了声,等他走进宴会厅后去找到提供餐食的侍者,拿了一杯红酒端到江既手里。 江既一进大厅,就有数不清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或羡慕,或嫉妒,或钦慕。我端着酒走过去时江既已经与人聊起来了,聊的话题全是我听不懂的。 江既接过酒杯,我在原地略等了片刻,但江既接过酒杯后就对我视若无睹,周围全是身着高定礼服的人,我穿着工作服,显得格格不入。 我能感受到落在我身上的各种目光,带着疑问与探究。 我抿了抿唇,识趣地离开了宴会厅。 第15章 我疼得冒出了冷汗 我回到门口时叶景已经支撑不住的蹲在地上,撑着头打瞌睡。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副讨厌全世界的样子,听见我走过去连头也没抬一下,只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我明天就辞职”。 “你还好吗?”我学着他的动作蹲在地上,反正已经被经理抓到了偷懒,现在也无所谓了,“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昨晚吃了打折水果闹肚子了,没事,都是常事,蹲着休息一下就行。” 我点点头,参加宴会的宾客总算到齐了,今天因为这个宴会,酒店被包场了,楼上的房间都给需要休息或要在这里过夜的宾客留着,不接待外客。 所以现在门口空荡荡,只有零星几个人,经理也去盯在大厅里服务的侍者了,我和叶景被遗忘在这里,便面对面蹲着,他打瞌睡,我开始发呆。 空调还在运行,吹得我脑袋发晕,叶景埋着头不说话,四周很安静,唯有不远处的宴会厅传来模糊的交谈声,忽近忽远。 夏夜晚风轻柔地吹在我的脸上,我也不由得撑着头昏昏欲睡,到之后半睡半醒,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尖锐急促的铃声响起,我一个激灵,从模糊的梦境中醒来,看见对面的叶景也一脸迷茫。 他揉了一下鼻子,找到了声源。 “不好意思,平时喜欢听一下重金属缓解一下压力。” 他划了一下手机屏幕,震耳欲聋的铃声随着关闭。 “田姐,怎么了?” 田姐在电话那端说了什么,叶景有气无力地点了下头,之后想起那端的人看不到,便敷衍地“哦”了一声。 他挂断电话,我问道:“怎么了?” “田姐说人手不够,让我顶一下班,去楼上的房间给客人送东西。”他烦躁地“啧”了一声。 我看他还捂着肚子的手,以及冒着冷汗的脸,说:“在哪个房间,我替你去吧。” “也好,我闹肚子去个厕所。就是送瓶酒上去,房间号……”叶景“嘶”了一声,回忆了一下,“360d,你找得到吧。” 我点头:“找得到,酒在哪里拿?” “田姐说有人送过来,啧,我也不懂,估计是那个客人存在这里的酒吧。” “好。” 叶景去厕所解决人之三急,我在原地等了几分钟,从宴会厅那方走进一个看起来像助理一类的人,将一瓶包装完好的红酒交给我,嘱咐我一定要交到对方手上, 我边点头边接过那瓶酒,叶景还没回来,我就直接拿着那瓶酒坐电梯上了三十六楼。 这里是酒店的顶层,能住到这个楼层的人都不是一般身份。我看了眼手中泛着光泽的酒瓶,手上的力气不由得加大。 这个酒一定很贵,不能出差错。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我抱着酒踩上软绵的地毯,沿着路标一步一步走到房间号为360d的房间。 360d在走廊的尽头,走至一半时头顶的灯忽然闪了了一下,眼前有一瞬间的黑暗,我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 这一下心悸着实奇怪,我脚步一顿,迟疑了一下,但是目光触及手中的酒,只好继续往前走。 酒店的墙壁采用了最隔音的材料,四周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我自己落在地毯上闷闷的脚步声。 我走到360d房间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试着摁了门铃,却无人应答。我上手敲了几下门,还是没人回答,我便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没想到门直接悄声滑开了。 屋内一片漆黑,空调温度异常的冷,门一开,冷风直直扑在我的脸上,我没忍住轻微打了个颤,试探着问:“您好,请问您在吗?您的酒送到了。” “……” 无人回答。 刚才上楼的时候我顺道看了一下时间,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外面的天已经黑透,屋里没有开灯,我什么也看不见。 在一片沉寂中我的眼皮跳了跳,心底突然升起了一股不安,正想往后退几步,下楼找叶景或田姐再问一下情况。 结果我刚有动作,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将我猛地拉进房间,“砰”的一声响,房间门也一道关上了。 “!!” 我瞪大了眼睛,在看清面前的人时,下意识的惊呼被我压在了喉咙底,变成了一声不可置信的疑问。 “少爷?” 我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见面前的江既,他面色上是不正常的潮红,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屋里的空调已经开到了最低的温度,可是他握住我的手却格外滚烫。 “你,你还好吗?”我担忧地望着他,语气迟疑。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盯着我,看得我内心发毛,双腿发软。 “你……” 他拉着我的手逐渐使劲,握得我的手腕很疼,我试着挣扎了一下,正想再问一次他怎么了,但是不曾想,我微小的挣扎突然激怒了他,他拉着我往房间深处走,力气大得让我以为我的手就要脱臼了。 “等,等等——”我开始用力挣脱他的手,叫他的名字,“江既!你怎么了?” 江既还是不说话,他拖着我走进房间里的卧室,将我甩在床上。 我在柔软的床上反弹了两下,本来昏沉的脑袋泛起了一阵刺痛,脑中如同翻江倒海般,眼底一阵一阵地发黑,手上的酒在挣扎中掉在地上,碎成了四五瓣,香糜的酒香味瞬间蔓延到整个房间。 我忍着头晕从床上立刻坐起来,看着站在床尾的江既,他好像很不舒服,抬手将西装的领带解开,露出突起的锁骨。 他的眼中燃着一团火,径直向我烧来,烧得我也开始浑身发烫,意识模糊。 我摇了下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我吞了吞口水,深吸了一口气,用略微带着颤抖的声音问:“江,江既,你要做什么?” 他向前走了几步,眼神凶狠,我被吓得在床上往后挪了两下,下一秒被他握住脚踝,毫不留情地将我向他拖去。 “!” 我撞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那一处炙热,睁大眼睛,震惊地抬眼向他望去。 第13节 “你——!” 他一手压住我的腿,我猛地反应过来,开始剧烈地挣扎,但挡不住他的力气,所有挣扎只是徒劳。 “江既!”我大声喊他的名字,想让他清醒过来,因为太过大声,尾音有点破了,“你仔细看看,我是乐与!” 我以为听见我的名字能唤起他生理上的厌恶,然后停下对我的动作,但他只是冷笑一声,然后直接上手掐住我的脖子,让我闭嘴。 “唔……” 江既力气大得惊人,我怀疑他想直接杀了我。 空气逐渐从我身边流逝,我因呼吸不足而直接脱力,屋里的酒香浓得过分,像暮春时开得糜烂的花,让我的意识逐渐不清醒,只能任由他的动作。 空调冷风吹在我的身上,我觉得浑身不舒服。 我疼得冒出了冷汗。 第16章 他根本不信我 空调运行的声音忽近忽远,窗外的灯光明明暗暗,我被压在身下,半分动弹不得。 屋里洒落的酒一直萦绕在我的鼻尖,分明滴酒未沾,整个人却像酩酊大醉,全身如同火烧般。 我头脑昏沉,浑身无力,掐住我脖子的手在某一刻突然松开,大量冷空气乍然涌入我的喉管,我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每咳一次就能感受到脖子处的剧痛。 突然灌入的冷空气让我迷离的意识清醒稍许,凭借本能远离这场荒唐,但是手脚软绵,使不上半点力气,还未挪出半分,就被面前的人拽住小腿,毫不怜惜地拖过去, 我如同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借着这一瞬间的清醒,朝拿着“刀具”的人看过去。 江既正俯身垂眼看着我,他的呼吸比往日急促些,喷洒在我身上的气息灼热,眼底的猩红还未褪去,我眼神恍惚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好像被人下药了。 “江既……”我声音嘶哑,提不上劲,“我是乐与。” 他眼底的火愈烧愈旺,黑沉的眼睛紧紧盯着我,不留理智。 我低低地咳着,被他看得浑身难以忍受,下意识要跟着他的眼睛一起燃烧。 我摇了摇头,将脑中那些见不得光的想法甩出去,趁他还未有下一步动作,将舌尖咬出了血,强迫自己离开这是非之地。 我费尽全力挣脱他的手,脚尖还未触地,背后猛地袭来一股力,将我狠狠压在床沿边,后背一凉,身上的/遮盖物全部被扯下。 “!!!” 我只觉天翻地覆,太阳穴针扎似的痛,胃部因受到挤压而下意识泛出恶心感。 “你想跑去哪?” 身后的人几乎与我挨到一起,一只手抬起我的下颚,强迫我仰起头。他在我的耳边说出这句话,声音低沉又沙哑,滚烫的气息喷过来,烫得我抑制不住地颤抖,呼吸急促。 “我——!” 下一秒,从未感受过的剧痛袭来,我脑子一瞬间发懵,下意识的惊呼被一只大手堵在了喉间。 冷汗密密麻麻地冒起,聚成流滑落在地,疼痛让我流出生理性的眼泪。 …… 我一直在哭。 他的动作让我从床沿边滑落下去,身上沾上了地上的酒,然后被他捞起来,强壮有力的手臂钳住我,将我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 一滴汗顺着男人锋锐的眉骨滑落,滴入我的眼睛,我被刺得闭上眼,积蓄已久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 中途有人敲门,但一直没人应答,之后门外的人就离开了,再之后,我就疼晕了。 …… 再次睁开眼时,外面天已经大亮,昨晚没有拉窗帘,明晃晃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 我睁开眼,被刺目的阳光晃了一下。 我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等到意识逐渐回拢时,我偏头看见还在熟睡中的江既。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睡着的他眉眼舒展,竟然显露出点点温柔。 我还在发愣,静静地盯着他发呆,直到他搭在被单上的手抽动了一下,深浓的睫毛颤抖了两下,似乎有醒过来的迹象。 我的心跳了两下,掀开被单抬腿下床,可是一有动作全身就疼得厉害,尤其那处。 我吸着冷气下了地,却在触地的一瞬间跌倒在冰凉的地上。 腿根本使不上劲。 我撑着床沿咬牙站起来,捡起地上揉成一团的衣服穿上,小心翼翼地迈出步子,在江既醒来前离开了这个荒唐的房间。 我站在电梯里,现在应该还没到上班的时间,一直到一楼都没人上电梯,这让我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刚才借着电梯里的倒影,我看见了脖子上骇人的淤青和密密麻麻的痕迹。如果被人看见了,我不知该怎么解释。 趁着其他人没注意,我低着头走出酒店,走出一段距离,到了一个隐蔽的小巷,才停下了疲惫的步伐,靠着墙喘着粗气。 这个小巷处在城中村的最深处,几乎没人会经过,我就把这里当成暂时的栖息之地,悄悄舔舐自己的伤口。 我沿着墙慢慢滑坐在地,抬头看被凌乱的电线分割的天空。 电线上停了几只麻雀,歪着头好奇地打量坐在地上的这个狼狈的人。 我与它们对视,脑中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我竟然和江既上床了。 然后是第二句。 他会不会更加厌恶我。 我忍着难受呆坐在地上,凹凸不平的水泥地硌得我很疼,我什么都没有清理,他昨晚留的东西还在体内。 该怎么办,我茫然地想,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情况,我不知道江既为什么会被人下药,而我为什么又误打误撞进了他的房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那么讨厌我,会不会直接找人弄死我。 秦木寒死后我一直尽量不让自己出现在江既面前,我不想让他更加讨厌我,可是昨晚的事情发生了,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绝望地看着扑棱着翅膀飞走的那几只鸟,发现我想不出任何解决方案,江既只会将所有错误归在我的身上,在他眼中我就是卑劣的小人,他根本不会信我的解释。 -------------------- 和审核斗智斗勇的一章 第17章 妈妈,我有点难受 不知道在那条巷子坐了多久,七月的太阳格外毒辣,裸露在外的手臂被照得通红,我垂眼盯着自己的手臂,手腕处还带着淤青。 是昨晚疼得厉害,想逃跑,被江既拽住手腕压在枕头上弄的。 几片云飘了过来,天有段时间的阴凉,我盯着地上缓慢移动的影子,再回过神时天已经黑了,地上撒满了皎洁的月光。 这条路虽然很少会有人来,但在下班的高峰期,还是会有零星几个人经过,他们路过我时会向我投来带着打量与试探的目光,好像在评估我的危险度。 我往里缩了缩,将又重又沉的头放在手臂上,避开那些人的目光。 额头很烫,整个人都在烧,但又感觉身处冻土,浑身抑制不住地小幅颤抖着。 我呼出一口热气,撑着墙昏昏沉沉地站起来,借着夜色的掩盖走出巷子。不知道现在已经几点,路上没几个行人,街边的商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关门,我探了一下口袋,摸到了二十元零钱。 十字路口的转角处有一家甜品店,面包烤的又香又软,每次下班回去都会路过,每次路过我就会驻足看一会儿,透过橱窗看见放在烤架上的羊角包和泡芙,以及坐在店里吃着甜点说说笑笑的人们。 我的步伐缓慢又沉重,在心里默默地想,如果等我走到那里甜品店还没关门,就给自己买个蛋糕。 只是不知道钱够不够。 转过十字路口,我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那家甜品店。还没有关门,不过店里的灯已经关了一大半了。 “抱歉,已经打烊了,您明天再来看看吧。”老板站在收银台后,低头算着今天的帐。 “请问……”我试着说话,却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请问还有剩的蛋糕吗?” “没了。”老板算好账,一抬头被站在店外的我吓了一跳,语气顿了顿,“……您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我透过橱窗的倒影看见自己苍白的面色,干裂的嘴唇,还有那愈发骇人的淤青。 “我没事,谢谢您。”我低下头,哑着声音回答。 真狼狈啊……我在心里叹了声气。 “还有没卖完的泡芙,”老板犹豫稍许,“您看您需要吗?” 我点点头,走进店里,看着老板将剩下的一个泡芙装好交给我。 “谢谢,多少钱?” “你拿去吃吧,反正是没卖出去的。” 老板执意不收钱,我没办法,就只能捏着包里的二十元,提着两个泡芙走出了甜品店,走到不远处的花店,用皱巴巴的二十元买了一束花,再用找的零钱坐上了末班车,去往远在郊区的一处墓地。 车上只有我一个乘客,我在最后一排坐下,靠着车窗闭眼休息。 车子摇摇晃晃,四周很安静,在我快要昏睡过去时车停了下来,我一下惊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起身下车,下去的时候因为眼前一花而踩空了最后一节台阶,差点俯面摔倒在地,扶住路边的公交站牌才堪堪稳住。 车开走了,我还留在原地,撑着路牌小口小口地喘气。 我让自己缓了一会儿,然后提着面包和花束走进墓地,借着月光找到了那块墓碑。 除了我,没有会来这一小块地方,这个墓地很便宜,这里的工作人员工资低,所以做事也马马虎虎,不常打扫。当我将花放在墓碑前时,发现上面已经积了厚厚是一层灰。 我抬手将名字处的灰擦去,露出了“蒋清妍”三个字。 这个墓碑上的名字原来是“乐清妍”,后来知道了那些事后我就将“乐”改成“蒋”了。 “妈妈,我来看你了。”我挨着墓碑坐了下去,因为不舒服,坐下时我低低“嘶”了一声,“提前了一天,你应该不介意吧?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说完这句话我停顿了许久,过了大概十分钟才继续接上刚才的话,“这么久没来看你,你有没有生气?对不起,之前复习太忙了……” “我应该要去上大学了,不知道你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开心。” “……妈妈,我有点难受。” 我靠着墓碑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想起来什么,将手上还提着的面包袋子打开,捧着那个泡芙给自己说了一声“生日快乐”。 第14节 “生日快乐,乐与。”我的声音很低,可夜里的墓地格外寂静,我的声音在这里显得很突兀,当我说完那句“生日快乐”,在枝头停留的几只鸟被惊飞,震落了几片树叶。 “被吓跑了啊……”我垂下眼看那几片落叶,揉了揉堵塞的鼻子,“不好意思,我过生日可不可以体谅我一下?就这几分钟,不会很久的。” 手中的泡芙有点硬,吃下去的时候刮得嗓子痛,吃到一半我偏头打了声喷嚏,然后断断续续地咳起来。 “你现在过得好吗?”发烧会降低食欲,泡芙还没吃完我就不想吃了,把它放至一旁,双手托着昏沉的头,“应该有爱你的父母吧?或许还有个快乐的童年,反正不要那样痛苦了。” 说到后面我的声音越来越低,双手怀抱膝盖又开始发呆。 英姨在江宅工作时,甚至连江既都没出生,她认识我妈妈,与我说过许多关于她的事。 在此之前,我对她了解仅限于七岁之前记忆,那个躺在二楼昏暗房间、被疾病缠身的狼狈女人,或者从江都南的口中零零碎碎地拼凑出妈妈的身世。 乐家的私生女,见不得光的小三的女儿。 江都南说得振振有词,谈及她的时候时常伴有辱骂的词语,在他口中,他和他的妈妈是那样的占理,而我无法反驳,只能低头承受他的谩骂,“小三的女儿”、“贱人的儿子”,脏言秽语流进我的耳里,我盯着能倒映出我的影子的地板,看见我有些无措地眼神,余光还能瞥见坐在一旁慢悠悠抽着烟的江既。 他高高在上,自命不凡,在他眼中我可能连他抖落的烟灰都不如。 江都南骂得痛快,江既将还未抽完的烟摁熄在价值不菲的烟灰缸里,路过我时连眼也未抬一下。 后来从英姨口中得知了妈妈的一些事,江都南再谈及这些事,我忍无可忍,会反驳他:“她不是小三的孩子,她,她妈妈是被强奸的——” “强奸?”江都南露出好笑的表情,“所有人都知道你外婆就是小三,你说她是被强奸的——你有证据吗?” 我一下卡了壳,嘴唇蠕动含糊地说大概是有的吧。 江都南又露出那副嘲讽的表情。 在那之后我就没有再反驳他了。 我将眼神落在“蒋清妍”三个字上,“蒋”是外婆的姓,妈妈原本的名字是蒋清妍,被接进乐家后就改了姓。 我想妈妈应该更喜欢原来那个名字,所以就擅作主张将墓碑上的名字改了。 夜里起了点风,吹在身上带着凉意,我搓了搓自己手臂,一个人走了这么久,我的意识开始疲倦,最终坚持不住,靠着墓碑沉沉地睡过去。 第18章 心在下雨 清晨时被冷醒,趁着墓地的工作人员还没上班,我拿上垃圾出了墓地,走到公交站台时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回江宅吗?但是如果遇到德叔,该怎么解释这一身的伤呢? 回酒店吗?好像也不能回酒店。 还没等我想好,清晨的第一班车就来了。我浑浑噩噩地坐上去,用光了身上最后的零钱,行进一半时发现这一趟就是往江宅方向的车。 已经没钱再换辆车了。 在墓地睡了一夜后现在更加难受,身上疲软,烧一直没退,我也不想再起身下车。大不了就回江宅,我破罐子破摔地想,就给德叔说自己在下班路上遇到抢劫犯了,掐着我的脖子让我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去。 今天的天很阴沉,仿佛能拧出水来,走在通往江宅的那条林荫路上时刮起了大风,吹得路两边的香樟树果子纷纷落下,打在我的脸上。 还没走到江宅,天就下起了暴雨,豆粒大的雨滴砸在身上,衣服被淋湿,我借着连成线的雨幕,躲过庭院里慌乱避雨的佣人们,穿过客厅走上楼梯,走在二楼的走廊我才松了一口气。 没有遇到德叔,也没有遇到江既。 我放下心来,扶着墙拖着步子走到自己的房间,推开门还未进去,就被扑面而来的浓烈烟味呛到。 我后退半步,捂着嘴咳嗽起来,抬眼朝屋内望去,看见在窗边的身影时,我的动作顿时愣住,抬手扶了下门框,下意识想离开这里,却不小心被门框绊住,发出一声声响。 站在窗边的人闻声看过来,外面雨势渐大,天空阴沉,屋里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在他指间的火星,以及那双倒映着火光的眸子。 他的目光凌冽、极具侵略性,看得我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很想逃离。 “乐与。”又低又沉的声音从房内传来,江既自满室的烟雾中走过来,他气场强大,眉眼低压,我被吓得又后退几步,直到后背抵在走廊的墙壁上,退无可退,抬起颤抖的睫毛,抿唇看着他。 “你这是干什么?”江既冷笑一声,语气嘲讽,走出房间站在我的面前,“敢做不敢认?” 我嘴唇蠕动:“我……” 江既毫不留情地打断我,说出来的话像裹了刀子,狠狠扎来:“你和你妈果然是一个德行。” 他面上的嫌恶、鄙视,还有他没有半分犹豫说出来的这句话深深刺痛了我,我靠着墙,浑身发冷,侧开头避开他的眼睛,余光看见了身上邋遢的衣服,上面沾了很多灰。 “不是我做的。” 我很难受,意识昏沉,说出来的话带着无力感,在他眼中就成了我在心虚,不敢承认。 他闻言笑了,嘴角的弧度轻蔑,仿佛觉得眼前这一幕很好笑,“不是你?那你向我解释为什么你能精准地找到我的房间,并且你带来的那瓶酒里,检测出了致幻剂的成分。”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红酒,酒瓶在挣扎时打碎在地,酒香溢满了房间,整个夜晚,我都是伴着那股酒香而上下浮沉。 原来是这样,我苦笑一声,我本来想逃出那个房间,却因浑身无力、意识灼烧而失败,我以为是发烧导致的,原来是因为这瓶酒。 “酒是领导让我送上去的,房间号是同事告诉我的,如果你不信,可以去查证。”我垂下眼,“应该都能问到。” “好,”江既抖了下烟灰,嘴角嘲讽的笑还未放下,“整场宴会我只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你递给我的酒,之后我让陈原去检查那杯酒里有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下巴微抬,欣赏我突然怔住的表情,“然后检测出了能催情的成分。” “什么?” 我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还未来得及替自己解释,就听江既再次开口。 “你先递给我一杯加了料的酒,打听清楚我的房间号,然后怕一杯酒的量不足以让我失去理智,所以你带着一瓶被你做过手脚的酒,坐电梯来到我的房间。” 江既的语气缓慢,把他认为的“真相”缓缓道出,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问我—— “我说得对吗?乐与。” “不,不是。”我疯狂摇头,语气急促,后脑勺传来一阵一阵尖锐的痛,“我不知道那杯酒为什么会被下药,我从侍者那里拿了酒后什么都没有做,你可以查监控!” 江既嗤笑一声:“如果我说,那天晚上你走过的地方,监控正好坏了呢?” 听见这句话,我有一瞬间感到好笑,一个如此高档的酒店,所有设备每隔两天就会全部检查一次以排除故障,为什么偏偏那天晚上监控坏了? 江既说完后好整以暇地看我哑口无言的样子,我多次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从何开始解释。 在他那里,我是留有案底的杀人犯,是卑劣的小人,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不会相信,更何况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 他指间的烟燃得旺,让我莫名想到了第一次见他时,夹在他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在我身上摁熄的那支大烟。 现在心口的涩痛感和那年的烫伤一样痛。 我百口难辨,最终只能苍白地重复:“不是我做的。” “你觉得我信吗?” 江既抖了一下烟,脸上的笑已经收了下去,嫌恶与不屑随之消减,只剩眼中流出的一丝嘲弄。 “下药、损坏监控、打听房间,”江既低低地哼笑一声,“乐与,我没想到你的心机也这样深。你想要什么?钱?权?还是别有所求?”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似乎要将我的心刺穿。 “不是……”再多的委屈与愤怒都化成无力又苍白的否认,我感到身心俱疲,将身体的重力都支撑在墙上,现在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都觉得很累。 江既等待了一会儿,见我一直低着头,拿不出强有力的证据来为自己辩解,便不欲再与我过多纠缠。 他将烟摁熄在墙上,慢慢整理自己的袖口,抬步离开了江宅。 楼下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车轮刺耳的抓地声冲撞着我的耳膜,我似乎还听到了车身冲破雨幕的声音。 我静静盯着光洁的墙壁上那处焦黑,突兀、丑陋,和我脖子处的那块疤一样。 过了很久后我慢慢有了动作,从靠着的墙离开,慢吞吞地走到自己的房间,不知道江既在这里等了多久,屋里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烟味混着衣服上的香水味,是辛辣的木质调。 我走到床边,慢慢地躺下去,盯着窗外正在哭泣的天。 卑劣的小人、留有案底的“杀人犯”,现在我在江既心中又成了一个“费尽心思给他下药的人”。 外面淅淅沥沥,我的心在下雨。 第19章 最高分 英姨准备做手术,德叔请了长假去照顾她,所以这几天一直没在江宅看见他。 江既自那天离开后没有再回来,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在他眼里,我和他的这件事到底该怎么算。 在房间里躲了几天,身上的痕迹慢慢消去,最后只有脖子上的那处扼痕留下点点乌青。 在江宅待了五天后,我选择去酒店上班。 虽然我的工作可能已经没了。 不知道叶景还在不在,他应该已经辞职了吧。我想找他问清楚那天晚上的事。 我穿上外套,将拉链拉到最高处,挡住那处还没完全消散的淤青,从待了几天的房间走出来。 今天的太阳很大,打开房间门的那一刻,灼热的光线晃进我的眼里,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刺痛了一下。 我匆匆低下头,等适应了这个亮度后才抬头,走下楼走出江宅。 江宅的主人都不在,佣人都趁着这个时候开始偷懒,庭院里没有人,只有在阳光下绿得逼眼的植物和阵阵袭来的热浪。 外面停了一辆车,看起来有些眼熟,我没有过多在意,抬手挡住太阳,继续往前走。 “乐与!”是李老师的声音。 我停了下来,虚眼看过去,果然看见了刚好从车里推门下来的李老师。 她朝我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说:“我前几天过来,没见到你。” “前几天……有点事,我没在这里。李老师找我有事吗?” “成绩出来好几天了,你查了吗?”李老师打量着我的脸,“前几天是出了什么意外吗,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什么”。 听见李老师的话我才有种落在实处的感觉。 自从那个荒唐的夜晚,我一直觉得自己走在云端,虚虚晃晃的,很不真实。在房间里待的那几天,除了凭着本能把囤着的面包吃了来充饥,其余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还没有,我手机坏了还没换,不知道成绩出来了,麻烦李老师跑一趟。” 李老师了然道:“我猜就是这个原因。你要出去吗?有事?” 我摇摇头:“没,就是出去转转。” 第15节 这几天都没去酒店上班,也没和田姐报备,估计我的职位早就被人取代了。 “那正好,走吧,我带你出去吃个冰淇淋解解暑,顺道把成绩查了。” 我想了片刻,最终点了下头,坐上车,跟着李老师出去。 她将我带到了附近的饮品店,帮我点了一份甜筒和面包,我拦住她要付钱的手:“我给吧,李老师。” 她好笑地看着我:“你有钱?” 我点点头,伸进口袋摸了一下,空空如也。出门的时候心不在焉,忘记带钱了。 我有些尴尬地看着她。 “行了,别和我争,留着下次吧。” 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把自己手机递给我,“喏,现在查一查成绩。” “好,”我接过来,“谢谢李老师。” 我按照记忆输入自己的考生号和身份证,成绩跳出来前网络卡了一下,我在这个间隙短暂地发了会儿呆,等回过神时成绩已经出来了。 “怎么样?” 我看着那个数字,将手机推回去:“应该还不错,我不知道市里的总体成绩怎么样。” “现在已经知道的最高分是711,”李老师接过去,“你多少分?” 她低头看了一眼,“嚯”了一声,“可以啊,712,如果之后没有更高的分数说不定你就是市状元了。” 她将那个数字截了个屏,发到朋友圈,又告诉了校领导,对我说:“没想到我也教出来一个状元。” 李老师笑着看着我:“之前你没有查成绩,大家都以为那个711分的是状元,媒体都已经准备好采访了,现在你的分出来,状元多半就是你了,你做好准备,媒体要来采访你了。” 我“嗯”了一声,看着李老师的笑,阴沉了好几天的心情难得有些明媚,跟着她一起轻轻笑起来。 “确定就填a大了吧?你想报什么专业?” 我“嗯”了声,如实说:“想报天文相关的专业。” 李老师意外地挑了下眉:“怎么想学那个?” “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我扬了一下嘴角,然后低头用勺子戳了两下杯子中的冰淇淋。 外面的干道两旁树荫浓密,蝉鸣尖锐,外面时不时有人路过,脚步匆忙,被炽热的太阳照得神色烦躁。 冰淇淋在嘴里融化,残留了一股草莓的味道。 “你自己做了决定就好。”李老师说,“一会儿带你去吃顿大餐,庆祝你成功夺得状元。” “谢谢李老师,”我将手中的冰淇淋吃完,犹豫道,“不过我一会儿可能有事。” “那就下次再去吃大餐,你想去哪,我顺道开车送你过去。” “不用了,就在这附近,我走过去就好,”李老师和我往甜品店外走,“不用麻烦您了。” “行,那我先走了,你记得填志愿,有什需要帮忙的找我,注意安全。” 我看着她开车离开,转身走上干道旁的人行道,往白玉兰酒店方向走去。 我还是想去碰碰运气,如果叶景还没辞职,就找他问清那天晚上的事,如果我的工作还在,我就继续留在那里工作。 成绩出来了,a大多半是要去的,那我就得继续打工赚钱。 我走到酒店门口,在门口迎客的人已经换成了两张我从未见过的面孔。 叶景辞职了。 我的工作好像也没有了。 我的运气一向如此,我竟然还妄想来碰碰运气。我站在玻璃门前扯了下嘴唇。 可是我不信邪,想找到田姐问一下。知道那件事的人除了叶景,还有田姐,就算工作丢了,我也想见到她,问清事情的真相。 这样想着,我往酒店里走,但是被拦了下来。 “您好,”有人伸手挡住我,“请问您有什么事?” 我随之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人,嘴唇动了动,突然想起来能入住这个酒店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每天有哪些客人,在这里工作的员工都要在上班前记清楚,不能让闲人进入,打扰客人的休息。 “我之前在这里工作,是田姐负责的,我现在想找一下田姐。” “好的,请稍等,我需要核实一下。”那人拿出对讲机,没提及我的名字,只是简单说了下有个已经离职的员工想找她。 “谁?”田姐想了会儿,估计没想起我来,“离职了就不要来找我了。” “好。” 那人应下来,我还未来得及向他补充我的名字,就被请出了酒店。 我心里有些着急,真相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掩埋,如果叶景和田姐都见不到,那么事情就会如同江既所说的那样,从头到尾都是我的计谋。 我拿手挡了一下工作人员的动作,语速很快地说着“我叫乐与,您能帮我向田姐提一下吗”,余光瞥见酒店内的vip电梯打开,有人从里面走出。 我尝试反抗的动作停了下来,顿在原地,望着那个人,心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江既从电梯里走出来,面色冷凝,眉眼间竟然有点阴沉,压得人心悸。陈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手上还拿着几张报表。 他还是一身高定的西装,目光凛然,分明看见了我,却目不斜视,径直从我身边走过,将我视为空气。 江既人高腿长,步子迈得大,陈原在后面几乎小跑着跟上。 陈原看见了我,他短暂地停了一下,应该是开口想向我问声好,只不过他停了一下,微张了下嘴,就跟不上江既的步伐,什么都来不及说,匆匆离开。 他走之前我瞟见了他手上拿着的文件,首页是一张图片。 图片上前段时间才去过的墓地,那里安葬着秦木寒。 他们走远,我突然不想再与工作人员争什么,微微弯腰说了句“抱歉”,转身离开。 白玉兰所在地是b市的市中心,江对面就是b市的cbd,我现在站在路边,耳边是一直没停下来的车流声。 行人不断从我身边走过,我傻楞在原地,刚才得知成绩的那点喜悦散去,再次茫然起来。 江既现在笃定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是我一手操控,我想找出真相,可是我所知道的知情人就只有两个,叶景和田姐,但是我现在根本联系不到他们。 不仅如此,我还丢了工作,暑假已经过了这么久,能找到的兼职估计都满了,那我的学费该怎么办? 高考结束,找到工资满意的兼职,即将离开江宅去往理想的大学,几天之前的我觉得这是多么美好的未来啊,可是上天好像从未想让我好过,当我以为一切向好发展时,又给了我猛的一击。 我好像一直挺倒霉的。 走过十字路口,路过了那家甜品店,店里还是岁月静好的样子,老板正将刚烤好的面包放在架子上,通过玻璃橱窗看见了我。 “诶,是你啊,”老板认出了我,“最近过得怎么样?今天有蛋糕,你要吃吗?送你一个。” 我对他抿唇笑了下,回答他每个问题:“过得挺好的。谢谢你,今天不用吃蛋糕。” 老板恍然大悟:“那天是你生日啊,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你。” 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个生日快乐,虽然时间有点对不上,但我还是很高兴。 我走过红绿灯,嘴里的草莓味还未散去,从甜品店飘出来的面包甜香萦绕在鼻尖。 我打算明天就去找下一份兼职,无论怎样,我要去上大学。 第20章 藏七分露三分 英姨做手术的前一天,我到医院去看望她。 她的状态还不错,不过德叔瘦了不少,他要照顾英姨,没睡好也没吃好。我让他去休息一下,这里由我看着就行。 “小与今天不去上班吗?” 英姨躺在病床上,笑眯着眼睛问我。 我卡了下壳,含混地说了句“今天休息”。 德叔和英姨最近都忙着手术相关事宜,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我工作丢了这件事,等找到新的兼职再告诉他们。 可是新的兼职哪有那么好找啊。 我坐在病房窗边的椅子上,轻叹了一声。英姨现在在闭目休息,德叔也在隔壁床上午睡,房间里的空调缓慢吹出冷风,窗户开了一条缝来透气,外面吵闹的蝉鸣透过这条细缝灌进我的耳里。 这两天把能去的地方都去了,只有一个工地还在招工,不过别人要一米八的壮汉,我不符合条件。 我还记得那里的负责人重重地拍了两下我的背,说:“小伙子,你这个身板还想来搬砖啊,你在回去多练练吧,昂。” 上次的感冒还没好,嗓子还有点不舒服,他拍这两下我呛得咳了两声。 “呵哟,小伙子你这身体素质也不行啊,”负责人朝我摆摆手,“快去别家看看吧,我们这里不适合你。” 我就只好离开,回到扑满热浪的街道,继续一家一家地问下去。 德叔的鼾声渐起,正在闭目养神的英姨悄然睁开眼,侧头看了眼已经熟睡的德叔,接着转向我。 “小与,”她叫了我一声,“你回去休息吧,好不容易放个假,好好休息一下。” “不用的英姨,我不累,”我抬头盯着吊瓶的量,“等德叔醒了我就走。” 德叔的呼噜声打得大,英姨摇头笑起来:“这几天可把你德叔累着了,医生都说了手术的成功率高,他还不放心。” 我跟着笑:“德叔这是担心你。” 英姨又摇了两下头,笑容散了半分,眉尖轻蹙:“我倒希望他没那么担心我。” 她这句话说出来带着叹息,我听得疑惑,不解道:“嗯?” “没什么,”英姨重新展开笑容,不经意地移开话题,“对了,小江这几个月是不是一直待在这边?你和他相处得还好吗?” 我感觉到英姨的情绪不对,以为是她的病情出了什么意外,还想追问,没想到她下一句竟然问起了江既。 听见她的问题,我的心跳漏了一下,又想起了那件一直堵在心里的事。 我将目光移至窗外,看着外面繁茂的大树,沉默良久后回道:“……挺好的。” “怎么了?他是不是欺负你了?”英姨看出了我的沉默,不明所以,下意识当起了和事佬,“小江这个孩子,性子确实怪,但没什么坏心思。如果实在过分了,就和英姨说,英姨去跟他谈。” “没有,没有欺负我。”我抿了下干燥的嘴唇,又沉默片刻,“我知道他没有坏心思。” “那就好。” 第16节 英姨大概是这几个月在医院待得无聊,开始絮絮叨叨地和我聊天:“小江是个好孩子……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大。” 她抬起没有扎针的那只手,两指比划了一下,“又瘦又小,蹲在餐厅前等饭吃,看着又乖巧又可怜,让我一下就想到了我儿子小的时候。” “你说你没吃到饭,那个湿漉漉的眼神,哎哟我一下就心软了,真想多让你吃点。”英姨笑得眼角起了细纹,“可是我那时候已经从江家辞职了,不能随意进江宅,给你煲了汤也送不到。要不是小江特意吩咐,我还真进不来呢。” 我一边听英姨讲,一边从桌上的果篮里拿了个苹果,打算削给她吃,听见她最后那句话,我手上动作一顿,“小江特意吩咐”这几个字在脑中过了好几个来回,才慢慢反应过来, 我看着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嘴上无意义地“啊”了一声,又愣了许久才开口:“……原来是他吩咐的吗?” “是啊,小江是个善良的,要不是……哎,”英姨摆了摆手,“算了,不提其他的。” 我刚想问一句什么其他的,就听病房里的呼噜声忽然断了,德叔伸了个懒腰起来:“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聊了一些小事。你睡了醒了吗,要不要再眯一会儿?” 德叔打了个哈欠,屋里的空调有些冷,他走过去把温度调高了两度:“醒了,不用睡了,我一会儿再去跟医生聊一下手术的事。” “小与回去休息吧,有你德叔在这里,你不用担心。”英姨侧头对我说。 “回去吧小与,我在这里守着。” 我点了下头,将手中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在果盘里,“英姨你好好休息,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德叔跟着我走出病房,他要到楼下的办公室找主治医师,顺道跟我一起坐电梯下楼。 “这几天在医院,一直没来得及问你工作怎么样,平时累吗?” “还好,不累的。”我按了个“一楼”,问了德叔去哪层后帮他一起按了。 “成绩是不是出来了?怎么样?” “挺好的,”我如实说,“应该是市里最高分。” “哟!”德叔惊讶道,“那岂不就是状元!” “应该是吧。” 他连说了好几个“不错”,“一会儿上去一定要给你英姨说一下,让她高兴高兴。” 电梯在德叔要去的那一层停下来,他走之前拍了拍我的肩:“下次来叔带你去吃顿好的。” “好,等英姨做完手术就去。” 电梯门缓缓关上,走出医院已是暮色四合之际,我顺着下班的人潮走回江宅,脑海中还在想英姨刚才和我提起的那件事。 刚到江家的时候我最怕的人就是江既,他拿烟烫我,对我无情又冷漠,纵容江都南的霸凌,甚至助纣为虐,把我送到了江都南在的学校,既激起江都南的愤怒,又方便了江都南的行事。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出来,但我不傻,我看得很明白。 所以最开始,我对他避之不及。我小心翼翼,生怕惹到他。 对我来说,江既比江都南还可怕,江都南的坏你一眼就能看见,而江既的坏总是藏七分露三分,显出来的那三分坏又不像江都南那样阴险恶毒。当时的我不明白江既到底是什么态度,还以为他深藏不露,心里憋着狠劲,所以很怕他。 过了几年我再回头去看,他露出来的那三分应该不能叫坏,而是顽劣。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收敛了顽劣呢?我走在路上,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确切的时间点了。他的变化,最开始连我都没能察觉,只是从几年前的那个傍晚,我才意识到,他好像没有那么恶劣了。 第21章 “我很缺钱。” 江正龙回来了。 他现在是外交部的部长,明年又是新一轮的换届选举,他忙着拉票,我没想到他会特意为了我回来。 “听说你考得不错?” 江正龙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他身形干瘦,戴着一副眼镜,镜片后的眼睑上有几道很深的褶皱,眉间已经有了皱纹,常年居于政坛高位,他哪怕神色淡淡,也有似有若无的压迫落在我身上,探究的目光从眼镜后传来,打量着我。 他坐的位置是江既平日惯常坐的地方,我在心里想,他们不愧是父子,连习惯都如此相似。 “乐先生,问你话呢。”立于江正龙身后的人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我的回复,清了清嗓子,提醒我。 “嗯?”我回过神,立马收回发散的思维,低头回道,“嗯,是。” 我说完后江正龙没有立即回答,他从身后的助理手上接过电话,对电话那方的人言简意赅地吩咐了几句,我听他提到了m国,不过大概是碍于我在场,并未多说什么,只让对方好好计划。 m国这几年一直与c国处于断交状态,但最近似乎传出了要和好的消息,之前还在酒店工作时,叶景刷手机的时候顺道向我提了一嘴。 江正龙大概是在忙这件事,两个国家和好不是说说就能立马和好,前期肯定有一系列的准备工作,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忙得焦头烂额,竟然还会抽出时间回来关心我这个无足轻重的人。 我暗自打量着江正龙的脸色,心里琢磨江正龙的意图,看见他挂断电话后,重新将目光移向我,说:“我已经联系了媒体,他们一会儿会过来采访你,该怎么说你应该知道。” “……” 我沉默下来。 “报了a大的天文?” “……嗯。” 江正龙将手机递给身后的助理,眼睛一直盯着我,“如果你回答得好,我会提供你的学费。” 我本来低头沉默,听见江正龙的话,置于身侧的指尖捻了捻,嘴唇动了动,但一直没开口说话。 江正龙也不急着催,他最近忙,又接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打得有些久,大多数时间是在寒暄,我等电话挂断后才开口说话。 “……我不太喜欢被媒体采访。” 江正龙没回我,他拿起桌上新沏的茶,吹走浮在表面的茶沫子,慢慢品了一口,将茶盏放回桌上,才靠回沙发,慢悠悠地开口:“我认为你没有与我商量的权利。” “……” “我知道你最近在找工作。”江正龙话不说完,点到即止,我却一下反应过来,身侧的手捏紧又松开。 见我还不松口,江正龙侧了下头,对身后的助理状似闲聊地提起:“老李之前是不是调到a大了?许久没见了,该找他叙叙旧了。” 我置于大腿两侧的手一下捏紧,久久没有松开,听见那位助理回了句:“是,如果您需要,我去联系李校长。” “我该怎么回答?”我突然开口。 江正龙并不意外我的退让,他在高位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权力和金钱最能使人屈服,他刚好两者都有。 他扬了下头,示意助理将手上的文档交给我,我接过来,没有立即翻开。 “媒体下午三点过来,”江正龙抬腕看了下时间,“做好你该做的,其他的不用管。” 他起身离开江宅,外面的车轮声逐渐远离,直至听不见后,我才翻开手上这份文档。 三点时媒体如约而至,他们在客厅里搭好话筒和摄影设备,灯光和反光板直直地对着我,刺得我眼睛疼。 采访的人将小沙发移了个位置,与我面对面坐着。记者是个穿着正装男士,脸上带着让我不舒服的油腻微笑,旁边的摄影集闪着红光,全程录像。 “今天我们有幸见到今年的市状元,乐与。我想大家或多或少对他有点印象,他父母双亡,被的江正龙部长收养,给他最好的教育资源,将他安排进我市最好的学校学习。在江部长的悉心教导下,乐同学也不负众望,考取了712的高分,一举拿下今年的市状元。” 记者对着摄像头简单地做了介绍,然后将话筒对着我,“乐同学,你当年是怎样被江部长收养的呢?” 灯光和摄像头一齐对向我,我面部有些生硬,僵着嘴角默背稿子:“……十二年前的冬天,我被扔在了这处别墅区的门口,警察找到我的母亲时,她已经死亡,而我的父亲不知下落。江部长看我可怜,就决定收养我。” “啊,真是一段坎坷的经历,俗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记者对着摄像头洋洋洒洒地发表自己的看法,先是渲染了我的苦难,再谈及到江正龙这些年做过的慈善,对江正龙的博施济众进行好一番歌颂,抓住我的身世问了好多问题。 我全部按照江正龙给我的稿子回答,最后脸上的笑愈发僵硬,脑子也一片麻木,只能跟着记忆念出稿子上的文字。 “你觉得江部长是个爱子爱民的好官吗?” 我木着脑子回答:“我觉得他是个好官,他顾及家庭,对孩子的教育亲历亲为,关心弱势群体,轻财好施。我希望他能更上一层楼,帮助更多的人。” 当我说完最后这句话时,客厅的门突然打开,很重地撞击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屋里的摄影师和记者都下了一跳,齐齐向门口望去,我也跟着看过去,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江既。 高大的身影走进来,犀利的目光扫过屋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身处中间的我身上,与我对上了视线。 他眉眼间是掩盖不住的阴沉,漆黑的眸子里透出阵阵寒意,刺得我麻木的大脑一下清醒过来,江既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屋里安静了几秒,气氛一下变得奇怪,记者愣了一会儿,最先反应过来,顺势抓住机会:“这是江部长的公子吧?您看有时间接受采访吗?” 江既把压在我身上的目光挪开,转向说话的那个记者,他冷笑一声:“不用了,你们好好采访。” 他最后几个字语气放得很重,说完后又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上楼。 我被他那一眼看得心里一怔,还未来得及琢磨,就听记者对摄影师说把刚才录进去的那段剪掉,又把刚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边。 我照着刚才的原话重新回答,这个采访就结束了。 采访团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他们将刺眼的灯光关闭,撤掉一直闪着红光的摄像头,拿着东西一连贯地走出去。 客厅突然静下来,我深吸了一口气,将刚才采访带来的恶心感压下去,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上楼。 我转过楼梯转角,抬头看见江既站在最上面那一层的台阶,刚要抬起的脚一下顿住,停在了原地。 他靠着墙站,唇间轻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低着头沉思,听见我的脚步声,掀开眼皮看过来,眼神中还带着未散去的寒意。 江既站直了身,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脸上不带任何情绪,但是我从他漆黑的眸子里看出了淡淡的嘲讽。 “更上一层楼,帮助更多的人……”江既嗤笑一声,楼梯转角处有一扇窗户,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打在他的脸上,他轻眯着眸子,分明处在明媚的阳光中,他的周身竟然笼罩了一股煞气。 “乐与,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你那个惨死的母亲?我听说她死的时候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我嘴唇轻动,沉默片刻,最终只说了一句:“我没办法拒绝。” 江既嘲讽地扯了下唇:“你为什么没办法拒绝?” 我又沉默起来。 刚才江正龙的态度很分明,如果我不答应,找工作和入学的事统统实现不了。江正龙位高权重,江家又是盘踞多年的家族,我根本不能反抗。 江既还不知道我报了a大,我挑挑拣拣,只能回一句“我很缺钱”。 我说完这句话后四周安静下来,我垂头避开江既目光,等了一会儿,听见他咬着烟很低地哼笑了一声,语气平淡地重复我的话:“你缺钱……好,你缺钱。” 他说完后收了笑容,将唇齿间的烟夹在指间,神色重新恢复冷漠,没有再看我一眼,从我身边擦身而过,离开了江宅。 江既身上的味道从我鼻间一飘而过,然后随着他的离开消失,我站在楼梯转角,指间轻轻抽动两下,轻提了下嘴角想让自己开心点,但是以失败告终。 第22章 你不是缺钱? 江既和江正龙的关系很不好,我很早就知道这件事。 来到江宅的最初几年,我还能在佣人口中听见江既母亲的消息,知道她因为抑郁症一直待在疗养院治疗,江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看望她。 第17节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佣人们很少再谈及到那位夫人,等我再次听见她的消息时,是得知了她的死讯。 三年前,她在疗养院自杀了。 江既处理了她的后事,从始至终江正龙没有过问一句,江既由此与江正龙决裂,拒绝接手江家的公司,反而去往m国发展。 我知道如果答应江正龙的采访,江既一定会生气,江正龙嗜权如命,只顾自己的政途,对他和他的母亲不闻不顾。 而江正龙的官运之火烧得正旺,这是江既最不想看见的,我还做了个添柴加火的人。 我站在卫生间里,窗帘拉上了一半,遮住了炽热的阳光。屋里没开灯,也没空调,昏暗又闷热,我浇了一点凉水在自己的脸上来降温。 水流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没关严的窗户缝里吹进了几缕风,轻轻柔柔地打在我的脸上,带来了一点凉意。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会儿呆, 外面急掠过一只飞鸟,扑棱翅膀的声音一下让我回过心神,关掉还流着的水,还是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江既生气也好,更加厌恶我也好,我都没办法拒绝江正龙。 一个普通人,根本没办法反抗钱和权的双重施压,这么多年和权贵打交道,我早就学会了顺从。 江既他讨厌我就讨厌我吧,反正开学后他就不会经常看见我了。 采访我的那一篇报道果然引起了不小的反响,江正龙的民声本就不错,再经由这样一造势,民众对他的呼声就更高了。 他倒是说到做到,隔了几天,江正龙的秘书找到我,说大学的学费已经解决,我只需要按照日期去报道就行。 最忧虑的事情解决了,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只是有天早上起来,客厅的电视不知被谁打开,里面正放着今天的都市新闻,江正龙那张伪善的脸出现在屏幕上面,对自己做过的慈善侃侃而谈时,我心想,不怪江既那么生气。 这样虚伪冷血的人,大家对他的评价竟然是乐善好施,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江既可能真的被我说的那些话恶心到了,他没有再回江宅,有一次他的车停在了江宅的大门前,他推开门下车,但最终只是靠着车门抽完了一根烟,然后开车扬长而去。 我站在二楼的窗前,默默地注视着他。 他面色有些烦躁,手上拿着一份文件,可能还在为墓地那件事烦恼,秦木寒已经在那一片土地安息许久,他怎么舍得再去打扰自己的爱人。 这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出门寻找工作,虽说学费已经解决了,但我没有存款,还要解决大学的生活费,趁着离开学还有一个月,我可以找一个短期的兼职,能攒一点钱是一点。 我起得很早,拿上昨晚从超市买的临期面包和牛奶,边吃边下楼,在心里计算着余额,需要把买手机的事情提上日程了,不然别人联系我不方便,上大学应该也需要手机…… 我想到一半,走到客厅,一抬头看见了坐在客厅的江既,他的旁边还站着陈原。 我脚步停了一下,脑中的思绪被打断,在原地踌躇了一下,纠结要不要向他们打招呼。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江既坐在沙发上正看着新闻,陈原在翻看手上的文件,他们似乎都没注意到我。 我顿了顿,决定还是不要去惹江既心烦,放轻了脚步往门外走去。 就在我快要走到门口时,一声“站着”生生让我停下,转过身看向说出这句话的人。 江既的目光还放在电视上的新闻,他没看任何人,但这句话明显是对我说的。 我站在靠近客厅门的地方,心里把那天采访后做过的事过了一遍,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惹到江既,甚至连碰面都没碰上,可是…… 我背对着外面的晨曦,悄悄打量江既的神色,他现在的兴致看起来并不高,甚至紧抿着唇,眉头微皱,看着有点烦躁。 “……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触怒了他,但是没想到我这样小心的询问,还是惹得江既“啧”了一声。 他眉间的褶皱更深,看着更不耐烦,视线从电视上移开,看向我:“你站那么远,我怎么说?” 我往前走了几步,离他还是有段距离。 不过江既也没再多说,他继续看向电视,早间新闻已经放完,开始重放之前的新闻,刚好播到我的那段采访。 我从屏幕上看见了自己有些僵硬的笑容,匆匆移开目光,我和记者的对答一字不漏地在这个房间响起,我抿了下唇,不知该看向哪里,就看向墙壁上的挂钟。 我数着分针走了半圈,江既没说话,陈原先开了口。 “乐先生,这里有一份文件,您先过目一下。” 我不明所以地接过来,文件只有几页,拿在手上很轻,我翻开文件夹,快速浏览了一遍。 文件的开头是合同协议书惯常的模板,我很快地扫过,当看见“合作内容”时,我的目光一顿,断断续续地读完那段话后,我猛地抬起头,有些茫然地开口:“这是……什么?” 陈原扶了下眼镜,对我做了个“请”的动作:“乐先生如果没有异议,我们可以签字了。” 我又低下头确认合同上的内容。 甲方将提供乙方本科就读期间所需的全部费用,而乙方需向甲方提供包括但不限于饮食、出行、起居等方面的服务。 该合同自签字生效,合同作废时间由甲方决定。 看见这几行字,我的思绪难得停滞下来,客厅的空调开得足,正对着它站,我感觉我的思维像是被冻住了,余光看见窗外逐渐染上金色晨曦的植物才慢慢融化,努力在脑中消化这一段话。 我先看向还坐在沙发上的江既,只能看见他冷冷抿着的唇和优越的下颌线,晨曦透过薄纱质感的窗帘朦朦胧胧得照在他的脸上,冲淡了他脸上的不耐与冷硬。 只不过他还是不看我。 “乐先生?”陈原出声提醒我。 我垂下头,手指抓着那几页纸,捏出了折痕,沉默良久后我说:“……我不会做饭。” 陈原彬彬有礼:“您可以学。” “我也不会开车。” “江总有专业的司机,不需要您开车。” “我怎么照顾起居?……我要去m国吗?” “这个您不用担心。” “……”我低头看自己的影子,挂钟转动的滴答声和空调嗡嗡的运作声混在一起,大概过了几分钟我才再次开口,“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陈原就回答不了了,他看向了自己的老板。 “你不是缺钱?”江既不耐烦地说。 “哦。”原来是这样。 房间里又安静了几秒。 “……我没有笔。” “啧。” 第23章 “a” 我在那份合同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江既还没等我写下“与”字就起身离开了客厅,他路过我时带起来了一丝气流的变动,我下笔的手顿了一下,在纸上留下了一个醒目的黑点。 “乐先生,怎么了?” 我回过神,说:“没事。”然后动笔继续写下那个“与”字。 “好的,”陈原收过文件,“那合同从现在开始生效。” 我看着他将文件装好:“我……需要做什么吗?” “一切等江总安排,您不用过多操心。” “好。”我愣愣地点头,陈原跟上江既的步伐一起离开了江宅,没过多久汽车驶离了江宅大门前的那条林荫路。 我也不知道陈原口中那句“等江总安排”是什么意思,因为接下来的日子我再也没见过江既,只有陈原来找过我一回,他给了我一张银行卡和一部新的手机。 “之后的钱会打到这张卡上,还有这部手机你拿着,方便联系。” 我接过卡和手机,犹豫许久后问:“你知道少爷现在在哪吗?” 陈原礼貌微笑,避而不谈:“江总的工作忙,现在已经离开b市了。” 已经回m国了吗? 我垂下眼睑,说了句“好”。 如果我再理智一点,我就不应该签下那份合同。 刚来江家的第二年,我曾远远地看过江既的母亲,她大概是被病折磨得狠了,面色有些苍白,但眉间温柔目光坚定,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她受过最好的教育。她朝躲在阴暗角落的我招手,问我是不是乐清妍的孩子。 我顶着凛冽寒风哆哆嗦嗦地走到她面前,说是的,我是乐清妍的孩子,她就又问:“你妈妈最近怎么样了?” 我说她已经死了。 面前的人有些沉默,最后很轻地摸了摸我的头,指着我脸上的淤青问是谁打的。 当时江都南就站在二楼的阳台上,一直盯着我,我结结巴巴,含混地说是我自己摔的,她就没说什么,又揉了一下我的头。 她离开后有人给我送来了擦伤药和防寒的衣服。 后来我想,江正龙冷血无情,利益至上,江老爷子现在很少露面,但他年轻时黑白通吃、只手遮天的事迹到现在还广为人谈。江既在这样的环境长大,自然沾上了同样的冷漠。 可他的母亲不是江家人,他的母亲温柔又强大,所以江既又不是纯粹的江家人,在他一贯的无情下隐藏着他从母亲那里学来的一点怜悯与柔和。 之前他让英姨来送饭是,这次所谓的合同也是。 哪怕我害死了他的爱人,还成了他眼中别有用心的下药者,他也能不计前嫌地向我提供帮助。 如果我要点脸,或者理智一点,我应该拒绝,我一个“负罪累累”的人不应该因为对方的善良而得寸进尺。 可是……我的指腹轻轻摩挲这银行卡的一角,我很早就说过,可能是基因中带了点劣根性,我的心脏有自己都不愿接受的自私和阴暗的那一面。 看见那份合同的内容时,先前的只要能远远看见江既的想法被抛至脑后,我鬼使神差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只是因为我想和江既之间能多一点牵连。 可当我看见江既面上的冷漠与不耐,以及毫不留情离去的背影,我写下名字的手又顿住了。 我在这份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又能怎样呢?还是不能改变我在江既心中的样子。拿着那几张薄纸时,我有一瞬间幻想江既或许已经放下往事看开了,毕竟秦木寒死了这么多年了,他也该走出来了吧。 江既从我身边路过的时候替我挡了一瞬间的空调冷流,一阵气流变换又将我拉回了现实。 江既他那么爱秦木寒,怎么会放下呢?毕竟他到现在还在为秦木寒的墓地而烦心,他给我这份合同,不过是见我太可怜罢了,合同一生效他就离开了b市,我连他的面都见不上。 我拿着陈原给我的手机,不由得轻扯了下嘴角,说到底,这一切不过是我不自量力的想法罢了,竟然妄想让江既忘记秦木寒。 我凭着记忆在手机里输入了一串数字,最开始的备注是“少爷”,后来想了想,改成了“江既”,最后又改成了“a”。 有了手机后就方便许多,我给宋远打了个电话,问他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宋远还是老样子,语气中都透露着活力。 “乐与,我听说你考上a大了,我在学校的官网上看见关于你的文章了!” 我“嗯”了一声,说:“报了a大的天文学。” 宋远说了句“真高级”,才回答了我的问题:“哎,这边的菜可真难吃,我都不知道未来几年我要怎么活下去啊——” 第18节 我试着提了下意见:“或许你可以雇一个c国的厨师?” “我倒是想啊,我妈本来都同意了,我爸又不同意,说送我出去是去学东西的,不是去享福的。”他重重地叹了声气,“不说这些了,你多久开学?” “八月底报道。” “那快了,没剩几天了。你等着,我打算回来一趟,到时候还能和你一起去a市。” “怎么想着回来?你爸妈知道吗?” “她要过生日了,邀请我去她的生日宴会,”宋远在手机那边傻乐了几声,“她转学到a市了,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a市,你去报道,我去参加她的生日宴会。” 不用说我也知道宋远口中的“她”是谁,我跟着笑了:“你还跟她联系着吗?不过她怎么去a市了?” “她家的生意本来在a市,之前是她爸妈来b市发展子公司,她就跟着一起来了。” 我故意调侃:“这才过了一个暑假你就把她家的情况打听清楚了啊?” 宋远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我就是随口问了一下。” “你多久回来?要我去接你吗?” “没事,我家司机会来接我的,等我到了约你出来玩啊,不说了不说了,国际话费挺贵的,我先挂了。” 他掐着点挂断了电话,看样子是想帮我节约一点话费。 我看着手机屏幕,难得真正开心地笑起来。宋远是我唯一的朋友,现在看他和他喜欢的女孩之间关系还不错,我真心实意替他高兴。 我收好手机,拿上钱包出门。 大学报道临近,我最近在准备开学用的东西,同时在物色车票。 a市离b市有一千多公里,坐飞机太费钱了,我一直在看时间恰当的火车票,只不过还没找到合适的火车票我就收到了一条短信,告诉我从b市到a市的机票购票成功,时间在报道的前一天。 这条消息发来没多久,我就收到了陈原的短信。 【乐先生,机票已经帮您订好。】 我怔了一下,然后打字说“谢谢”。 我看陈原每天也很忙,没想到还会记得帮我订机票,他心很细,难怪江既会选择他做自己的助理。 第24章 你去哪了 把开学用的东西准备得差不多时宋远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回国了,约我一起出去玩。 之前为了透气我将房间的窗户打开,窗外有一棵树,树上附着的蝉正撕心裂肺地嘶鸣,我接着电话将窗户关上,耳边瞬间清净了许多,“好啊,你想去哪里玩?” “我妈那边一个亲戚的小孩……我应该叫堂哥,听说我回国了说晚上一起唱唱歌,我寻思也不错,咱俩一起去,反正他给钱。” “好,”我将电话开了免提,脱下身上不知洗了多少次的短袖,换上今年买的衣服,“在哪里?我一会儿坐车过去。” 宋远那边传来引擎启动的声音:“不用,我待会儿开车来接你,我磨着我妈给我提辆新车,正好来试试。” 我应了声,换好衣服后到别墅区外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一辆颜色夺目的跑车停在了我的面前,车窗摇下来,宋远的脸露出来。 他朝我扬了下头:“快上车,这车老爽了。” 我有些说不上话,迟疑道:“这个车是不是太……引人注意了点?” “就是这种感觉,这车开路上多爽啊。” 我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你妈妈竟然同意你买跑车啊。” “先斩后奏,她没办法,”宋远言简意赅地解释,打量着我,“我给你的卡你用了吗,怎么感觉没什么效果啊。” 我有点心虚地摸了下鼻子,老实说:“还没用,放假后一直在打工。” “哦,没事,那个健身卡没期限,你之后也能用。”宋远没怎么在意,他调转了方向盘开到路上,看了下导航,“云景会所……会所?唱个歌怎么还要去会所?” 他有些疑惑地嘀嘀咕咕,一时没注意,差点与一辆车擦上,他大骂了句“我操”,赶忙抬头打了个方向盘,避开了那辆车。 “怎么了?”我有些迷茫地抬头,刚才德叔发了消息,说英姨手术恢复得不错,我低头回他消息,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抬头时只看见了一辆与我们擦身而过的黑色车辆。 看起来有些眼熟。 “没事,刚才没注意差点擦车。”宋远长吁了一口气,“幸好避开了。” 我“哦”了一声,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低头继续和德叔聊英姨的病情。 我出门时已经是傍晚,等我们到宋远口中的那个会所时,天已经黑透。 这个会所靠近城市的市中心,我跟着宋远下车,他将车钥匙递给会所的门童,看着他把车开进停车场,然后领着我进去。 会所的大厅建筑有点偏欧式风格,穹顶上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脚下铺着厚实的地毯,走廊两边的墙壁上挂着中世纪的油画。 我走在宋远的身边,觉得有点不对劲,扯了下他搭在手臂上的外套,压低声音:“你们有钱人……唱歌的地方也这么高档吗?” 宋远跟着我一起压低声音:“不知道啊,我平时都去99元三小时包间唱歌啊。” 他看了眼手机,确认了房间号,推开门前侧头对我说:“可能是我哥下了血本?” 门随着他的话被推开,有些浓郁的香水味先行出来,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娇笑声。 宋远愣在门口,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门上的房间号,确认没错后往房间里扫视一圈,语气迟疑:“……哥?” “嗯?”一个已经喝得微醺的男人眯着眼睛看过来,从一众人中站起来,走过来时脚步还踉跄了一下。 他搭上宋远的肩:“来了啊……来,来,喝酒。”他把宋远拖进包间,接着看向我,“这就是你朋友啊,来来来,一起喝酒。” 宋远还没说什么就被他哥拉了进去,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秒,没抗住包间里不断向我投来的目光,跟着他们一起进去,顺手将门关上。 “昭哥,不是说唱歌吗?怎么来会所喝酒了?”宋远还有点在状况外。 “喏,”昭哥指了下包间中间的话筒,“你要唱歌你就唱。” “那这些人……”宋远指了指包间里的几个美女和几个正在和美女喝酒的人。 “哦,那些是来推销酒的,你不能不让别人赚钱嘛,其他的都是我兄弟,今天一起玩玩。” 昭哥拉着宋远去他兄弟中间坐着,一连开了好几瓶酒,宋远看向有些手足无措的我,刚要开口就被他哥灌了半瓶酒。 宋远自顾不暇,我站在包间的角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因为站着太过显眼,我默默地走到沙发边缘坐下。我刚坐下,就有人顺势贴上了我。 “小帅哥,一个人不喝酒啊。”那个人柔柔地攀上我的手臂,我被吓得一个激灵。 “哎呀,放松嘛小帅哥,”她一只手拿着刚开的酒,另一只手抚了抚我手臂上的皮肤,身上带着浓郁的香水味,“要和姐姐喝一杯吗?” 我憋着气回:“谢谢,不用了,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没关系呀,”她挑起我有些长的头发,在指尖绕着圈,“姐姐教你喝嘛。” 她的气息喷在我的耳边,我如坐针毡,向宋远看过去想向他求助,但是短短这么一会儿,宋远已经被他哥灌得迷迷糊糊了,根本注意不到我现在尴尬的处境。 旁边的人帮我将酒倒在酒杯里,递到我的唇边,“喝嘛~不喝就是觉得姐姐长得丑了?” “没,没有。”我偏头躲过已经贴上我嘴唇的酒杯。 “那就是觉得姐姐长得好看了?”她咯咯地笑起来,“这就更要喝了。” “不,不是。”我疯狂摇头。 旁边的人声音沮丧起来:“原来还是觉得姐姐长得丑。” 我又拼命摇头。 …… 最后我莫名其妙地被灌了很多酒,喝到后面整个人晕乎乎的,递到嘴边的酒一杯接着一杯,我下意识接过来喝进嘴里。 宋远终于摆脱了他哥的束缚,摇摇晃晃地朝我走过来,甩了下头让自己略微清醒点。 “乐,乐与,”他大着舌头说,“不,不行,我们得走了,太晚了。” “哦。”我慢半拍地站起来,跟着宋远走了几步,听见身后那个自称姐姐的人用略带惋惜的语气说:“小帅哥,下次再来哦~” 宋远和我下了楼,到会所外面等门童把车开过来。 “我妈准把我骂死,”宋远闻了闻身上的酒味,靠着墙平衡自己醉醺醺的身体,嘀嘀咕咕,“不是说唱歌嘛,怎么又来喝酒了……” 我安静地站在旁边,盯着会所大门前气派的假山流水发呆。 “乐,乐与,你身上怎么这么香。”宋远耸了耸鼻子,皱起眉,“还有好大一股酒味,吓得我,我还以为是我身上的。” 我反应了几秒,说:“……好像是沾到的。” “你喝了多少?”宋远略微凑近打量我的脸,“你到底醉没醉啊。” 我老实说:“不知道。” “哦……” 宋远在手机上戳了两下,叫了个代驾,等了一会儿,车和代驾都到了,我跟着他钻进了跑车的后座。 “先把你送回家……你哥不会骂你吧?” 我将头靠在车窗上,眼神落在车窗外不断变化的霓虹灯,思绪放空。 过了几分钟后我说:“他不在。” “那就好。”宋远小声说,然后歪着脖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车悄无声息地滑进江宅的花园大门,停下时发出了很轻的刺啦声。我从浅睡中惊醒,捏了捏自己的鼻翼,给代驾道了个谢,推开门下车。 宋远睡得正香,我没打扰他,只对代驾说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然后关上车门,在江宅的庭院里吹了会儿风醒酒,等自己清醒几分后才抬步往里走。 怎么开到这里面了,我低着头揉自己因为困倦而有点酸涩的眼睛,幸好最近江宅没什么人,江既和江都南都不在。 现在应该很晚了,四周静悄悄的,我拖沓着脚步,推开门走进客厅。 我也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才出会所时感觉走在云端,脚步虚浮,刚才在庭院吹了一会儿凉风才好了一些,但还是有点晕,走上楼梯的台阶时差点摔倒,扶住旁边的柱子才稳住。 我揉了揉眼睛,又揉了下磕到的膝盖,抓住扶梯抬起脚上楼。 屋里没开灯,周围一片漆黑,我只能借助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面前的路,但是因为喝多了酒,一抬脚又踩空了,幸好抓着扶梯,没有摔得太狼狈。 当我再次尝试上楼梯时,“啪”的一声,客厅突然灯火通明,我下意识拿手挡了一下眼睛,迷迷糊糊地想怎么天亮得这么快。 我轻摆了下头,意识还是晕的,不过天亮了就好多了,面前的楼梯清晰了许多,我低着头努力对焦眼前的台阶,脚抬了一半,身后突然传来了微小的气流,随之是一句又冷又沉的话。 “你去哪了。” 我吓得狠狠摔在台阶上。 第19节 第25章 “离我远点” 下巴一下磕在台阶的棱角边,我疼得泛出眼泪,轻声嘶了一下。 舌尖也磕破了,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疼痛让我清醒了几分,我抬手想揉一下破皮的下巴,结果被自己身上酒味混着浓郁的香水味熏到,皱了皱眉,嫌弃地移开手。 我撑着墙缓了缓,等疼痛和头晕稍微缓减后再借力站起来。 刚才好像听见了江既的声音……我的脑中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立马又自己否认掉。 江既现在应该还在m国,怎么可能在这里听见他的声音。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窗户棱框上上镶嵌的玻璃反射了灯光,投进我的眼里,我后知后觉发现客厅的灯不知道被谁打开了。 我疑惑地转过身,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 我的心脏皱缩了一瞬,然后猛地松开。 “你……”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但是忘记自己正站在楼梯上,直接再次仰面摔下,天翻地转,本就还晕着的头更加难受。 后背磕在棱角上,我忍不住低声闷哼几声,抬头泛着眼泪看向离我不远的人。 江既面无表情,微垂下头,他背光而站,低垂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与我对上目光后他微抬了下头,眼中凌冽的寒光随之露出。 他居高临下地注视我几秒,眼底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我愣愣地看着他,吞了吞口中的唾沫,在他的注视下我手心不自主地冒汗,心脏毫无规律地颤动,大概过了一分钟,我才从混乱的意识中捋出一条线,撑着地艰难地站起来。 但刚才那一下摔得有些狠,再加上喝醉了酒,我摇摇晃晃试了好几次也没站起来。 江既冷漠地站在我面前,看我滑稽又搞笑的动作,始终没有要伸手的意思。 刚才我像个醉鬼一样在楼梯上上下下的丑态也被他尽收眼底。 我想起几年前,别墅区的保安因为疏忽,让外面两只流浪狗跑了进来,在江宅的大门前交合,江宅的佣人赶也赶不走,束手无策,只能去求救还在江宅的大少爷。 那时是冬天,早上起了一点雾一直没散去,江既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中,垂着头看那两只当众交合的狗,表情和现在一样。 我当时躲在二楼,隔着一扇窗悄悄看着他,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向二楼我站的地方看来,隔着薄薄的晨雾,我感受到了他的眼神,冷淡、不屑。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忽然想起了这件事,它不过是数年无聊人生中一点小插曲,我以为早已遗忘,可今晚看见江既的眼神时,那个场景又再次在脑中浮现。 可能是因为现在他看我的眼神和当时看那两只狗的眼神太像了吧。 我咬着舌尖从地上爬起来,脑海里的思绪混杂在一起,嘴唇轻动,想说一句“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但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江既带着淡淡嘲讽的话。 “你口中的缺钱,是缺去泡女人的钱?” “……什么?”我花了几秒来理解江既这句话,因为头晕在台阶上晃了晃。 江既说完这句话后不再开口,静静盯了我一会儿,然后嘴角缓缓露出一丝我分外熟悉的讥笑。 “怎么?温柔乡泡得骨头软了?” “不,不是。”我低头晃了一下,这酒的后劲格外足,现在不仅头晕还有点想吐,楼梯上站着太危险了,我尝试走到平地,可一抬脚就失去了平衡,一头朝下栽去。 我本来只站在第二个台阶,江既离我不远,大概是我这一栽太过猝不及防,连江既也没反应过来,我一头栽在了他的身上。 头受到了猛烈的撞击,我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污秽物沾在江既价格不菲的西装上,一股馊味散开,混着我身上的酒味和香水味,组成了难以描述的气息,我差点又要吐出来。 失焦的目光对准面前布料舒适的深色西装,上面沾上一滩我的呕吐物,这一瞬间我的醉意散去了一大半,我乍然清醒过来,想后退几步从江既身上离开。 江既先我一步撤开,我失去了支撑,身形一晃,差点又要栽下去,幸好及时抓住了旁边的扶梯。 我悄悄抬头觑了眼江既的表情,他面色阴沉的吓人,正眼神不善地盯着身上那一滩污秽,身上散发的低气压让人瑟瑟发抖。我看不过一秒便埋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空气安静了几秒,我愈发忐忑,上前走了几步:“我帮您洗了吧。” “离我远点。” 我脚步一顿,听话地站在原地,还后退了几步, 江既将那件西装外套脱下,扔在地上,然后挽起衬衫袖子,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自己收拾干净。”江既冷冷地甩下这句话 “……哦。”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我慢半拍地又补了句“对不起”。 -------------------- 江既:给老婆钱他却拿去喝花酒……谁说我在意?我一点也不在意(戴上墨镜) 第26章 薄情的深情 我将地上的东西打扫干净,又把江既的外套拿到洗衣房干洗。 江宅的佣人都住在离这里几百米的一栋房子里,现在找不到人,我在洗衣房琢磨了许久才搞明白干洗机怎么用。 我将手上脏了的西装外套放进去,上面显示清洗时间需要四十分钟。 做完这些后我的酒醒了一大半,但身上还有很大一股酒馊味和一直散不去的香水味,就坐在庭院的屋檐下吹风散味,顺便等洗衣机里的衣服洗好。 虽然这件衣服江既大概率不会再穿了。 夏夜的晚风吹在身上很舒服,庭院里种了不少花草,每日被精心照看着,到现在这个季节开得很旺盛,风里混着树叶的清香。 我撑着脸坐在台阶上,注意到院里又有好几丛杂草长了起来,在风中轻微晃动。 我盯着角落里的那几丛杂草出了神,不知是不是因为别墅区的绿化做得太好了,庭院里杂草总是拔了又长,格外顽强,我在这里待了十多年,每一年都是如此。 怎么长这么高了还不拔掉,我撑着头胡思乱想,大概是园艺工人趁着主人不在家又偷懒了吧。 在外面坐了一会儿,身上的味道散去了一大半,酒也醒了,不过头还有些昏沉,我差点在外面睡过去,听见一声碎裂声猛然惊醒,揉了下酸涩的眼睛,有些迷茫地察看四周。 好像是玻璃碎掉的声音。 我抬头看向二楼那间还亮着灯的房间,窗帘只拉上了薄纱那一层,灯光照在房间里的人身上,在窗帘上打下一束剪影。 他站在窗边,举着手,看起来像在打电话。他没有关窗,风灌了进去,掀起了那层薄纱,露出他挺拔的身影。 江既将衬衫的袖子挽了起来,手臂上的线条恰到好处,裁剪恰当的衬衫与西装裤将他精窄的腰腹完全显露。 我在楼下远远地看着他发了会儿呆,恰逢洗衣房的衣服洗好了,干洗机发出一阵提醒声,江既似乎听见了声响,朝楼下投来了一个目光。 灯光阴影在他脸上变化,那张凌厉又立体的脸在护眼的柔和灯光中更加好看,不过他投来的目光实在不友善,看见我后更是皱了下眉。 偷看被抓包,我匆匆移开眼神,干洗机还在发出急促的提醒声,我赶忙站起身走进房内将机器关闭,周围再次恢复了安静。 庭院里传来几声虫叫,我想了想,拿上洗好的西装朝二楼走去。 这座宅子现在只有我和江既两人,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透出来一点光,表明房间的门没关。 我站在离门一米左右的地方,想敲敲门,又记起江既还在打电话,抬起的手又放下。 刚才在楼下醒酒时我在脑中想了一遍之前江既对我说的话,后知后觉地发现,江既好像误会了什么。 我沉思片刻,觉得应该解释一下,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毕竟我在他那里的可信值为负。 自我上楼后,江既的房间一直很安静,我透过没关严的门缝看进去,能看见他还站在窗边,看动作通话应该还没结束。 在外面等待了几分钟后我听见了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打火机点燃的声音,接着一缕烟味传出来。 “我招你们来不是让你们大半夜来跟我说竞价失败。” 江既低沉清冷的声音随着烟味一同传出来,我挪了挪脚步,透过门缝暗自打量房间内的情况。 他面向窗户站着,手上的烟明明灭灭,窗边的桌上笔记本在昏暗的房间中散发着柔光,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隔得远了点,我看不清内容。 而沙发的扶手旁边散落了一地的玻璃碎片,似乎是烟灰缸。原来刚才在楼下听见的声响来自这里。 江既的脸色和语气都不太好,眉头紧锁,电话另一端不知说了什么,他的脸色更加难看,语气森然:“钱不够就继续抬价,我每年给你们支付高昂的年薪不是让你们来问我该怎么办,拿不下城西那块地你们也不用再来上班了。” 他皱着眉挂断电话,随手将手机扔至桌上,发出一声刺耳的磕碰声,然后朝门口看来—— “有事说事。” 我心里惊了一下,江既看起来像是在对我说话。 可他怎么发现我的?在他挂断电话后我就避开了门缝,本想抱着衣服离开的,因为江既现在的心情看起来着实不太好,我还是不要上去触霉头了。 我在门口磨蹭了一会儿,纠结江既到底发没发现我,还要不要进去,但我还没做好决定,本来只留了一条细缝的门突然被人打开,烟味随着放大。 江既拉着门,皱着的眉还未松开,明显透露出不悦。 “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当门神?” 我愣了几秒,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西装外套举起来,说:“……你的外套我洗好了。” 江既靠着门框,让指间的烟安静燃烧,在我说完后随意瞟了一下我手中拿着的衣服,“你觉得你吐过的衣服我还会穿吗。” “……不会。”我收回手,和预想的情形差不多。 江既靠着门框不说话,我垂下眼思索该怎么开口向他解释今晚的事,又纠结该不该解释,解释了好像又多此一举,毕竟江既可能根本不在意。 走廊里的顶灯没有打开,只开了几盏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整个二楼都处于光线不好的昏暗中。 我将目光放在江既右手拿着的烟上。 江既点了烟却不抽,那烟已经燃过半截,轻烟不断缭绕上升,燃过的烟火落在地上。 他好像在等我开口说话。 “我——” 我刚要说话,房间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我看见昏暗中的那点猩红火光上移了一瞬,是江既抬手示意我先不要说话。 他回到屋内,将手机拿起来看了一下,不经意地皱了下眉。 “有事?”江既语气淡淡。 他开了免提,任由手机放在桌上,自己随意抽了桌上一张a4纸,当成临时的烟灰缸,将积攒的烟灰都抖在上面。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一个我有些熟悉的声音,听起来吊儿郎当:“你小男友在我这里喝醉了,不来接接?” 第20节 “什么小男友?” “还能是谁,宁青生啊……” 电话那端的话被人打断,接着是一阵嘈杂声,大概是拿着手机的人换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嘈杂声减弱了不少。 “……” 江既略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有人说话,便开口:“还有事?” “……江既。”听筒传出来的声音变成了一个带有质感的清冷男声,我曾在江宅的客厅里听见过,是宁青生的声音。 江既“嗯”了一声。 “我,”宁青生刚开口就卡了壳,顿了顿,“我大学还没毕业就跟了你。” “你想说什么?” 宁青生沉默良久,“我上次对你说的话,你可能不相信,但我真的……很爱你。” “喝了酒就去休息。”江既没有在意宁青生的告白,从始至终他的语气都很平淡。 他掐掉电话,将燃尽的烟和纸都扔进垃圾桶,然后抬眸朝门外的我望来,“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还抱着他的衣服站在原地,听完了完整的通话,一直在暗自打量江既的表情,淡漠、薄情,符合我对他的印象。 我曾经想过,像江既这样的薄情者,一颗心的情感只够给一个人。只要有一个人走入过他的心,那么这颗心对其他人就“闭门谢客”了。 薄情者的情才是最深情。 他能为了秦木寒的墓地忙到凌晨,却对一个向他表达真挚情感的人漠然待之。 宁青生至少跟了他几年,最终也得不到半点真心,更何况我这个什么也算不上的人。 我压下心中的一点酸涩,接上刚才的话头,却悄然改变了我最初想说的话:“我想说,需要帮你把房间的玻璃打扫了吗,阿姨她们都休息了,如果要打扫——” “用不着你,你先把自己收拾干净。” 江既打断我的话,估计是我太啰嗦了,他面上表情不太好。 “哦,”我收了没说完的话,抱着西装的手紧了紧,“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我走上前轻轻带上了门,他的目光被隔绝在门后,然后抱着他的衣服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27章 新的开始 在得知我已经把机票订好后,宋远幽怨地望着我。 “我特意回来,怕你不会坐飞机想带着你,结果你说你已经买好机票了。” 我有些心虚地避开宋远的目光,蹭了蹭鼻子,撒谎道:“你之前没说要回来,我就先买了。” “好吧,”宋远只是做做样子,实际并未放在心上,他拿出手机,“你订的哪一班航班,我看看还有没有余座。” 我将收到的短信给宋远看,“就是后天的飞机。” 他三下两除二地将机票订好,本来想选一个在我旁边的位置,但已经有人订了,他就只好订了个在我前面的座位。 恰好点的饮料做好了,服务员端着托盘送过来,宋远拿起柠檬水喝了一大口,然后长叹一声。 “哎,我那天晚上回家差点连门都进不了,我妈非说我学坏了,去喝花酒了,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我接过服务员递给我的柠檬水喝了一口,有点苦。 宋远继续说:“你家里的人没有误会吧?” 我摇了下头,将柠檬水推至一旁,“没关系,他们不管我。” “也是,你家里人应该对你很放心。”宋远点头,“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后天要不要让我的司机一起送你到机场。” “嗯,你来接我会不会太麻烦?” “就拐个弯的事。那说好了,后天来接你。” “好,”我没有推脱,应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谢谢你”。 从饮品店出来后宋远开着他那辆炫酷跑车去炸街,而我则选择慢慢走回江宅。 热浪将阳光裹挟,吹拂在身上,嘴里还带着点柠檬水的酸涩,等走回江宅,身上的短袖已经被汗水打湿。 我小跑到房间里,脱下湿了的衣服,冲了个凉水澡,换上清爽的白t,然后打开窗户,背靠着窗棱将头探出去。 ——没有人的时候我常这样做。 头发还滴着水,洗了澡后身上的粘腻感随之消失,微热的风扫过发梢,脖子处有刺挠的痒。 好几个月没剪头发,现在头发已经长至耳边了。 前段时间李老师向我要了银行卡号,给我打了一笔钱,说是学校给我的奖金。 我将这笔奖金加上之前林林总总的钱存了定期,只预留了必要的生活费,现在身上又没有钱了,所以一直没有去剪头发。 午后的风很舒服,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疏疏落落,在我的脸上浮动,楼下的花草传来清香,夏日的清幽让我昏昏欲睡。 等头发干得差不多时我将自己翻了个面,一转身与站在楼下的江既对上目光。 “……” 我翻身的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站直。 他站在庭院的那颗大榕树下,不知道看了多久,在我看见他后他就移开了目光,掏出一支烟点燃,靠着树干慢慢抽着。 我想了想,犹豫着说了句“下午好”。 江既这才重新看向我,将唇间的烟取出来,凉凉开口:“我还等着你摔下来。” “……”我抿了抿唇,低声反驳,“不会摔下来的。” 江既扯唇冷笑一声,懒得搭理我,抬步朝室内走。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房间外传来脚步声,脚步声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然后门锁打开,接着这座房子又安静下去。 江既在家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佣人都待在另一栋房子里。 灿烂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过长的头发被镀上一层金光,我趴在窗台上眯着眼看墙角长势旺盛的杂草,那几丛野草越长越茂盛了。 — 离开b市前我再次去看望了英姨,她手术恢复的很好,知道我就要离开,拉着我絮叨了很久,让我在外面多多注意。 我都应了下来,拿上德叔硬塞给我的零花钱,提上勉勉强强塞满一个箱子的行李,坐着宋远家的车到了机场。 之前陈原来问过我,需不需要把我送到机场,我想着一直麻烦他也不太好,便说宋远会送我到机场,让他不用操心,他也就没再说什么。 我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b市城郊的墓地,第一次到机场坐飞机,我只会跟在宋远后面,学着他值机、托运行李,生怕落下什么。 提心吊胆终于上了飞机,空姐将我和宋远引到座位,并帮我把背包放在了置物架上。 座位都是单排单人,隔着一个过道的座位在我上飞机后就已经有人坐下,并且拉上了帘子,我只能看见他没有被帘子遮住的一截小腿和脚踝。 我随意一瞟就收回了视线,低头研究了一会儿安全带,系好安全带后略等片刻,飞机起飞。 飞机平稳后宋远就坐不住,扭过头透过座椅的缝隙和我聊天。 “她的生日就在下下周,你说我送她什么比较好?” “下下周才是她的生日,你回来这么早干嘛”怕打扰到周围的人休息,我压低了声音。 宋远也跟着我一起压低声音:“真的不想在那边待了,太无聊了。诶,你还没说送什么比较好。” “我也不知道……” 宋远总是聊一出是一出,过了会儿他又跟我聊起了他是如何和那个女孩相识,从头到尾嘴就没停过。 他声音挺小的,大概影响不到别人,我便由着他说,偶尔会回应一两句。 空姐过来寻问我需不需要毛毯,我摇头拒绝,看见她拿着毯子掀开我旁边那个座位的帘子,微笑着把刚才问我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帘子只掀开了一半,我看见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正敲着笔记本的键盘,接着是一句略显冷淡的“不用”。 “乐与,乐与!” 宋远叫了我两声我才回过神,“嗯?” “你想什么呢?” 我轻皱着眉摇头,有些迟疑地回:“没什么。” 刚才那个声音莫名有点熟悉,但只是简短的一句话,可能是我听岔了。 我将心中的疑虑压下,不过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朝旁边看过去。 我刚转头看去,就见空姐朝我们走来,有些为难地对我们说我们的聊天打扰到其他乘客的休息了。 “抱歉,”我带着歉意说,“我们不聊了。” 空姐带笑向我们点头致谢,继续自己的工作去了。 我让宋远将头转过去,拉下窗户的隔板挡住阳光,打算休息一下。 空姐给我提供了一次性眼罩,我说了句谢谢,戴上前我又忍不住朝旁边看过去。 帘子已经严严实实地拉上,什么也看不见了。 -------------------- 最近有点忙,所以更新不稳定(愧疚),下周开始就会稳定更新了,更新频率是隔日更。 第28章 见了鬼了 “乐与,乐与,快起来,已经降落了。” 宋远摇了摇我的肩,我从睡梦中醒来,摘下眼罩,先向旁边看去。 帘子已经拉开,座位已经空了,空姐已经拿着清洁工具准备清扫了。 我揉了下眼睛,拿上背包跟着宋远身后下了飞机。 “你刚才睡得真死啊,叫了你半天。” 第21节 “不好意思,”我还有点困倦,“昨天晚上没休息好。” 我和他走出航站楼,宋远已经约好了车,坐上车前我还是没忍住,问宋远:“你刚才……有注意到坐在我旁边的那个人吗?” “谁?”宋远茫然地摇头,“没注意,怎么了?” “没什么。” 我没有再谈这件事,坐上网约车的后座,车里有点闷,我将车窗降下来,正好有辆车从旁经过,虽车窗紧闭,可我一眼就看见了车辆后座那一闪而过的熟悉侧脸。 我摁住摁键的手一顿,张了张嘴,然后猛的回头看向宋远。 “你咋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宋远被我吓了一跳,我摇摇头,将剧烈跳动的心脏压下去,说:“没事。” 我的确见了鬼,我竟然在这里看见了江既。 网约车先把我送到了学校,我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色,脑中还是刚才一闪而过的侧脸。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a市的机场?刚才在飞机上的那个人,就是他吗? 一个不太可能的猜想在我脑中闪过,不到一秒就被否决,可能仅仅因为他在a市有事吧,而陈原又恰好把我和他的机票订在了一起,我垂下眸想。 车在a大大门停下,宋远等我下了车后冲我挥手说再见,“下下周来找你,我们一起去生日聚会。” “我去的话会不会有点碍事?” “不碍事!我一个人去有点害羞。”宋远撑着车窗呲着一口白牙,嘿嘿笑了两声。 我想了想:“好吧,到时候你叫我。” 我跟着流程走完了报道相关的事情,在寝室放好东西,与其他三个室友相互认识后,一个白白瘦瘦的男生提议一起去吃个饭。 我在脑中默默重复他们的名字,提议吃饭的人叫张一凯,巧的是他也是b市人,在知道我的名字后兴奋地搭上我的肩。 “我知道你,我看过你的采访!没想到竟然能和状元一个寝室!” 我对他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我和他们到了a大的食堂,今天第一天开学,食堂的人很多,张一凯在后面叫了我一声,我一转身,没注意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长得人高马大,手上端着的汤因为惯性洒出来了一点。 “不好意思。”我连忙道了个歉,“你需要纸吗?” 那个人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皱着眉粗声粗气地说:“你没长眼吗?” 他这话说得难听,但错在我,我也没办法说什么,只得一个劲道歉。 “乐与——怎么回事啊?”张一凯见叫我不答应,便穿过人群走到我身边,“诶?董建?这么巧” “你们认识吗?” “认识啊,高中同学,你们怎么了?” 董建又盯了我一会儿,扯了扯唇说:“没事。”然后端着洒了一半的汤走远了。 他这个态度弄得张一凯也摸不着头脑,又问了一遍发生了什么。 “不小心撞到他了,可能今天事情多,他就有些恼火。”我们两人朝其他两个室友走过去,我叹了叹气,“你帮我再道个歉吧。” 张一凯“嘶”了声,说:“我和董建当了三年的同学,他这人怎么说呢,又大方又记仇的。平时一点小事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只有在成绩方面才记仇。” 我和张一凯坐下后他继续说:“他今天是不是对你说话挺难听的,可能不是因为刚才那件事,我觉得大概是因为之前高考查成绩那件事。” “查成绩?”我有些疑惑地皱了下眉,“跟这个有关系吗?” “你当时是不是挺晚才查到成绩的?在你成绩出来前董建的分是最高的,他家里把所有亲朋好友都通知了,酒席都定好了,结果没过两天你的分就出来了,状元自然而然就是你了。” “是因为这个吗?” 张一凯说:“他那时候挺生气的吧,我记得他还发了条朋友圈,说你是因为家里有背景,分数都是黑幕,因为你之前从来没有参与过市上的统考,也没参与过统一的排名,家里还那么有背景。” 我皱眉说:“不是这样的。” “唉,我们都知道,不用管他,他就是气急了,不过你最好注意一下,他这人……”张一凯又“嘶”了一声,“不好说。” 我点头对他道了个谢,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张一凯那句话竟然还算委婉,因为董建不仅记仇,他还睚呲必报。 -------------------- 本文预计4.16(周二)入v,入v当日12:00更新6000+,感谢大家支持[抱拳] 第29章 看会了吗 开学后就是军训,a市太阳比b市还要毒一些,这边的夏天很干燥,军训时有不少人上火或者中暑。 董建在物院,按理说平时是接触不到他的,但他现在在学生会,和学生会的几个学长学姐混得很熟。 刚开学那天张一凯也拉着我填了学生会的面试表,说是能加综测分。我就这样误打误撞地进了学生会。 今天军训的教官去开会了,所有人都在操场休息,经过一个多星期的训练,大家的状态都不是很好,蔫嗒嗒地坐在地上。 张一凯的脸色也不太好,我问他怎么了,他揉着太阳穴回我:“头晕,可能太阳晒久了。” “你要去医务室吗?”张一凯看着像是中暑,最近一周都是四十度的高温,教官要求又很严格,已经有不少人中暑了。 “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他靠着操场的足球网,“你要不要也来休息一下,我看你的脸色也不好。” 那地方是唯一的清凉地,如果我过去地方就不够了,我便摇头:“你休息吧,我还好。” 张一凯靠着网睡了过去,我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鼻翼处全是橡胶跑道被暴晒的味道,越闻越难受。 就在我要跟着一起睡过去时,有人走到了我的面前,挡住了太阳。 “乐与。” 我抬起头看,没想到是董建。 “怎么了。”我站了起来,因为头晕还踉跄了一下。 “学生会给大家买了水,其他人都在忙,你去把水搬过来吧。”董建语气随意,我想了下,也不是个麻烦的事,就应了下来。 “在哪?”我跟着董建出了操场,绕过几栋楼到了事服中心。 “喏,”他指着楼道旁的十多箱水,“去搬吧。” 我一见就皱了眉:“这么多,我搬不完。” “你刚才在休息,这些水都是我们搬回来的,”董建说得理所当然,“你不能总不干事吧?” “可是这么多箱水——” 董建打断我:“别说那么多,就说能不能干,你要干不了我去和老师说,你就别来学生会了。” 我好声好气地说:“不是不能做,是这个工作量超过了一个人能完成的度。” “你不是关系硬吗?”董建阴阳怪气,“找人来帮忙呗。” 我这才听明白,他这是故意的。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皱着眉说。 “快搬吧,别废话了,大家等着喝呢。”董建轻飘飘地甩下这句话,也不管我,径直离开了,留我一人对着这十多箱水叹气。 外面是四十度高温和正在军训的口干舌燥的大一新生,现在左看右看只剩我一个人,如果我不去抬这十几箱水也没人了。 我又轻叹一声,弯腰开始抬第一箱水。 现在是下午两点,日头最毒的时候,来来回回搬完这十几箱水后我只觉更加难受,头晕胸闷,等搬完最后一箱水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我站在树荫下,汗液蒸发带来的凉意让我打了个冷颤。 之后我跟着大家接着训练,难受是难受,不过还能坚持下去,但当晚我就发起了高烧。 我对自己怎么烧起来的记不太清,还是张一凯发现我的不对劲,和其他两个室友一起把我送到了学校的夜间急诊。 我烧得迷迷糊糊,任由医生在我手背上扎了针,冰凉的液体顺着针头流进身体,浑身的难受也压了下去,最后扛不住睡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时手上的针已经被拔掉了,病房里摆了好几张床,但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学校的医院管理比较松,我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一个护士。 她问我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说了句没有,又问了声自己为什么会发烧。 “你有点中暑,晚上应该还吹了冷风,一下着了凉。”护士把医疗垃圾收走,“昨晚你辅导员还跟着来了呢。” 我愣了下:“辅导员也来了吗?” 护士点点头:“怕你有什么抗生素过敏之类的,把你们辅导员叫来了,让他给你家长打了个电话问情况。” 入学的时候填过家庭情况,联系人那一栏我纠结了许久也不知道该填谁的,总不能填江正龙号码。我当时拿着手机点开通讯录,一眼就看见了排在最上面的“a”。 填表的老师催得急,我就胡乱把那串号码填上去了。 还以为这种表都是走个过场,以后也不会用,没想到开学没多久就用上了。 “哦,”我心里叹了口气,穿好外套下了床,“麻烦你们了。” “回去好好休息吧,一会儿去开个病条,后面几天的军训就不要去了。” “好。” 接下来的军训我都没有再参加,听张一凯说董建不知道什么原因退了学生会,我也懒得再去关注,因为宋远给我发了消息,说要带着我去参加生日宴会了。 我在学校大门等到了他,他难得穿的正式,一路上都很紧张。 “我没想到她家里条件那么好,”宋远和我坐在出租车的后排,“她家里竟然是a市数得上名号的家族,这次是她的成人礼,请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过来,地点还在a市最贵的庄园。” 我也没想到一个生日宴竟然这么隆重,一时有些退缩。 “要不……还是你自己去吧。”我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过分休闲的短袖短裤,“我去好像真的不太合适。” 宋远猛摇头:“不行不行,我都已经和小琪说了你要去了。” 我没办法,只好跟着宋远到了他口中的庄园。 出租车开了挺久,甚至转过了盘山公路。a市也是一个临海的城市,我在后座看见日暮西沉,等到了半山腰那个所谓的最贵的庄园的时候,夜幕也随之降临。 庄园灯火通明,名流云集,大门处甚至还有光鲜亮丽的侍者专门引路。 我和宋远下了车,他喜欢的女孩就在宴会厅的大门前招呼客人。宋远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送上去,拉着我介绍。 第22节 “小琪,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朋友,乐与。 “你好,我是翁玉琪。”翁玉琪伸出手和我握手,“总是从宋远的嘴里听见你的名字。” “你好,”我有些窘迫地说,“来得太匆忙,什么都没有准备。” 翁玉琪笑得落落大方:“没关系,玩得开心就好。” 她是今天这场宴会的主角,忙着招呼其他客人,我们便没有过多打扰,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吃着餐前甜点。 经过上次那件事后宋远也不敢喝酒,抱着一杯橙汁等翁玉琪闲下来,他好再去和对方多说几句话。 等客人都到场了后,翁玉琪上台发言,大体就是感谢到场的大家云云。宴会厅响起舒缓的交响乐,每个角落充满了笑谈声,翁玉琪朝我和宋远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挥挥手,应该是想叫宋远过去,结果宋远是个怂货,竟然拉着我一起过去了。 翁玉琪笑着对我点头,侧身对旁边的人说:“爷爷,奶奶,这就是我在b市认识的朋友。”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他身边还跟着一位妇女,看着年龄已经上去了,但是皮肤还是光润的,穿着大方得体,听着翁玉琪的话本是笑着的,但我注意到她看向我时笑容顿了顿,眼神中似乎带着点不可置信。 “你……”她冲着我无意识地发出了一个单音,但匆匆止住了话头,只紧锁眉头。 “怎么了?” “没什么,”她细细打量着我的脸,“你——你姓什么?” 我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如实说:“姓乐。” “姓乐啊……”她低头重复了一次,沉思良久,接着拿出手机,对我笑道,“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我看这实在有缘,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 “哦,好。”我拿出手机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心里的疑惑不断加深。 旁边的翁玉琪向四周看了一圈,问:“爸爸呢?怎么没见到他?” “在和江总谈合作。” 翁玉琪小声抱怨了几句,我本低着划拉手机,听见“江总”这两个字,摆弄屏幕的手顿了顿,心里不可避免想起那个人,过了会儿又自己笑自己,觉得自己太过敏感。 点了同意好友后,我抬头说:“好了。”结果发现面前那位老人和女士都将视线放在我的身上,我迟疑片刻,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女人微笑着摆头,“小琪,你带他们去玩吧,玩得开心。” 翁玉琪应了声,带着我和宋远重新回到宴会,跟着他们走之前我又回头看了眼两位老人,他们正轻声交谈着。 宋远想和自己喜欢的女孩独自待着,我识趣地脱离了他们俩,端着一杯橙汁走到室外,躲在人相对较少的人造湖旁,心里不断琢磨刚才的事。 “乐与。” 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锃亮的皮鞋,我顺着看过去,结果看见了让我格外意外的人。 宁青生手上端着一杯红酒,冲我扬了扬高脚杯,“在这里遇见了,真巧。” 他拿着酒杯的手微向前伸,看着像是要与我碰杯,我犹豫片刻,试探着举起自己的橙汁和他碰了个杯。 宁青生轻笑一声,他比我高出几公分,自上而下扫过我的全身,眼神中带着评估,像是在评量我的价值,让我有些不舒服。 “找我有事吗?”他眼神古怪,也不说话,我忍不住先开了口。 他又盯了我几分钟,忽然开口:“你是不是和江总签了合约?” “嗯?”我没想到他一张嘴就提起了江既,脑中想起来了暑假时签的那份没什么存在感的合同,便轻“嗯”了声。 他闻言垂下一双眼睛,眉头皱了下又松开,抿了一口手中的红酒,刚想说什么,眼睛一转看向我的身后。 “张公子,”他唤了一声,轻笑着,“你也追到这里来了。” 我朝身后望去,看见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西装,看着面熟。我在脑中过了一遍,想起来我在给宁青生送衣服那场宴会上见过他。 这位张公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宁青生,你真是脸皮厚,还敢跟过来?是没吃够苦头吗?!” 宁青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张公子,我想你现在冲我发火是没用的,毕竟我和江总的合约已经到期了,不是吗?” 他的酒杯朝我一指,提唇淡笑:“你刚才也听到了,这位才是江总的新宠。你好好收拾吧,我就不参与了。” 宁青生晃着酒杯离开了湖边,张公子面色不善地打量我:“他说的是真的?” 我尝试理解这两人的对话,刚反应过来宁青生是误会了我和江既的关系,正要开口解释,这位张公子便直接打断:“你也不用解释了,我刚才已经听见了。” 他眼睛上下扫了一眼,嘲讽一笑:“又是一个穷酸的人妄想攀上高枝。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以为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靠卖/屁股就能少走弯路,呵。” 我听得很不舒服,皱眉道:“您误会了——” 我还未说话,他一脚踹上我的膝盖,我一时吃痛,重心不稳地朝一旁的湖里倒去。 手中的玻璃杯滑落,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破裂声,周围没有能够搀扶的东西,我的手无助地在空中抓了两下,接着狠狠摔进湖里。 周围的水铺天盖地地涌过来,没过我的头,水流加速冲进我的鼻子和肺里。 我不会游泳,在踩不到底的人造湖里格外慌张,只能无助地扑腾,听见岸上的人说:“你这种人是最脏的,指不定有什么传染病,下去洗干净再上来。” 我拼命想浮出水面呼吸,但越挣扎沉得越深,水流冲击着耳膜,我注意到岸边似乎骚动起来,接着是扑通一声,有人跳进了人造湖。 我已经呛了很多水,心跳在落水时因紧张而跳得很快,之后又因缺氧而逐渐变缓,在我越沉越深之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握住了我的腰间,使着力将我拖出了水面。 “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空气让我得以喘息,呛进喉管里水随着我剧烈的咳嗽一起咳了出来。我死死抓住把我救起来的人的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 睫毛上的水珠滴落在地,等我缓了过来后才迟钝地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你……”等我看清眼前的人时,我心里一跳,愣了许久,“你,你怎么在这里?” 江既浑身湿透,头发滴着水,他嫌碍事,将湿发往后捋,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凌厉的眉眼,他低头回我,语气不善:“难道你想淹死?” “不,不是。”我呆滞地盯着他的脸,水滴顺着他的下颌流下,再滴到我的脸上。 我眨眨眼,抓着他衣袖的手松了下,手指在空中微颤,过了会儿又使劲抓紧。 “还走得了吗?”江既松了力,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失了支撑朝后仰去,他就伸手又将我拉回来。 他沉着脸将我拦腰抱起,大步走入宴会厅,路过那位张公子时连个眼神也未给,我安分地待在他的怀里,偷偷看向张公子,此刻他已经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待在暗处脸色煞白。 “乐与!你怎么了?”宋远看见被江既抱着的我,也顾不得和喜欢的女孩谈情说爱,连忙跑来,“我刚才听见有人落水了,结果是你啊?” “嗯,”我先小心觑着江既的脸色,他面上不带任何表情,脚步并未慢下来,我只能匆匆对宋远说一句“不用担心”。 江既抱着我走出了庄园,门口已经停好了车,陈原坐在驾驶位上,注意到江既过来,赶忙下车帮我们打开车门。 他把我放下,接过陈原递来的干净帕子甩在我脸上,我的视野一时被遮住,慢半拍地将帕子从脸上拿下来时,江既已经打开另一侧的车门坐了进来。 “江总,去哪里?”陈原重新坐回驾驶座,等着江既发令。 “回君庭湾。” 车缓慢发动,驶上盘上公路,朝山下开去。江既的面容一半隐于暗处,神情晦涩,闭目养神。 我暗自盯着他的脸,车里很是沉默,嗓子里因进了水,现在还有些不舒服,我偏头捂住嘴低低地咳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在这条盘山公路上能俯瞰整座a城,此时夜空高邈,山下万盏灯光,远方的海面上灯塔闪烁,车内却一片漆黑。 在黑暗中,江既忽然开口:“乐与,你可真够蠢的。” 我的咳嗽声一滞,愣了一下,然后从心底漫出一点酸。 我扯了一下嘴角:“我是挺……” “我之前教你的你一点都没学会?”江既毫不留情地打断我。 听见这句话我实实在在地呆住了,记忆不由自主地回到四年多前的那个傍晚。 我刚开始跟着江都南一起上学的时候,他年岁小,欺负人的手段十分恶劣,也不知道他平时接触到的人是怎么教他的,让他觉得有钱有势就能无所顾忌,在学校毫不遮掩地带头欺负我。 他是江家的第二继承人,有的是人巴结他,而巴结他的第一步,就是先来揍我一顿。 我当时是有名的受气包,放学路上总是能遇见一群人把我堵在巷子里,要么是心里憋着气来揍我一顿泄泄愤,要么就是江都南花钱找的小混混。 最开始挨打的时候我还会反抗,但是因为个子小,怎么也打不赢,过了一两年后也就麻木了,已经学会了当拳头挥过来时正面对着他们,这样就方便擦药,当脚踢过来时把大腿往上移一移,这样受力点大,不那么疼。 挨了几年的打,从十岁到十四岁,我早已习惯。所以当一群不认识的人将我围在学校附近的一条巷子,我惯常沉默,只是低声与他们商量:“可不可以不打脸?老师让我明天上台演讲。” 下一瞬,带着风的拳头砸在了我的脸上,我被揍得一个踉跄,鼻间流出一股温润,我抬手一抹,是流鼻血了。 “你以为你还能跟我们商量?” 我用手堵住鼻子,任由拳头落在身上,巷子无人经过,回响着皮肤与皮肤撞击的闷声。 我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时间,算着他们什么时候能打过瘾,突然听见巷子里响起一声带着点沙哑的“在做什么?” 身上的拳头停了下,带头的人恶狠狠地说:“别多管闲事,小心一会儿连你一块揍。” 那人用鼻息哼笑一声,很是不屑,激怒了几个混混,他们暂时放过我,朝那人走去。 我暂且得以休息,放下挡住脸的手,朝我的“救命恩人”看过去,然后看见了最让我想不到的人。 江既。 我慢慢站直了身,与他对上目光。 他一身正装,眉眼之间积满阴沉,面色有些疲惫,眼底有着淡淡的血丝。 之后我才知道,那一天他妈妈在疗养院自杀了。 他说:“你就愿打愿挨?” “我打不过。”我诚实回他。 “有什么打不过。” 江既的指间还夹着一根燃着的烟,他顺手摁熄在破旧的墙上,然后随手一扔,脱下合身的西装外套,抛向我,我狼狈地接住了他的衣服。 衣服上是消毒水混着淡淡的烟味。 之后的场景或许我这辈子也忘不了,我以为一向冷心冷肺、无情自负的江既与一群小混混厮打在一起,他挥出的拳头又准又狠,面无表情,哪怕对方趁他不注意,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他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挥出的拳头更加凶狠。 我愣愣地看着江既把一群混混揍跑,然后用指腹擦去脸上的血,衣领凌乱,呼吸略显急促,掀起眼皮朝我看来。 “看会了吗?” 我抱着他的衣服呆愣地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会什么?” 他向我走来,伸手示意我将手里的衣服还给他。我一抬手,发现他昂贵的西装上滴满了我的鼻血。 “……”我一下慌张起来,心脏砰砰直跳,害怕江既因此生气,那么他那又凶又狠地拳头就要落在我的身上了。 我语无伦次:“抱,抱歉,我,我帮你洗了吧。” 江既收回了手,站在我的面前整理袖扣——刚才因为动作过大,一个袖扣崩落在地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就在我以为拳头要落在我身上时,他说:“看会了没有?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就这样打回去。” 第23节 他的眉间还带着打人时的狠厉,尾音的沙哑像一张砂纸轻磨在我的心上,酥酥麻麻的。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仍旧没有温度,但我狂跳的心慢慢平复下来,缓了缓气,对他说了句“好”。 他离开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再在我放学的路上围堵我,直到江既出国,江都南的恶劣手段再次袭来。不过江都南学聪明了,他学会了把握节奏,学会了把自己的痕迹隐藏。 每一次的挨打我都会学着江既的样子,挥出自己的拳头,虽然我的力气薄弱,并且会因为这一举动引起对方的怒火,但我没有再麻木着、沉默着任人摆布。 第30章 不关、不要、不冷 车驶下了半山,顺着海岸线开去。 在江既说完那句话后,车内的气氛有一段时间的安静,我盯着自己的手,开口道:“我学会了的。” 江既将车窗摁下,腥咸又温热的海风灌进来,他半侧着头看向不断退潮的海面,讽声道:“没见你学会。” 我低声解释:“刚才他突然踢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摔下去了。” 江既闻言笑了一声,很低,像羽毛轻轻挠了一下耳膜,但他说出来的话可不像羽毛。 他低哑着声音冷嘲热讽道:“你学会的结果就是刚开学就被人欺负到住院吗。” 我神情茫然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意识到他说的是董建那件事,我思考稍许,说道:“他本来可以获得很多关注,结果被我抢走了,心里有怨气很正常——” 江既打断我:“你圣父吗?” “……”我张了张嘴,“我不是圣父,我只是不想惹太多的麻烦。”我将头偏至车窗那方,路边的街灯接连闪过。 我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放轻了自己的声音:“毕竟我没什么退路。”这一句话说的很小声,更像是喃喃自语,我也不知江既有没有听见。 江既向我看了一眼,很快收了回去,车安静地驶出一段距离,陈原频频向后看,江既皱了下眉:“有事就说。” “江总,”陈原语气犹豫,“要不要把车窗关上,您的烧还没退,之后几天还有好几场重要会议。” 我闻言扭头看去,刚才车里的视线一直很昏暗,我又尽量躲开江既的视线,到现在才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面上有一层薄红。 他身上的衣服还滴着水,头发还湿着,开着窗任由海风吹在脸上,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不关。” 陈原透过后视镜又看了江既好几眼,见江既一直撑头看向窗外,便将求助的目光移向我。 我与他在后视镜对上眼神,看懂了他的意思,抿了抿唇,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车又驶出了一段距离,我纠结许久,最终替陈原说:“你……你需要擦擦身上的水吗?” 我将手中的毯子递出去。 江既瞥了一眼,说:“不要。” “哦,”我收回了手,思考片刻,“那你冷吗?” “不冷。”江既说,“你能安静一点吗。” 我噤了声,与陈原通过后视镜对上目光,表示我也没有办法。 陈原转了个方向盘,车行驶上了一条车辆较少的路,车内更加安静。 “发烧了最好还是不要吹风,不然会更不舒服。”忍了许久后我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江既靠在椅背,并未回我,等过了近一分钟他那一侧的车窗才缓缓关上。 我轻松了一口气,收回了频频看向他的目光,余光看见路边的地铁标识,连忙说:“就把我放在这里吧,我坐地铁回去,不麻烦你们了。” 陈原看了江既一眼,然后为难地说:“听江总安排。” 然而此时江既已经开始闭目养神,变化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眉头轻皱,好像很不舒服。 江既不开口说话,陈原也不敢随意停车,我悄悄看着江既的侧脸,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跟着他们一起回了君庭湾。 君庭湾在a市城郊的一座山顶,是隐私性极强的别墅区,从山顶往下看,能看见a市极为辽阔的海岸线。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停在了一栋宅子的大门前,江既睁开眼,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车门关上的声音将低眸沉思的我惊醒,我抬头看去,只看见了江既走向宅子的背影。 “乐先生,下车吧。” 我抱着毯子推开车门,走了下去,陈原还坐在驾驶座上,并没有下车的打算,他探出头对我说:“江总不喜欢有人打扰他,我就不进去了,今晚就拜托您了,如果有需要您可以拨打我的电话。” 我迟疑道:“……江既可能更讨厌我去打扰他吧?” 陈原微微一笑:“乐先生说笑了,还记得上次的合同吗?我想今天合同可以生效了。” 他开着车离开了这处山顶别墅,车缓缓滑出我的视野,我怀里抱着半湿的毯子,在大门处站了片刻,山间的凉风吹在我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掀起一股凉意。 我回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宅子,轻咬了一下唇,还是转身一步一步朝里走去。 大门没有关严,我轻轻一推便无声开了,屋里没有开灯,进门往右有一处很大的落地窗,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投进房间,洒下一地的银白。我借着月光看见江既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一只手的手臂搭在额头上,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我放轻脚步走过去,抱着毯子安静地站在他的旁边,看着他轻抿的嘴唇和阖上的眼睛,话在脑中过了很多遍,迟迟不知该怎么开头。 “你很难受吗?”我轻声开口。 江既悄无声息地睁开眼,漆黑的眸子似一处深潭,目光落在虚空中,不知在想什么。 我将目光放在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悄悄挪了挪站得有点酸的腿,继续问:“你要吃药吗?” 江既放下搭在额头上的手,眼神很淡地看了我一眼,说:“客房在二楼。” 我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站着不动,想了想又问了句:“医生有开药吗?” “有,”江既顿了顿,“但我不吃。” “……”我很早之前就发现江既一生病就会非常任性,这个时候只要顺着他的意思就好。我放低声音好声好气说:“药在哪里,我去帮你拿过来。” 他抬起眼皮盯着我,一双漆黑的在夜色中很静,过了几秒,他轻张嘴唇,说:“不知道。” 我叹了声气,把毯子放下,拿出手机给陈原发消息,很快就知道药放在中岛台上。 我转身往中岛台走去,顺手想把灯打开,手刚触上开关就听身后传来又低又哑的声音。 “……不要开灯。” 我的手一顿,没有把灯打开,找到了药,将它按剂量分好,接了一杯温水,连着药一起放在江既面前的桌上。 他盯了一会儿,然后拿起药一颗一颗吃了下去。 我站在旁边,等他将药吃完后,忽然开口:“那天飞机上的……是你吗?” 第31章 “我知道你爱我” 我说完这句话后江既看了我一眼,随后收回去,将杯子里剩下的水喝完,将空了的玻璃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磕碰声。 “什么飞机?”他语气很随意,带着淡淡的疑惑,看起来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打量着他的神色,将当时的航班号报出来,再挑挑拣拣地把那天的经历描述一次,隐去了看见他的那段经历,说:“陈助理帮我订的航班,你知道吗?” “不知道,他自己订的。”江既重新闭上眼,人发烧的时候眼睛也会酸涩,泪腺更加发达,他闭上眼前有一缕月光落在了他的眼里,像流光的湖泊。 我借着月色看他,江既分明不想再谈此事。 我没有再追问这件事,拿出刚才翻到的温度枪,说:“再测个体温吗?” 我拿出刚才在中岛台找到的温度枪,试探着在江既额头测了一下,他半阖着眼,任由我的动作。 “滴”的一声,我看着显示屏上的温度,39.4。 “你要不要去楼上休息,”我看见他身上还有些湿的衣服,“你烧到三十九度了,难受吗?能洗澡吗?需要我帮忙吗?” 江既抬眸看我,我卡了一下壳,意识到刚才的话有歧义。 “我,我是说,需要我帮你扶上楼吗?” “不用,感冒不会断腿。”几绺湿发垂了下来,遮住了江既的眉眼,他自沙发站起,走上楼梯,我见此连忙抱上毯子追在他身后,跟着他走到了二楼的房间。 二楼走廊的灯都是感应灯,随着我和江既的步子,灯陆续打开,光线昏暗的房子亮堂起来,我这才能完全看清他的面色。 他眼眶有些红,大概是有些疲惫了,一直半垂着睫毛,未干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腰线。 他突然停了下来,我没收住步子,差点撞在他的身上。 “客房在那边。”他微低着头看我,抬手指向走廊的另一头。 “哦,”我应了一声,在江既的注视下踌躇了几分钟。 “还有事?”他有点不耐烦。 “……谢谢你。” 我看着自己的影子,说完这句话后我等了一会儿,但江既并没有回我,再抬头时发现他已经推开房间门进去了,正将身上湿着的衬衫脱下,之前若隐若现的腰身现在完全展现出来。 我看了一眼便匆匆移开目光,看向一旁,结果看见了桌上立着的两个相框,一个相框上的照片是一个女人,另一个则是叼着球的一只德牧。 江既背对着我脱下粘在身上的湿衣服,随手甩在脏衣篓中,然后半侧着头朝我扫了一眼。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啊,哦,”我收回发散的思绪,抓紧手中的毯子,抿了一下因许久没喝水而有些干的唇,说,“你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叫我一声就好。” 江既没回答,我就后退一步,想了想帮他带上了房间门,抬步往江既之前指的房间走去。 刚才看见江既房间里的那两张照片后我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照片上的女人是江既的母亲,而那只狗,就是他从小养到大的deshk。 三年前,deshk离奇死亡,给出的原因是误食了放在厨房角落的杀鼠药。 可是deshk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德牧,厨房放杀虫药这个习惯在我来江宅之前就已存在,这么多年,deshk从未误食过。 我对此感到很疑惑,但是周围的人并未对此提出疑问,就连江既,也只是平淡地把陪伴了十多年的狗送去火化,带回了一小瓶骨灰。 他面上虽然不显,但我知道他心里的情绪。有一次我在走廊尽头的那扇窗户看日落,透过只关了一半的房间门看见江既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屋里光线暗淡,他手里的烟明明灭灭,借着那点火星,我注意到他手里握着装着deshk骨灰的小玻璃瓶。 他黑沉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逐渐暗沉的天空,尼古丁熏得我的眼睛有些酸。 “你还好吗?”我隔着一扇门问。 江既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看向了门外的我。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黑,盯着我看时涌动着分辨不清的意味。 “还好。”他开口说话,因抽了太多烟,传到我耳边的声音很沙哑。 我安静地待在门外,直至天空黑透,突然下起了大雨。 楼下传来嘈杂声,我下楼查看情况,碰上了浑身湿透一身狼狈的秦木寒。 第24节 秦木寒面色憔悴,对我勉强一笑:“我来找江既。” “找他做什么?”我轻声问。 “有事,”秦木寒不愿与我多谈,透过我看向二楼江既的房间,“能帮我说一声吗?” 这时我应该让开,给秦木寒让条路,让他上去找江既。他会上楼,光明正大地推开江既的门走进去,然后顺手带上房间门。作为江既的爱人,他有充分的理由在房间里陪着江既,安抚江既一颗悲伤的心。 如果当时我后退一步,故事大概就是这样发展的。 可我那时不知怎么了,对上秦木寒那双有些疲惫的眼睛时,我下意识说:“他暂时不想被人打扰。” 秦木寒注视着我,最终轻笑一声:“好吧,那你帮我带句话吧。” “……嗯。”我低头避开他的眼睛。 “你帮我说,”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二楼那扇窗户,又将目光静静落在我的身上,说,“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 我放于一侧的手猛然捏紧,复又松开,我说了句“好”,过了几秒,又说:“我会帮你转述的。” 我转身回到二楼,走到之前的地方继续待着。 “发生了什么?”江既在房间里说。 “秦木寒来了。” 屋里安静了几瞬,然后江既说:“让他上来。” “他已经走了,”我的喉咙有些干涩,“他只让我带了一句话,他说……” “……” 我在楼下的那段时间,有一阵风吹进了走廊,本来半开的房门被吹得关上,我看不见江既的脸,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屋内一片沉寂。 在沉默中,我复述了那句话。 “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 过了很久,从门的另一端传来低沉的声音。 “嗯,知道了。” 我靠着墙,侧头看向窗外阴沉的天,外面风刮得很大,吹落的叶子打在玻璃窗上。 但是我没有想到,秦木寒在回去的路上遭遇了车祸,货运卡车与他的汽车在十字路口相撞,双方都当场死亡。货车碾过他的身体,他甚至没有留下一副完整的尸体。 -------------------- 这周榜单任务字数多,所以大概要日更捏 第32章 挺有胆的 屋外突然一声闷雷,我猛然睁开眼,呼吸急促地缓着气。 空气里泛着潮湿的味道,我下床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雨滴等不及地扑进来。 我朝远方看去,雨丝连成线,山下的a城灯光模糊。 雨下得很大,云层间不时有突如其来的闪电,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 竟然连时间都对上了。 收到警方的消息时是凌晨四点,那时雨下得最大,江既从房间出来,打开门看见靠着墙发呆的我。 他的沉默像屋外漫长无尽的长夜,身上带着未散的烟味,长时间的不眠让他眼皮上的褶皱加深。 我慢慢站起来,揉了揉发麻的腿,愣愣地问:“怎么了?” 他垂头看我,说,秦木寒死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思绪一片空白,恍惚地跟在江既身后到了车祸现场。秦木寒的尸体盖上了一层白布,放在平板床上。 现场还未来得及清扫,血块和汽车残骸混杂在一起,在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中,我的思绪像一块生锈的铁块,茫然地盯着面前那张白布。 江既在尸体前站了良久,最终抬手掀开了白布,毫无防备地,秦木寒那张沾满血污的脸冲入眼中,我不由得后退一步,颤抖着抬眼看向江既。 江既的手抓着白布,半垂着眼看面前那具堪称惨烈的尸体,睫毛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雨下得很大,冲刷着地上的血迹,混着血的雨水从我的脚底流过,看着一地的狼藉,我后知后觉意识到秦木寒已经死了。 窗外的雨打在我的脸上,睡前洗过的头发又湿了,黏腻地粘在脸颊边。 刚才在睡梦中又梦见了秦木寒死去的那一天。他刚去世的时候,我时常睡不着觉,一闭眼就是白布下秦木寒的那张脸,它不断在我的记忆中扭曲,变得支离又恐怖。 我一直觉得秦木寒的死是我造成的,如果当时我没有鬼迷心窍,而是后退一步,他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这个可能性在我脑中不断重复,愧疚感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常常在凌晨惊醒,然后想,我一个人竟然害了两个人。 我在窗边看着天边慢慢显出亮色,洗了个澡后换上昨天已经脏了的衣服,给陈原发了个消息,问他我该怎么下山。 【陈助理:乐先生,台风即将过境,下山可能不太安全。】 台风?我怔了一下,点开资讯查看,发现气象局在昨日就发布预报,只不过我很少关注网上的消息,所以并不知情。 我有些苦恼,敲下一段话:这附近有公共交通吗?我没带换洗衣服,学校还要上课,待在这里好像也不太合适。 【陈助理:公共交通已经停运,学校陆续停课了,君庭湾应该是有换洗衣物的。】 陈原的消息刚发来,我就看见学校的通知群发了停课通知。 我回了句“好吧”,聊了这么一会儿头发干了一半,我用毛巾胡乱擦了一下,走出客房。 外面的天阴阴沉沉,屋内没有开灯,光线暗淡。 我走下楼梯,发现江既已经在客厅坐下,身上换了一件居家服,面前的笔记本发着淡淡荧光,照在他的脸上。我走到他面前,说:“陈助理告诉我台风要来了,我好像下不了山了。” 江既“嗯”了一声,看起来并不意外。 “那我要待在这里吗?可是我什么东西都没有拿。” 江既一直看着笔记本屏幕,脸上的表情很淡,我等了会儿没等到回答,深吸了一口气,试着提出我的看法:“现在雨小了点,要不我走下山吧,等下山后我再看看还有没有出租车。” 江既抿了一口手边放着的咖啡,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说:“我看你平时逆来顺受,没想到还挺有胆的。” 我忍了忍,没忍住,说:“我在这里好像不太方便。”停顿了一下又小声补充:“吃药最好不要喝咖啡。” 江既自动忽略了我后面那句话,犀利地反问:“有什么不方便?” “我没有带换洗的衣服。” 他看了眼我身上皱巴巴的衣服,说:“这里的确没有你穿的衣服。” “那我还是——” 江既没听我说完,他合上笔记本,从沙发站起来,走到一楼的开放式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两份意面,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说:“早上吃意面。” 他将意面放在大理石台上,挽起两边的袖子,修长的手拿起锅接水。 “你的烧退了吗?现在还难受吗?要不还是我来煮吧。” 江既扫了我一眼,问:“你会?” “……我不会。”我老实陈述,我只会泡泡面。 他就收回目光,点燃火等水开。我还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低头闻了下自己的衣服,有一股淡淡的湖水的腥味,又看向窗外滴水的天,有点绝望地想不会未来几天都要穿着这件衣服吧。 江既站在灶台前,右手拿着一双筷子,时不时搅动一下锅里的意面,露在外面的手臂上有凸起的淡淡的青筋,一直延伸到手背,水雾不断上涌,模糊了江既的眉眼。 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收回了目光,又转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秦木寒那张沾满血迹的脸突然浮现在脑中。我愣了许久的神,直到江既开口:“你吃不吃。”我才倏然回神,握了握有些抖的手指,往餐桌那边走。 餐桌是长条形,江既坐在餐桌的一头,我端着盘子绕过桌子,坐到了另一头,低头默默用叉子叉起意面吃了一口,说:“我一会儿还是走吧。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周围突然冷了下去,侧头一看,原来是靠近餐厅的那扇窗没有关紧,灌进来了一丝凉风,攀在我裸露的皮肤上,我不由得打了个颤。 我按了按手臂上激起的小疙瘩,继续说:“我还是回学校吧,不打扰你了。” 江既放下手中的叉子,叉子与瓷盘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磕碰声,在安静的山顶别墅中格外明显。 “随你。”江既把剩下的意面倒进厨房的垃圾桶,又将脏盘子放在水池中,扭开水龙头一点一点将上面的油渍擦干净,打开橱柜将盘子放回去。 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眉眼有些冷,嘴角轻抿,放好盘子后侧头用手抵住唇轻咳了一声。 手边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我收回目光看过去,是陈原的消息。 【陈原:对了,乐先生。江总忙起来的时候会忘记吃药,劳烦你帮忙提醒一下。】 我拿起手机回了个“好”,抬头问:“你今天早上吃药了吗?” “没有。”江既拿了一张抽纸慢慢擦着指间的水,把废纸随手扔进垃圾桶,走向客厅打开笔记本继续工作,路过我时连个眼神也没施舍。 我快速解决了盘子里的意面,洗了碗后拿起中岛台的药走到江既面前,往江既那边推了推。他看了眼,拿起来直接和水吞了下去。 我把剩下的药装好,突然发现不对劲,问:“你昨天晚上还吃了一次吗?” “什么?” “感觉药少了几颗……”我自言自语地嘀咕。 “你感觉错了。” “哦,好吧。”我收好药,正要说那我就告辞了,外面突然一声惊雷,接着就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我被吓了一跳,跑出房子去察看,发现大门前的林荫路上竟然有一颗树的树枝被雷击倒了。 江既还安稳地坐在沙发上,远远的望了一眼,语气平淡地开口:“你不是要走吗?” -------------------- 哎呀是居家型男友呢(不 第33章 女朋友? 外面的风突然刮得很大,我不由得后退一步,扭头看向江既,有些为难地说:“看样子暂时走不了了。” 我慢慢走回房间,坐在沙发上发呆。 江既很忙,他一直盯着笔记本屏幕,手边散落着几份合同,期间他还开了个跨国的视频会议,有些哑的嗓音说出一串流利的外语。 我安静地坐在一旁,低头又闻了闻身上的衣服,嫌弃地皱了皱眉。 第25节 江既低咳了几声,我把刚才装好的药又拿出来,按次数分好,心里默默计算还要吃多少次。 外面的天气不适合出行,我还是比较惜命,等江既的视频会议开完后我说:“我可能要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了,麻烦你了。” 江既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又低咳一声,用低哑的声音说:“帮我接杯水。” 我赶忙站起来帮他接了一杯水,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才放在他手边,顺手把他之前喝的咖啡端走了。 江既将杯中的水喝了一大半,然后合上笔记本,自沙发站起往二楼走去,他从我的身边擦过,掀起一阵细流。 我的心空了一下,目光茫然地跟随他的身影。他这是拒绝吗? 江既走到楼梯转角,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皱眉说:“跟上。” 我怔不过一秒,连忙应了一声,小跑着跟上他。 他带我到了一个房间,打开衣柜示意我自己挑。 “这是……?” “高中的衣服,”江既说,“自己选。” 他松开搭在衣柜门的手,走出房间,留我一人在这里。 外面的越下越大,雨滴撞击在窗户上,发出砰砰的声音。我将衣柜门的缝隙拉得更开一些,选了一件看起来没有那么贵的短袖和短裤,余光瞥见一个图标。 有点眼熟。 我拿起那件衣服看了看,突然记起上面的图标是是高中的校徽。过了这么多年,高中的校服早就不知道改了多少版,但是校徽是不会变的。 原来江既也曾经在那个学校读书吗? 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那所高中是b市最好的贵族学校,江既不在那里读书才奇怪。 没有多想,我将手上这件多年前的校服放回原位,拿上选好的衣服走到客房,重新洗了一个澡才换上。 哪怕是江既高中时的衣服穿在我身上还是有些过大,短袖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一弯腰就一览无余,连我肚脐眼都能看见。裤子也大了,走路的时候我总感觉会掉下来,所以下楼时我的手一直提着裤子。 江既是真的很忙,不断的视频会议和电话,他抽空看了我一眼,关了麦克风和听筒说:“换个衣服就不会走路了?” “不是的,是裤子有些大。”小腿有些痒,我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蚊子咬了一个大包,我弯腰挠了挠,再抬头时江既已经将目光收回,重新打开听筒。 电脑那边的人在汇报近期的收购进度,江既没什么表情地听着。对方一口气说完,目露期待地静候江总的指示,结果等了几分钟只等到江既一句“没听清,再复述一次。” “……” 我在宅子里转了一圈,把所有的窗户都检查了一次,打开冰箱发现食材很丰富。 江既结束了几个视频会议,看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终于忍不住不耐烦地说:“你能消停一会儿吗?” “哦。”我停了下来,江既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刚张嘴就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他拿起手机接起来,点了免提,只一句简洁的“说”。 “江总。”电话那边的男声带着恭敬,叫了声江总后又沉默了许久。 江既微微皱眉:“有事直接说。” “……竞标失败了。” “……” 电话两边都突然安静下来,江既本来想拿起手边的水杯喝水,听见那人的话后他的动作顿在原地,过了不知多久,他才轻轻蜷缩了一下手指,喉结轻轻滑动,压着声音说了句:“好,我知道了。你们最近辛苦了。” 对面说了几句体面话,然后匆匆挂断电话,“嘟嘟”的忙音在偌大的宅子里回荡。 江既关了手机,忙音一下消失,他安静地垂下睫毛,面上的情绪平淡至极,我却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无力与颓丧。很淡,但我感受到了。 我静静地坐在他的旁边,没有开口问发生了什么,因为我已经猜到了,大概还是秦木寒的墓地那件事。 他盯着手机出了一会儿神,然后继续先前的工作。我一直安静地待在客厅,直到夜幕降临,又一个的视频会议结束,我起身去到厨房,想做一顿晚餐。 之前在江宅我是不被允许进餐厅的,更别提厨房,所以我现在只能面对冰箱里花花绿绿的蔬菜肉类愣神。 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冰箱的门拉得更开了一些,另一只手从冰箱里拿出了几样菜。 我还未反应过来,愣愣地盯着那只手,直到身边的人低头开口:“你在找适合存放你的地方么?” 我这才倏然回神,退至一旁给江既让出位置。他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餐,解决完晚餐后拿着笔记本回到二楼的房间,一副不想被人打搅的样子。 台风最终没有登陆,绕过了a市。下了两天暴雨后a市又迎来了高温,陈原开车来君庭湾接我,我坐上车,回头看了眼这座山顶别墅。 江既在接到那个电话后一直很沉默,这两天就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不停地工作,对那个电话缄口不谈。 我不敢打扰他,只是每天默默地盯着他把药吃了。 车慢慢驶离了君庭湾,朝我的学校开去。陈原看着我下车,坐在驾驶座上说:“乐先生最近如果遇到什么麻烦或者奇怪的事,可以与我联系。” 我以为他在说董建,便回:“好的,谢谢你。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的事。” 学校已经恢复了课程,室友都在寝室预习专业课,张一凯见我回来,凑过来小声问:“乐与,你这两天都去哪了?” “在一个朋友家。”我把专业书按顺序放好,拿出一本感兴趣的看了起来。 张一凯神神秘秘:“女朋友?” 我翻书的手一顿,说:“不是女朋友。” “哎呀,你也不用瞒着掖着,谈恋爱多好啊,我们这个年龄就是要谈恋爱。” “没有谈恋爱。”我将书放下,想了想,“之后应该也不会谈恋爱。” 第34章 又被欺负了捏 大一的课程安排的很紧,宋远从a市的机场离开时,我因课程调不开没办法去送机,借着下课的间隙我拿着手机在开水间回宋远的消息。 【宋远:一会儿就登机了,寒假再来找你。】 我敲下“好,注意安全”。 我拿着水杯接好开水,手中的手机又震了一下,我低头查看,还是宋远的消息,是一则语音。 宋远:对了,小琪那天问我—— 语音听了一半,手肘忽然吃痛,手机从手中摔落在地,滑出了一段距离。 我抬眼看去,站在我面前的董建随意瞥了一眼地上的手机,插着兜说:“抱歉,没注意到你。” “……”我皱了皱眉,弯腰捡起手机,说了句“没关系”。 手机屏幕裂了一条缝,刚才董建是直接撞在了我身上,杯子里装着的开水洒了不少,尽数洒在了手背上,现在泛着刺痛。 “没事儿吧?”面前的人斜睨着我,语气毫不在意,“反正你家里有钱有势,再换个手机呗。” 我看了看手里沾着灰的手机,又看了看人高马大的董建,隐忍道:“没关系,不影响。” 刚开学没多久,还是不要惹麻烦。 董建插着兜走远了,我用没被烫伤的手把手机上的灰仔细擦干净,继续放宋远的语音。 “小琪那天问我你父母的事,我没跟她说,也不知道她问这个干什么……” 我沉思片刻,刚想回他消息,上课铃突然打响,我只好将手机收好,匆匆走进教室。 等到下课我正要接着发刚才的消息,结果突然收到了导员的消息,让我立马去办公室找他。我便放下手机,赶紧前往办公室。 我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得到应允后才推门进去。 “黄导,您找我有事吗?” 黄导手里拿着我的资料,翻了两下,说:“乐与,我看你高中参加过数学建模的比赛是吧?” “是的。” 高中时李老师带我参加了不少比赛,说是让我锻炼锻炼能力。 “是这样,下个月会有数学建模的比赛,学校的打算是每个院派人组队参赛,你看你有意愿吗?” 我心里思量了一会儿,点头应了下来:“好,其他学院的人选出来了吗?” “差不多选出来了,这有个暂定的名单,之后约个时间,你们可以聚一聚,都是大一的新生。” “好。”我接过黄导递来的名单。 也不知道我和董建是有什么孽缘,就连比赛也会撞在一起,当看见组员名单上出现“董建”两个字时,我手一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一瞬间甚至想转身就走,告诉导员我放弃参赛,可是看见黄导期待的目光,我又生生地将卡在嗓子眼里的话咽了下去。 “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黄导仰头微笑着问我。 “……没什么,”我强迫自己提起嘴角,“我会尽全力的。” 大概是之前我的表现太过软弱,给董建一种我很好欺负的错觉,在准备比赛的过程他总是明里暗里给我使绊子,时不时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气和我说话,要么暗讽我能力不够,要么明嘲我家里关系硬。 但在其他组员眼中,他又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我不愿破坏组内和谐的氛围,便对他的言语和行为总是隐而不发,想着忍到比赛结束就好,反正之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那天想给宋远发的消息一直没有发过去,后来想起来时已经过去了许久,没有再发的必要,宋远也只是随口一说,之后也没有再谈及。 这天我刚从会议室出来,结束了数模论文最后的探讨,躲开了董建阴阳怪气的问候,在前往食堂的路上碰见刚下课的张一凯,他朝我打了声招呼,跑到我身边,朝四周打量了一转,压低声音说:“诶,我刚才遇见了学生会的学姐,你知道她和我说什么吗?” 我顺口问:“说什么?” “她跟我说,董建在传他退出学生会是因为你。” “我?”我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和我有什么关系?” “董建说是你家里人动用关系,给学生会会长施压,逼他退出。” 我语气惊讶:“怎么可能?!” “你先别急,”张一凯摁住我的肩,“我就问了学姐到底是为什么,学姐说仅仅是因为他工作偷懒,还喜欢到处拉小团体,会长认为他不适合继续待在学生会了。不过他话挺难听的,传得有鼻子有眼,好多不清楚真相的人都以为是你的原因的。” 我想起近一个月董建明里暗里使的绊子,心里有些疲惫。 “不管他,”我低低地叹了声气,“之后他总会感到做这些没意思的。” 就像江宅里的那些佣人,到后面都会感到无趣的。 还没走到食堂,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我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条我没有预料到的消息。 发信息的人头像是一副笔触幼稚的儿童画,纸张泛黄,看起来是很多年前的了,名字看着也很眼生,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记起来是上次陪着宋远去参加生日宴时加的那位女士。 【小与,你好!最近过得开心吗?如果有时间,想出来一起吃顿饭吗?】 我垂眼看屏幕上的这句话,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你先进去吧,我突然有点事。”我对张一凯说。 第26节 张一凯应了声,先进了食堂,我避开人群走到食堂门口的大树下躲着烈日。 刚才在太阳下待太久,现在骤然到阴处,眼睛还不太适应,我眨了眨眼,盯着手机上的那一句话又看了好久,脑海中不断想起生日宴那天的情景,想起女人脸上震惊与怀疑混杂的表情,然后抬手慢慢敲下两个字。 “好的。” 对面发来几朵玫瑰的表情,说到时候会将餐厅的时间地点发给我,我垂着眼,又回了句“好的”。 我将有些发烫的手机放回口袋,抬步往食堂走去,在人生地不熟的a市,忽然想起了已经在我的记忆中模糊了面容的母亲。 -------------------- 下章我们江总就出来! 第35章 利益最大化 这顿饭约在了数模比赛之前,我按照对方发给我的地址走到餐厅。 这是一家在商业街的网红餐厅,装修简约,那天生日宴上遇见的女人就坐在靠窗的位置,透过玻璃窗看见我,便冲我笑着挥了挥手。 我弯了弯嘴角,对她回了个笑,推开推拉门走了进去。 quot;今天热吧?从学校过来方便吗?quot; 女人脸上的笑容舒展,浓密的头发经过精心的梳理,在头上挽了一个发髻,坐姿轻松又优雅。 她递了一张干净的纸让我擦擦额角的汗,我接过来,说:“谢谢,还好,不是很热,过来很方便。” 我坐在她对面:“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我的名字是翁兰,叫我翁奶奶就好,”她将菜单递给我,“你看看有喜欢吃的吗?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在网上搜了搜小年轻爱吃的店。” “我都可以,我不挑嘴。”我看着她一头浓黑的头发,最终没把那句“翁奶奶”叫出口。 “怎么了?”她笑着抚上自己的头发,“头发是染黑的,之前全白了,我嫌弃不好看,显老,虽然确实老了。” 我不知怎么接口,低低地“嗯”了声。 翁兰点了几道清凉解口的菜,等菜的过程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细细地看过我的眉眼。 “确实像他。” “……她?”我抿了抿唇,“是我妈妈么?” “你确实像你妈妈,尤其一双眼睛,我一下就想到她了。”翁兰笑得温柔,“不过不仅像你妈妈。” 心中猜想逐渐被证实,我避开她的目光,盯着桌沿的雕花愣神。 服务员将菜放在我与她之间,翁兰抬了下手:“上课累了吧?先吃饭吧。”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 “好吃吗?” “好吃。”其实根本没注意味道,心里一直想着事。 我在等对面的人继续说下去,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开口。 我放下筷子,嘴里的话挑挑拣拣,最终问出一句:“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吃饱了吗?”翁兰一直笑着。 我轻点了下头,抬头对上她的眼睛:“您直说吧。” 翁兰看着我,笑容慢慢淡下去,最后轻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这件事……实在太长了,你一会儿还有课吗?我长话短说吧……” 从餐厅里出来时其实没过多久,头顶的太阳还在火辣地照在地上,商业街上的小摊才卖了不过五六碗冰粉。 可我觉得好像过了挺久的,大概是因为听了一段很久之前的故事。 翁兰提着包,阳光下的皮肤泛着精心保养的光泽,但笑起来时还是有不可避免的皱纹。 “要送你回学校吗?” 我摇头道:“不用了,谢谢你。” 翁兰没有强求,她笑道:“路上注意安全,之后你愿意……可以再见见。” “好。”我舔了一下干燥的唇,看着翁兰坐上车后在原地又呆了半晌,然后走到街边的小摊买了一碗冰粉,蹲在路边一口一口吃着。 现在脑子里有些乱,需要一点冰的东西让我冷静一下。 手中的冰粉逐渐见底,脑中的思绪渐渐捋顺,我擦了擦嘴正准备站起来,忽然听见一声带着疑问的“乐先生”。 “乐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抬头看去,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车,陈原坐在驾驶座,从车窗探头惊奇地望着我。 “别人约我在这里吃饭。”我站起来,把手里的垃圾扔进垃圾桶。 陈原往车里看了眼,又转过头:“乐先生是要回学校吗?要不要送你一程?” “不用,我走回去就好。” 想了想,还想补一句谢谢,不过还没说出口,车窗后座的窗户突然降了下来,露出江既那张英俊的侧脸,他言简意赅道:“上车。” “哦。”我绕到车的另一边,打开车门,发现车里不仅坐着江既,还有一个眼熟的男人,我记起来暑假在江宅见过他。 男人歪着头冲我笑:“你好呀小乐与,还记得我吗?”他往里挪了挪,说,“快上来,我们挤一挤。” 车内空间充足,后排坐三个人也绰绰有余,我正要坐进去,就听江既忽然开口:“你坐前面去。” 我动作一顿,默默放下了抬起的腿,往副驾那边走。 “不是你。” “好好好,我知道是我。”那个男人笑眯眯地下车,打开副驾的门。 江既朝我扫了一眼:“还不上车?” 我赶紧坐上去,车里一直开着空调,温度适宜,刚才在烈日下晒得有些晕的头一下舒服过来。 “你找我有事吗?”我问江既。 “你知道外面现在多少度吗?”江既的手里拿着报表,一边问我一边随意翻了一页。 我打开手机上的软件看了一眼,如实说:“三十九度。” “你觉得我不知道?” 江既的语气不善,我有些莫名其妙,小声反驳:“不是你在问我吗?” 副驾上人毫不留情地笑了一声,收到我茫然的目光后很快调整了表情,弯着眉眼说:“你们继续。” 江既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问:“之后有课?” 我摇头:“没有,一直到明天下午都没有课,明天下午要去机场和同学去另一个城市参加比赛。” 江既“嗯”了一声,之后没有再与我搭话。我垂下头,心里还在想刚才得知的事,一时想得入迷,再抬头时发现车已经开到了一个高档小区。 陈原把车停好,江既下了车,先对陈原说:“把叶昭扬送回去。”然后转向我,说,“下车。” 我下了车,叶昭扬的眼睛一直黏在我的身上,当我朝他看去时,他冲我露了个意味不明的笑。 “你过来,我和你说一个秘密。”叶昭扬朝我挥挥手。 我疑惑地走近,结果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腕,一使劲,我猝不及防朝前踉跄几步,在撞到叶昭扬前堪堪停住。 他侧头凑近我的耳朵,压低声音说:“玩得开心哦。” “……?” 车直接开走,我带着疑问转身,注意到江既没有等我,已经进了电梯,电梯门正缓缓合上。我连忙小跑着过去,在电梯门完全关上前一秒进了电梯。 里面只有我和江既两个人,我站在他靠后一点的地方,缓了缓气,从墙壁的反光处打量他的脸色,试探着问:“你是有话和我说吗?” 电梯到了顶层,叮的一声,门打开了。江既迈着大长腿先一步出去,我慢了两秒,赶紧跟上去。 这是一处顶层复式,江既开了指纹锁,先映入的一面很大的落地窗,太阳明晃晃地照进来,视野开阔,能俯瞰半座城市和蔚蓝的海。 我被晃了一下眼,想起君庭湾那处山顶别墅,心里暗自吐槽罪恶的资本家,但没想到江既似乎有读心术,突然开口:“你知道资本家的原则是什么吗?” “是什么?” 江既语气平淡:“利益最大化。” 他从桌上拿起一份合同,随手翻了翻,说:“如果我不提醒,你是不是快忘了我和你之间还有个合约?” 他转眸望来,眸色沉沉,脸上的表情有些冷,我觉得江既好像有点生气。 难道是气我忘记了合约吗? 我试着解释:“我没有忘记,上次在君庭湾我就是在遵守合约。” 在我解释完后,江既的脸色似乎更不好看了,他将合同扔回桌上,掀起眼皮盯了我一眼,看得我心里一跳。 “去做饭。” “……什么?”我一时没跟上江既的思路。 “去做饭,该是你履行合约的时候了。”他转了转手腕的腕表。 “哦,好。”我朝厨房走去,打开冰箱看了眼,食材很丰盛,丰盛到我有些无从下手。 冰箱里的冷气在脸上吹了有五分钟,我与花花绿绿的食材大眼瞪小眼,给自己鼓足气后深吸了一口气,抬头问:“您接受泡面吗?” -------------------- 江资本家正在心里想怎么把“保姆合约”利益最大化为“qing se合约” 一会儿还有一章哦 第36章 我还在,你怕什么 我说完这句话后空气安静了几秒,江既凉声开口:“你觉得呢?” 那就是不接受了。 第27节 我重新弯腰看向冰箱,翻翻找找了许久,找到了一包面和几个番茄,按照煮泡面的方法煮了一碗面。 “做好了。” 我把面放在餐桌上,江既缓步走过来,看了眼有些简陋的一碗面,没说什么,坐下来慢慢吃了起来。 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抽开椅子坐在他的对面,撑着头静静地看着他吃。 “你是才吃午饭吗?” “嗯,”江既说,“刚才谁约你吃饭?” “翁奶奶。”我顿了顿,补充道,“就是翁兰。” 江既皱眉:“她找你做什么?” 我沉默下来,又想起刚才在餐厅的谈话,不知从何开口。 “……你知道我的爸爸吗?”我低头问。 “不知道。”江既挑起面,让它在空中冷却,带着讽意笑了声,“江正龙让我去接你那天,我还以为你是他的私生子。” “!”我猛然抬头看他,瞪大了双眼,“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你妈妈一直在别宅,他又突然让我把你接回去,我有这样的怀疑很正常。”江既的目光似乎扫过我的脖子,不过匆匆收了回去,“虽然后来被告知我的怀疑错了。” “也对,”我又低下头,声音有些闷,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话终于有能倾诉的地方,“我今天知道我爸爸是谁了。” “是谁?”江既停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翁应桥?” “你怎么知道?” “翁家就那几个人。” “这样吗?”我愣愣地应了一声,“翁奶奶说她的儿子,哦,也就是我的爸爸,很多年前就因病去世了,他们一直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孩子。” 周围很安静,我没忍住,把心里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她说,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有一个喜欢的女人,但是后来他们都没办法再找到她,所以就不知道我的存在。她还说,他们找了很久很久,直到自己的儿子去世,他们才慢慢放弃。如果他们找到了我妈妈,妈妈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我这句话说得很混乱,也不知道江既能不能听懂。他可能也没在听吧,我好像话有点多,他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止住了话头,吸了一口气,说:“抱歉,是不是打扰——” “但是他们现在找到你了,不是吗。” “嗯?”我朝江既看去,他目光沉沉,正注视着我,语气也很平静,带着我的心一起静了下来。 “他们现在找到你了,事情至少没有无疾而终。不要再想其他的了。” “你说得对。”我笑了笑,没有再谈此事,转了话题,指着桌上的面问,“好吃吗?” 江既语气淡淡:“没放盐。” …… 我到今天才发现,江既是一个非常较真的人,他把面吃完后让我跟着一起进了厨房,然后向我完整地演示了一次如何做一碗美味的番茄面,等他演示完后还让我重复他之前的动作,等到晚上躺在客房的床上,我的脑中还是红彤彤的番茄。 次日早上我仍在睡梦中,被一阵尖锐的铃声惊醒。我迷迷糊糊地接起来,首先传来的是一句质问。 “乐与,你人呢?”是数模指导老师的声音。 “我在……”我朝四周看了一转,“我在寝室。” “你怎么还在寝室?就差你了,大家都在等你!” 我语气疑惑:“为什么要等我?” “在机场集合去参加比赛啊!” “不是在下午吗?” “谁给你说在下午的?你快点过来,飞机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起飞了。” “是董建……”我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没有浪费时间解释,匆匆应了声,穿上衣服推开门。 江既已经醒了,在厨房慢慢磨着咖啡,我走过去,语气焦急:“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把我送到机场,我快要错过飞机了。” “不是说下午?” 我卡了壳,诺诺道:“有,有点误会……” “又被人整了?”江既关了咖啡机,刚做好的咖啡散发着香味,他端着咖啡从我身边走过,语气中带着嘲讽,“我就说你一点没学会。” 他放下咖啡杯,从桌上拿起一串车钥匙,上下扫视我,说:“你现在还有三秒钟来整理你的鸟窝。” 我胡乱压了压翘起来的头发,跟着江既到了车库。 他开车一向很快,知道我在赶时间,路上超了不少车,半个多小时就把我送到了机场。指导老师带着董建站在值机大门前等着我,江既在不远处停下车,我试着推了推车门,没有推动。 “?” 他透过后视镜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那两人,随意问:“那个人就是董建?”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他,怎么了?” “骂回去。” 我一下明白了江既的意思,但余光触及到董建身边的指导老师,犹豫道:“不好吧……老师还在那里呢。” “我还在这里,你怕什么?” 我抬头,在后视镜里与江既对上视线。我一直知道江既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窝不深,眼皮也是薄薄的,眼尾处的睫毛很密,略微向下,以前看我的时候总是冷漠或者不耐,但今天的他姿态放松,平时的那点厉气散去了不少。 我的心轻轻动了一下,心虚地收回目光,低低地说了句“好”,推开门下车。 这次门推开了。 那边的指导老师催着我小跑两下,我抓着外套跑过去,气喘吁吁地对他弯腰道歉,然后对上董建幸灾乐祸的眼神。 “等比赛完我再找你算账。” 旁边的黑车闪了两下双闪,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一直想说的两个字: “傻比。” 指导老师皱眉训我,问我为什么随便骂人,我对他说一会儿会和他好好解释。董建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似乎想骂回来,碍于老师还在场,他只是蠕动了两下嘴唇。 多日积攒的烦躁在此刻一扫而空,我的心情愉悦,进去值机前我回头看了眼刚才闪光的地方,看见江既的那辆黑车慢慢隐入车流。 -------------------- 明天不更,不要等~ 第37章 你们做过吗 数模比赛结束后我向指导老师解释了前因后果,他表示了理解,没有再追究我那句脏话。 我一直想找江既说一句谢谢,他不找我,我也不敢去打扰他,只试探性地问过陈原,得到江既暂时不在a市的回答。 天气转凉,学校里的树黄了好几颗,我踩过路上铺着的落叶,看见陈原的消息,手在半空顿了下。 张一凯在前面催着我,我匆匆打下“好的”,收好手机追上去,和张一凯进了教室。 江既他们大概回m国了吧,毕竟公司的重心在那边。 也不知道下次再见到他是什么时候,那时候再跟他说谢谢会不会有些奇怪? 学校里的生活平淡又忙碌,a市的秋天很干燥,在又一次莫名其妙地流鼻血后张一凯关问:“是不是上火了?” “嗯,不太适应这里的天气。” 我拿卫生纸堵住鼻孔,鼻血来得突然,衣服上沾得到处都是,我的凝血功能又不太好,止了许久还没止住。 手机震动两下,我俯身去拿,一看,是陈原问我现在有没有空。 我一只手堵着还流着血的鼻子,另一只手费劲地打字,回了个有空。 他发了个定位过来,附带着一句“江总让我带您过去”。 抽了近半盒纸堪堪止住鼻血,我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物,在校门口等了片刻,陈原开车停在我面前。 他等我坐稳后驶上高架桥,朝导航上的地址驶去。 我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嘴里还带着一股未散血腥味。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晨的航班,从m国到a市。” 导航上的地址叫做小安山球场,看地图离市区有点距离。今天天气放晴,温度适宜,高架桥上车流不断。 我看着窗外,轻声问:“那下次再走是什么时候?” “暂时不会离开a市了,”陈原转了下方向盘,“m国那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江总接下来应该会长期留在a市。” “这样啊……”我捏了捏指尖,车驶出市区,车窗降了一半,清新的空气灌了进来,我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放松。 “乐先生,这个月的生活费已经打到卡上,您有收到吗?” “我收到了,麻烦你了。” 陈原笑了笑:“我不麻烦。” 车沿着盘山路开到了半山腰的球场,小安山紧邻a市的东海岸线,高尔夫球场绿草茵茵,现代化的别墅隐于四周的常青树中。 陈原将车停好,领着我往球场走去。球场上有零星几人挥着球杆,陈原却带我绕过了球场,往那栋别墅走去。 球场上传来一阵狠急的破风声,我好奇地看过去,恰见拿着球杆的那人挥出一杆,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又高又远弧线。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随那颗球,但有点可惜,球差一点进洞,不过我还是觉得很新奇,发出一声赞叹。 “真厉害。” 我自言自语地嘀咕,一转头,径直撞入江既的目光。 他靠坐在一楼露台的椅子上,身上还穿着西装,双腿随意交叠,看过我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继续和身边的人谈话。 “徐老说笑了,暂时还不考虑结婚。” 我这才注意到江既身边还坐着一位老人。徐老听见江既的话,也不在意,乐呵呵地说:“你也三十岁了,是时候考虑了,我看叶家那小女对你挺有意思的,听说你父亲也有意和叶家接触?” 江既微抬下颌,说出来的话毫不留情面:“和我无关。” 第28节 徐老也知道江既性格如此,笑着挥了挥手,没有在意,“你独自一人这么多年了,该找个陪着你的人了,不然你的外公和母亲在上面看着会担心。” “一个人也挺好。” 陈原带我到这后就先行离开了,我自觉站在江既身后,等着他吩咐。 然而江既没再说话,直到球场的人放下球杆,慢慢朝这边走来,等那人走近,我才看清原来是叶昭扬。 在场上打了许久的球,叶昭扬满头是汗,他一边擦汗一边走过来,对着江既说:“你来这不打球?是不是年龄上去了身体虚了,打不起来了?” 江既掀起眼皮盯了他两秒,嗤笑一声,语气嘲讽:“打了两个多小时一颗也没进,有时间在这里跟我说话,还不如现在就去医院看看,趁早补上去,宁青生说不定还能回心转意。” 叶昭扬气笑,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说:“你去打,我看看你能进几颗。” 叶招扬估计也只是说说,没想到江既闻言放下交叠的双腿,自靠椅上站起来,一颗一颗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嘴角还带着一丝讽笑。 “你真打啊,不换衣服?” 江既脱下外套,转向我,说了句“拿着”,下一秒还带着余温的衣服就被扔进了我的怀里。 “用不着,”江既松了松领带,“一杆就能解决。” 他不紧不慢地朝球场走去,留叶昭扬在原地又翻了个白眼:“真张狂。” 徐老年龄大了,已经回去休息,叶昭扬就坐在徐老刚才的位置,对我一扬头,弯着一双桃花眼说:“来,坐。” 我迟疑地坐下,怀里还抱着江既的衣服,衣服上残留着江既身上的味道。 江既已经走到场上,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球杆,做好准备的姿势,寻找合适的角度。 我看得专注,一瞬不瞬地盯着地上的球,却听旁边的人忽然开口—— “你和江既做/过吗?” “什么?”我猛得扭头,叶昭扬正撑着头,视线还放在球场上。 他以为我没听清楚,又重复一次:“我说,你和江既做/过吗?做、爱的做。” “不,不是,”我感觉到我的脸腾的一下烧起来,心脏一突一突地跳,语气慌乱,“没,没有,没有做过。” 叶昭扬偏头打量我,语气怀疑:“哦?是吗?” 他话音刚落,场上传来狠厉的破风声,他暂时没再抓着这个问题,转过去看向球的落点。 我吞了吞口水,跟着一起看过去,便见江既打出去的那颗球在空中形成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然后稳稳落入百米外的洞中。 叶昭扬“啧”一声:“就一般,比我好点,但不多,也不知道宁青生为什么那么喜欢。” 我望见江既放下球杆,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手帕慢慢擦着手,阳光下腰际的线条若隐若现。 听见叶昭扬的话,我没忍住反驳道:“我觉得比你好很多。” 然后又问:“你喜欢宁青生啊?” “是啊,”叶昭扬笑嘻嘻,“但是宁青生不喜欢我啊。” 我想起翁玉琪生日宴上那个瘦削的身影,皱了皱眉。 脸上还有些烫,我抬手按了按,想让温度降下去。手指染上了江既衣服上的味道,一点沉香混着淡淡的烟味。 “你们应该做过吧,”叶昭扬再次开口,“他技术怎么样?动作重不重?持久吗?” 刚降下温度的脸蓦地又烫起来,随着叶昭扬的话,我的脑中突然闪过几段零碎混乱的片段,满地的红酒、抓着我脚踝的手、还有那双烫人的眼睛。 再然后,就是误会与解释、讥讽与厌恶。 思及此,我狂跳的心渐渐慢了下来,脸上的热度消减,江既当时的话就像一盆凉水倾倒下来,让我一下清醒过来。 到a市后江既对我的态度和缓了许多,让我差点忘了在他眼中我还是个卑劣的人。 间接害死他的爱人、是他眼中的“下药者”,后者等我找到叶景,我能向他解释,可是前者呢?前者已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没有我,江既现在就能事业有成,爱人相伴。 我掐了掐指尖,垂眸回道:“……没做过。” “好吧,那你喜欢江既吗?” “不喜欢。” 这次我回答得很快。 叶昭扬朝我身后看去,语调带笑:“稀奇啊,竟然有人不喜欢我们江大少爷。” 我随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对上了江既那双黑沉的眼睛。 -------------------- 这周恢复隔日更新^^ 第38章 江既你是不是心疼了 江既的眼神停在我的脸上,但好像又不是脸上,他的视线更低一点,似乎是落在我的脖子上。 不过须臾他便挪开,将擦过汗的毛巾放在一旁,拿过桌上的水仰头喝了一口。 吞咽带动他的喉结滚动,我不由自主跟着咽了咽唾沫,偏头避开叶昭扬探究的眼神,抬手碰了碰脖子上的那块凸起。 脖子处的皮肤有些烫,但指尖是凉的,碰上去时又凉又痒。 叶昭扬问江既有没有听见我刚才那句话,江既将水放下,语气平静:“听见了。” 我心里轻轻一紧,然后放松,慢慢呼出气。 “江大少爷怎么看这件事?” 我感觉到江既似乎又看了我一会儿,听到叶昭扬的话语气微嘲:“这不是很正常?讨厌我的人多了去了。” 他挽起衬衣的袖子,对叶昭扬说:“先走了,要打你自己打。” 说完便迈步离开,走出几步后回头扫过我一眼,说:“跟上。” 我拿上江既的外套,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排出去,站起来跟上他。 司机已经把车停在场外,江既拉开车门坐上去,我自觉绕到了另一边。 车启动,但不是下山,而是朝山顶开去。 绕过几个弯道,我这才注意到这座山被分成了两部分,半山处是球场,而山顶又是一处私宅。 车窗降了一半,我探出一点打量那栋房子,似乎已经有些年代了。 “这也是你的房子吗?”我回过头问。 “不是,我妈的房子。”江既闭目养神,眉头微皱,眼皮上的褶皱略微加深,看起来有些疲惫。 我记起陈原在路上与我说他们是昨晚凌晨的航班回来的,今天又来球场,江既应该没休息好。 我闭了嘴,不去打扰他的休息。 车在屋前停下,我跟着江既进去,这房子的外面看起来有些褪色,里面倒是格外整洁,看起来有人定期打扫,连桌上摆着的小雏菊都带着新鲜的水珠,只不过布局是几十年前流行的模样。 江既往楼上走去,上楼前停下脚步,垂头对我说:“我洗澡,你随意。” 我点头,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就收回下意识跟随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一楼闲逛。 整座房子的装修似乎都尘封在许久之前,甚至连墙上贴着的报纸,日期还是四十年前。 报纸已经泛黄,纸张变硬,风从外面吹进来,发出了细碎的脆声。 我找了个凳子坐下,手里还拿着西装,江既也没有向我拿回去。 江既他听见了我的那句“不喜欢”,那他有听见我和叶昭阳先前的对话吗?不知道叶景现在在哪,他与我说过会来a市找工作,我能在a市找到他吗。 a市这么大,好像有点大海捞针,如果找不到,放假回b市再试着联系一下田姐吧。 我胡乱想着,外面的风突然大了一些,墙上的报纸被吹得哗哗作响,然后从墙上掉落,慢慢飘到地上。 我怔了几秒,站起来捡起那张报纸。刚才没有注意,现在把报纸拿在手上才发现手上报纸被裁剪过,特意把其中一个专栏剪出来,而上面的内容是四十年前的一场青少年商赛,配图是一位身着贴身西装的女生,眼睛弯弯但带着自信。 她的眉眼我看着格外熟悉,我盯了许久才恍然发觉像江既。不,应该是江既像她。 我直起腰,想找个地方把报纸放下,一抬头发现江既正站在我的面前。 我的动作卡了一下,急忙解释:“刚才风太大,被吹掉了,我没有碰它。” “嗯。”江既没说什么,伸出手,示意我把报纸递给他。 “这个上面是……” “我妈。” 江既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把报纸放进一个柜子里,柜子上也有一个花瓶,插着小雏菊。 “这个房间里好多小雏菊。”我打量着那几朵花,脑中突然浮现出每年都会在秦木寒墓前出现那一捧小雏菊。 “他喜欢。” 江既神色有些恹,放好报纸后他在沙发坐下,开始处理刚才积攒的工作,留我一人在原地琢磨他说的是“他”还是“她”。 我站的地方离他有些距离,远远地望着他,看他抿着嘴打电话、看文件、开视频会议,顺便面无表情但又毫不留情地训了一个抓不住重点的员工。 他训完后朝我看来,没收住刚才训人的语气,对我说:“你有事就说,不要总是用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我。” “哦,”我愣愣地应了一声,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开口时有些犹豫,“我是想说谢谢你,上次如果不是你,我就去不了。” 我刚说完,鼻腔内忽然有一股热流,我心下一慌,连忙吸了一下鼻子,拿手捂住,血立马流了满手,鼻腔中全是铁锈味。 “你这是感动得哭了?” “……不是。”我低头避开江既的目光,不停吸着鼻子,努力不让血流下。 一阵脚步声朝我走近,江既站在我面前,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对上他的眼睛。 他皱眉看我:“你怎么了?” 江既直接上手让我有些猝不及防,捂住鼻子的手松了一下,鼻血立马涌出来,甚至滴在了江既的手上。 他拧了拧眉,我跟着小幅度抖了一下,看见他手上的血迹,心情绝望地闭了下眼,已经做好被江既甩开、外加一顿冷嘲热讽的准备了。 他确实松了手,垂眸盯着手上的血,我小心觑着他的表情,见他眉头紧锁,低下头等待他难听的话。 但是等了几秒,江既并未说话,我看见面前出现一只修长的手,再次抬着我的下巴让我仰头。 “抬头,不然头晕。” 第29节 他的另一只手按住了我的后颈,使了点力气让我向前倾,他的手落在我的后颈时我被激得一颤。 “不要仰太高,血会倒流。”他从一旁的桌上抽了几张纸,说,“松手。” 我听话地松了手,任由他把卫生纸摁在我的鼻子上。 我的手上已经沾满鼻血,江既的手上也沾上了不少血。 他捂了几分钟,可鼻血没有停下来的痕迹,反而有越流越多的趋势。江既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简短地对电话那端的人交代了情况,最后说:“动作快点。” 他挂断电话,皱着的眉一直没松开,“怎么回事?” “最近上火了……凝血功能不太好……”他捂着我的鼻子,我说出来的话听着闷闷的。 抬着我下巴的手也一直没有拿开,我被迫直视他的脸,期间他换了干净的卫生纸,我趁着这个间隙侧了下头,避开江既的眼睛。 我感受到江既抽纸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把干净的纸按在我的鼻下,然后松开抬着我下颌的手,说:“自己按着。” 我闷着声音“嗯”了一声,抬起手自己捂住,目光随着江既进了卫生间,水流声响起,不一会儿他擦着手出来,同时一楼的门打开,几个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进来,对江既恭敬地问候:“江先生。” 江既点了下头,抬手指了一下我:“帮他看看。” “其实我只是有点上火,不用这么麻烦的……”我由着医生打开灯照进我的鼻腔以便探查,之后他们拿了冰袋压在我的鼻梁上。 “鼻粘膜破裂导致的流血,应该是没有大碍,其他的我们需要采血才能看出来。”医生对江既说。 随行的护士在我的胳膊上扎了一针,抽了一管血,针孔带出来的血又按了好几分钟才止住。 “他的鼻腔粘膜比较薄,容易受损,所以会经常流血,加上我看他似乎是有凝血障碍,平时一定要多注意。对于凝血障碍的原因,还要等检查结果。” 江既“嗯”了一声:“检查结果发到我邮箱。” “好的。” 在冰袋的作用下,血慢慢止住了,医生拿着我的那管血离开了,屋内就剩我和江既。 我拿了一张纸慢慢擦着衣服上滴的血,已经干了,擦不干净,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的凝血障碍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江既突然开口。 我想了想,试着回忆:“应该是先天的,好像很小的时候就有这个毛病了。” 那时我和妈妈在江家的别宅,她病得重,没有精力管我,我就在整个房子里随意奔跑,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 “你之前怎么处理的?” “什么之前?”我有些疑惑。 江既坐回沙发上,拿着手机敲了几个字,听见我的问题抬头注视着我,说:“江都南时不时找人把你堵在巷子里,你当时怎么处理伤口的?” 原来他知道那些人是江都南找来的吗? 我一时怔住,须臾后才如实陈述:“那个吗?慢慢等就好了,血总会停住的。” “如果伤得很严重怎么办?” “那就等得久一点。” “……”江既重新看向手机,手指在空中停了许久才继续打字。 屋里的氛围莫名有些奇怪,我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的手腕,提起嘴角笑起来,试着活跃气氛。 “最开始是有点难办,不过后来几年就好多了,不知道为什么江都南没有经常找人教训我了,大概是觉得我太无聊了吧。” “……嗯。”江既垂着眼,没再说话。 -------------------- 江既:我之前那么坏,老婆不喜欢是正常的t^t 第39章 “他不配” 屋里一时安静得离奇,医生抽了我不少血,我现在有点晕,慢慢挪到沙发坐了下来。 江既一直垂眼看手机,似乎是在浏览什么东西。 山顶无人,屋内只能听见细碎的风声,耳边传来纸张飘动的声音,我闻声望去,发现刚才贴着报纸的地方原来还有几张旧照片。 “这也是你妈妈吗?”我问。 江既终于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看向墙上的照片,“嗯”了一声。 “其实我见过你妈妈,”我试着找话题,屋里太安静了我有些不太习惯,“我在江宅遇见过她,她问我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还给我送了药和衣服。” “我知道。”江既轻皱着眉,心里似是想着事,“她当时以为是我揍的,把我训了一顿。” “啊……?”我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渊源,一时不知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干巴巴地说:“反正……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江既的目光在墙上那几张老照片停留片刻,然后收了回去,低声续道,“但是很多时候我宁愿她没有那么好。” “嗯?” 他最后这句话声音很小,我听得断断续续很不真切,也没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没什么。”江既恢复了正常的音量,手机忽然一连响了好几声,大概是工作上的事情,我便没再打扰他,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墙上那几张已经褪色的照片。 有一张照片的颜色很是突出,照片上的女人带着温柔又强大的笑容,身边围着一群瘦瘦小小的小孩,身后的房子挂着“太阳福利院”的牌子,而福利院中种满了小雏菊。 我盯着照片上的小雏菊出神,突然记起来江既母亲自杀的日子和秦木寒出车祸的日期挨得很近。 窗户开了一半,外面的风吹进来,轻抚在我的脸上,就像母亲轻柔的抚摸。 昨天晚上赶实验报告,很晚才睡,现在身下的沙发很柔软,山顶的温度适宜,周围格外安静,我难得放松下来,靠着沙发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是我第一次梦见妈妈。 我被送到江宅的第二天她就去世了,之后的很多年从来没有来过我的梦。有些时候我会想,是不是因为走之前我一直缠着她要生日蛋糕,她有点生我气了。后来我知道,可能她根本不想再见我吧,毕竟我也是她的痛苦之源,她能帮我找到退路已经仁至义尽了。 这个梦很混乱。场景一会儿是我和妈妈在江家别宅相依为伴的日子,一会儿又是终于凑够钱去殡仪馆把她下葬的场景。 工作人员问我死者生前有没有什么喜爱的或者看重的东西,可以和骨灰一起放进墓地,我回忆良久,为难地告诉他,可能需要回去找一下。工作人员理解地点头,我便回到别宅。 人去楼空这么多年,别宅早就上了锁。我早就忘了当时自己是怎么进去的,梦里的场景变换得也很快,下一瞬我便出现在别墅里。 房间里很乱,仿佛有人多次在这栋小宅子里翻找东西。我避开满地狼藉,走到妈妈的房间,凭着记忆从床底的木板上拿到东西,然后回到殡仪馆,把那样东西随着她的骨灰一起埋进了墓地。 工作人员将最后一铲土倒进去,我忽然感到有些闷,从睡梦中醒来。 思绪还未回拢,先听到屋里的交谈声。 “你父亲是不是明年打算竞选了?……哎,人总是要有家人才好,不然太孤单,还是和你父亲好好谈谈吧……” “他不配。” 江既的声音带着十足的阴霾,我第一次听见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我心里轻轻一颤,彻底清醒过来,揉了下眼睛看过去。 江既身边坐着之前那位徐老,注意到我醒过来便没再谈及刚才的话题,起身叹了声气,对江既说:“我老了,可能想的就多了些。你给我的那个项目我会好好看的,刚才我和你说的话你也好好想想,叶家那小女性格挺好,配你也合适,你不能一直一个人。” 江既跟着一起站起来,不置可否。 徐老的司机等在门口,他撑着拐杖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回头叹道:“我不知道你在计划什么,你这孩子……这几年藏了不少事。” 司机帮他拉开门,他坐上大门停着的车,车慢慢开下了山。 徐老离开后江既还站在原处低头沉思,我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他的外套,明智地没有开腔。 刚才睡着时他的外套一直被我抱在怀里,等到睡醒时外套莫名其妙搭在了我的身上。 可能是睡梦中感到冷,我下意识把它搭在身上了吧。 我打量手里的外套,江既的味道早就消散,现在上面完全就是我身上的味道。 我朝窗外看去,黄昏将尽,残阳的余晖透过透明窗洒在我的手上。 原来已经睡了这么久吗? “你晚上什么安排。”江既从沉思中抽离,转头看向我。 “有个选修课。”我如实说。 他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朝楼上走去。 江既的背影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大,裁剪合身的衬衣扎在笔挺的西装裤下。可大概是今天的江既一反往常地沉默,我竟然从他的背影中看出了些许落寞。 我摇了摇头,第一次对自己5.0的视力提出了质疑。江既有钱有势,只要他一声令下,有的是人愿意顺着杆子往上爬。 他没和我说该怎么回学校,我便只得继续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等来了陈原。 陈原将车开到了山顶,我拉开门坐上去,回头再看那栋房子时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有钱能使鬼推磨,但这个世上连鬼都没有。再有钱有势又能如何,想念的人一个也不能陪在自己身边,他落寞是应该的。 “乐先生,”陈原唤我一声没听见回应,提高了点声音又叫了一声,“乐先生?” “嗯?”我倏然回神,勉强笑起来,“不好意思,刚才想事情太入迷了,您说什么了?” “没事,我问您是直接回学校吗?” “是的,麻烦了。” 车往学校方向开去。 “……他最近好像很忙?” “你说江总吗?是挺忙,公司重心挪回a市,要处理的事情可不少。” “这样么?”我想不明白江既在m国发展了不过三年,怎么又想着要回a市。 陈原的手边还放着公务包,身上也穿着工作正装。 “他没有司机吗?”我开口问。 这么多次都是陈原负责来接送我,可是陈原是江既的助理,按理说不应该肩负“司机”一责。 “之前是有的,但是年初回国前辞退了,之后江总一直没有再招聘司机。” “为什么?”我把可能的理由都想了一遍,“因为他不喜欢吗?” “那到不是。”陈原把车载广播打开,广播正好在播晚间新闻,“之前有个司机,跟在江总身边好几年了。昨年江总有一次重要的会议要参加,是他送江总去的,但是路上他突然……” 陈原话说一半,我听得心急,“他怎么了?” “那个司机突然发了疯,在路上胡乱撞人,最后还想带着江总一起摔下悬崖。” 第30节 我的手一下抓紧,触摸到不寻常的触感才发现我把江既的衣服一起顺走了。 不过现在我没心思管衣服,连忙追问:“之后怎么解决的?” “江总开槍了。”陈原顿了顿,“之后和m国的警方拉扯了一番,最后法院断定江总是正当防卫。” 我听得胆战心惊:“那个司机为什么会这么做?” “m国帮派太乱了,我们碍了一个帮派的路,那个帮派就买通了江总的司机。”陈原笑笑,“回国后我本来想让人力资源部再招一个司机,江总没同意。” 车载广播的新闻正好放到国际频道,主持人大谈m国的情势,听起来m国的情势似乎更加乱了。 我轻轻皱起眉:“这种事情很常发生吗?” “一开始是挺多的,后来慢慢减少了。” 江既的公司偏向能源与科技,怎么会与m国的帮派扯上关联? 我心里疑惑,眉头皱得更紧,不由得想起徐老离开前的那句话,透过后视镜看向逐渐消失在视野的那栋老房子。 难道如徐老所说,他在计划什么吗? -------------------- 前几天看见有宝宝把江既叫做“酱鸡”,原谅我今天才明白你的谐音梗(滑跪),害我乐了老半天 嗯,我们酱鸡是挺犟的 第40章 小狗ok 在我回学校的第二天就收到了一份邮件,邮件内容是一份血检报告和诊断书。 我先点开了血检报告,不太能看懂,只能看见一溜向下的箭头。然后又点开诊断书,翻过冗长的病情分析,我滑倒最后,看见了一个名词—— 再生障碍性贫血。 有点耳熟,好像高中的生物课上介绍过这个病。 我继续往下翻,医嘱一同印在诊断书上,只不过我还未看两个字,就收到了一封新的邮件。 【&lt;a href=mailto:&lt;a href=mailto:<a href="mailto: href=mailto:<a href="mailto::非重型,能治疗。】 江……既? 收到上一份邮件时我没注意发件人的姓名,现在才发现是江既发来的。 【明天陈原会带你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手机在手里震动了一下,我一看,又收到了江既的邮件。 我放下手中的书,抬手慢慢打字:好的。我们不能直接发消息吗? 等了几分钟没等到恢复,我合上书准备离开图书馆去食堂吃饭,刚把书放进书包就收到了回信。 【&lt;a href=mailto:&lt;a href=mailto:<a href="mailto: href=mailto:<a href="mailto::你没加我。】 我动作一顿,之前有什么事都是和陈原联系,一直没加江既的好友,主要是我觉得他应该不太愿意有我这样一号人在列表。 我给他回了个“哦”,想了想,点开软件发送了好友申请,但是一直等到晚上才收到好友申请通过的消息。 陈原按照约定带我到了一家私立医院,检查做了不少,结果还要等几天,医生给我开了不少药,嘱托了相关事宜。 “再障也不是什么治不好的病,你的症状很轻,只出现了贫血和轻微凝血障碍,至于病因还需要等结果。”医生把每盒药在我眼前过了一遍,“你现在药物治疗就可以,平时饮食多多注意,其他疗程看后续的病情,如果病情加重可能就要考虑骨髓移植了。” 我连忙点头,谢过医生后拿上一大包药离开了医院。 陈原把我送回学校,看着我下了车后握着方向盘犹豫道:“乐先生,我听说这个病如果是轻症,靠药物还是能治好的。” 我听出来陈原是在安慰我,便对他笑起来,语气轻松:“我知道了,今天又麻烦你了。” 其实很早的时候我就清楚,我大概是得了什么病,今天知道具体的病名后我并没有感到慌乱或者担忧,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不麻烦,”陈原摇手,“如果之后江总找你我再和您联系,之后的药我会帮您送过来,不用再去医院。” 我点头应了下来,拿好药转身往学校里走,刚走出几步就听陈原叫住了我。 “乐先生。” 我回过头,看见陈原的手机屏幕正亮着,我一扫而过,似乎是聊天页面。 陈原表情有些奇怪:“呃……乐先生,你之后可以把每天吃的东西拍照发给我吗?” 我微微一愣,奇怪道:“怎么了吗?” 陈原嘴唇蠕动了两下,正要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到嘴的话卡了一下:“就是,嗯,今天的医生想看看你每天的饮食。” “这样啊,”我了然地点头,心想私立医院的医生真负责,“那我从明天开始拍吧。” “好。”陈原扶了下眼镜,连忙应下。 陈原说如果江既找我会和我联系,但一连好几日也没收到陈原的联系。我每天按时给他发我的一日三餐,他回得很快,可是没有提起江既。 我坐在食堂,刚拍下今天要吃的午饭,点开陈原的对话框发过去。 最普通的套餐,两荤一素,加上食堂免费的汤,这几天我基本上都是这样吃的。 陈原照例发了个“收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什么,便收好手机,一点一点把盘子里的饭吃完。 最近期中周,我忙于复习和考试,江既不找我,我也乐得清闲,正好能专心学习。 把最后一口饭吞下,把盘子放到收盘处,又去窗口打包了一顿饭。最近张一凯感冒发烧,我就自觉肩负起了帮他带饭的责任。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很轻微的震动,如果不是我一直留意着可能就要错过这个消息了。 我拿起一看,竟然是江既发来的消息。自从他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过了这么多天从来没有再发过什么消息,现在聊天框里正光秃秃地躺着一句话。 ——“晚上,君庭湾。” 我在心里自动扩写了这句话,想回一个“好的”,结果手一滑误触了软件根据对话自动联想的表情包。 【小狗ok.jpg】 我脚步一顿,整个人被钉在地面,愣了许久才回过神,看着屏幕上一边跳舞一边比着“ok”的小狗,有些懊恼地皱了一下眉。 我长按表情包,想要撤回,手指点下去前又停住了。 算了,过了几分钟了,江既可能早就看见了,现在撤回没什么意义。 我在原地略等了一会儿,小狗在聊天框里自顾自地跳了几段舞,没人搭理。 把手机锁屏,我提上张一凯的饭回到寝室,顺便把今天上课的笔记给他。他半死不活地趴在床上,哑着嗓子说我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费劲从床上下来,嘴上还不停嘀咕:“乐与,你人真好啊,我从来没遇见你这样好的人……你说你咋这么好呢?” 我听得笑起来,问:“我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好吗?” “那当然,”张一凯清清嗓子,开始自己的演讲,“星期一,林丹睡过头忘记收被子,你冒着雨帮他把被子收回来;星期二,郭旭浩跟别人打球伤了脚,你翘了晚课陪他去医院拍片……” 林丹和郭旭浩是我其他两个室友。 “好了好了,”我带着笑打断他滔滔不绝的演讲,“你说的这些事不是都还好啊,你们平时不是也都很照顾我吗?” 张一凯打开我带回的饭,囫囵吞枣地吃了一口,继续说:“不一样,你是别人对你好一分,你要十分百分地还回去。乐与,这样很容易吃亏的。” “你嗓子都快没声儿了,快别说了,养养嗓子。” 我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张一凯接过去喝了一口:“不说了,嗓子眼里跟有刀片一样。” 他安静下来,吃完饭后开始看我的笔记,我收拾好下午要用的书,到床上睡了个午觉,等闹钟铃响起拿好书出门。 “你下午还有课啊?” “没。”我一边换衣服一边回,顺便用手机看了眼时间,界面还停留在我和江既的聊天页面,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江既回了我刚才那个表情包。 我垂眼盯着手机上那条简洁的“嗯”看了几秒,才接上刚才的话。 “是之前在选修课认识了一个老师,他邀请我去他的实验室参观,据说他的实验室最近在研究一颗白矮星,我想去看看。” 张一凯“嚯”了一声:“你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专业。” 我换好衣服,背上书包推开,回头对张一凯说:“嗯,我很喜欢抬头看宇宙。” 老师带着我在实验室转了一圈,拉着我介绍斥资八百万的一台仪器。下午老师的学生来实验室观测数据,我安静地坐在一旁,盯着在仪器上逐渐成像的星球入了迷,等回过神时外面的天黑了一半了。 我心里一慌,连忙看了眼时间,快七点了。 如果江既找我,陈原一般会在我下课的时间在学校门口等我,现在早就过了下课的时间,他肯定等很久了。 我起身和实验室的学长学姐道了个别,又和带我来实验室的老师说了声谢谢,拿上书包脚步匆匆往学校大门赶去。 学校门口果然停了一辆眼熟的车,我慢了脚步,缓了缓急促的呼吸,随手抓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说:“抱歉,是不是让你等——” 一抬头,和驾驶座的江既对上目光。 -------------------- 大家放心,最后我们小与肯定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哈 第41章 为什么不会闹脾气 嘴边的话卡了壳,我要上车的动作也犹豫了一下,咽了口唾沫,说:“今天是你来接我啊。” “嗯。” 江既坐在驾驶座,面上表情不显,车厢里还带着淡淡的烟味,但是车窗降了一半,散得差不多了,不仔细闻还闻不出来。 我顶着他的视线坐上副驾驶,等我把安全带扣上后他一言不发地换挡踩油门。 车里很安静,面前的车载香薰散发着清新的茶香。随着步入深秋,天黑得越来越早,暮色四合,最后一点余晖也消失在车道尽头。 我用余光觑着江既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开口,把刚才没说完的话又说了一遍:“不好意思,是不是让你等得有些久了。” 江既目视前方,嘴角轻抿,从鼻腔中哼出一声“嗯”。 我听得指尖一颤,心想他是不是等得不耐烦,有些生气了,把还想问的话全部憋回肚子里,不停用余光打量他。 车开出一段距离,余光中他忽然皱了下眉,说:“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有事直接说?” 第31节 “哦,”车开过商业街,我的视线不自觉朝外看去,“好像是和我说过。” 车外一晃而过一家珠宝店,橱窗里摆放着硕大的钻戒,看着折射出白光的钻戒,脑中忽然想起刚才在实验室的时候,一位学姐指着在仪器上成像的那颗白矮星,对我说:“你看,我们都在等它变成一颗‘钻石’,可惜要等很久,我们都等不到了。” 白矮星是演化到后期的恒星,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会慢慢结晶,最后演变成与钻石类似的结构。但是因为结晶时间格外长,甚至远远超过了宇宙的年龄,所以到现在宇宙中还没有一颗已经变成“钻石”的白矮星。 学姐语气分外惋惜,我听着也格外遗憾,出了实验室还在想这件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身边的人问。 “我想问……”车开过了那家珠宝店,我的视线不由得往后追随,“如果买了一颗钻石,是不是就相当于有一颗自己的白矮星。” “什么?” 我回过头,对上江既皱着眉的脸,倏然回神,连忙道:“不是,我是问陈原去哪了?” 以前都是陈原与我联系,今天竟然是江既亲自来接我。 江既扫了眼后视镜,语气平淡:“下楼踩空摔到头,现在还在医院。” “啊?严重吗?”我语气担忧,白矮星钻石什么的总算从脑中消失了,不自主地联想到陈原头破血流的情景。 “额头青了一块,没什么大碍,我让他放假休息了。”江既看向左侧的后视镜,转了下方向盘,“你很担心他?” “是挺担心的。”我忧心忡忡。陈原平时也很照顾我,就像一个大哥哥,我不希望他出什么事。 车猝不及防地加速,冲上高架桥,我由于惯性猛然朝后一仰,抬手抓住安全带,待稳住重心后语气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 车速又慢了下来,后半程格外平稳地开到了君庭湾。 江既把我放在别墅的大门处,将车停在车库后提着一口袋东西走过来,我微微低头凑近看,袋子上logo是a市最大的连锁超市。 我注意到袋子里装了不少东西,有新鲜的菜,还有沾着血水的鲜肉。 江既打开门,提着菜去了开放式厨房。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把菜全部拿出来,问:“你今天叫我来是想让我做饭吗?” 我看着认不到的菜和肉,有些苦恼地皱眉。这些菜看起来很复杂,目前我的厨艺还处于煮泡面和番茄面的阶段,好像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菜。 江既侧头看了我一眼,指着案台上的肉问:“你知道这是什么?” 我盯着那一团血淋淋的东西,诚实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行了,别废话了。你还吃不吃晚饭?” 我把话都吞进肚子里:“我吃。” 江既把身上的大衣脱下,递给我,然后将内衬的袖子挽起来,摘下腕表放置一旁,打开水龙头洗了个手,把袋子里的菜都拿出来,熟练地放进盘子里开始处理。 我抱着他的衣服站在一旁,他似乎嫌我碍事,随手一指,让我去餐桌旁待着。 我把他的大衣放好,听话地走到餐桌边坐下。 君庭湾的这栋房子还是我上次离开时的模样,那次台风我将屋里的窗户都关上了,离开前又把它们一一打开来透气,现在在屋里坐着环顾四周,我发现这些窗户还是我上次打开的角度。 如果不是桌上的花瓶中插着新鲜的小雏菊,我还以为这栋房子这么久都没人来。 厨房里已经开了火,抽油烟机嗡嗡作响,菜倒进锅里发出了一阵刺啦的声音。 我朝厨房里的那个身影看了一眼,又看向桌上摆着的花,伸手碰了碰,娇小的花在我的手下颤了颤,花瓣在我的指尖挠出痒意。 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特别讨厌小雏菊,一看见它我就会想起种着常青树的墓园,想起那块冰冷的墓碑,那个混着血腥味的暴雨夜,那个……总是摆脱不了的人。 秦木寒死后的一段时间,我总是会梦见他,从噩梦中醒来时天总是不亮,我会坐在床上,在压得我喘不过气的愧疚感中等待天明。 等到天真的破晓,我推开房间的门,走廊充斥着烟味,空气中飘着很薄的烟雾。 我握着门的手紧了紧,朝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走去,离得越近,烟雾越浓。然后透过没有关紧的门缝,我看见了不知多少天没睡觉的江既。 他神色颓疲,手边的烟灰缸推满了烟头,地上全是烟灰,房间里漆黑一片,对我的到来毫不知情。 我会站在门外看很久,浓重的愧疚感如潮水般退去,基因里的那点劣根性再次慢慢显现,我看着屋里那个沉浸在悲伤中的人,多日的难眠与害怕最终变成了难以发泄的烦躁,我想,为什么秦木寒死了还要阴魂不散? 我忘不掉他,江既也忘不掉他。 如果江既现在想的是我该多好。如果秦木寒能从他的记忆里消失该多好。 脑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江既手指轻轻一抖,带着火星的烟灰掉落在地,却仿佛落在了我的心上。我被烫了一下,倏然清醒过来,被自己阴暗又自私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自主地后退一步,在江既发现我之前喘着大气逃跑般离开了二楼。 我为什么会这样想?事后回想到那个无法言明的清晨,比之前更为浓郁的愧疚朝我压来。明明一切的悲伤和苦难都来自我,而我竟然会那样想。 我不想被人当作趁虚而入、不自量力之人,我应该忏悔,而不该窃喜。 所以当叶昭扬问我喜不喜欢江既时,我像是彩排了许多次,斩钉截铁脱口而出“不喜欢”。 得知江既听到了这句话,我反而松了一口气。至少在他们眼中我不是一个不自量力的人。 手中花还在轻轻颤抖,我低头沉思,突然想起那栋老房子里的照片,想起秦木寒与江既母亲。我记得江既的母亲是在四月自杀的,可是具体是哪一天我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 如果……江既现在已经放下那个人了呢? “你在想什么。” 我怔怔抬头,江既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调到了新闻频道,主持人带着职业微笑,对c国与m国重新建交一事发表看法,语气中充满期待。 “我在想……”我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对上江既那双黑沉的眼睛,突然想到江既说过,有事直接对他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开口:“我能问问你妈妈是哪一日去世的吗?” “四月六日。”江既身上沾上了点油烟味,之前的不近人情和冷漠随之消减了不少,“你问这个干什么?” 听见这个日期,我的手突然抓紧,四月六日,和秦木寒的忌日是同一天。 但我忘记手中还握着桌上的花,手一紧花就在我手里揉成了一半,汁水流了我一手。 “……”江既低头看我。 “对不起。”我连忙松开手,惨遭蹂躏的小雏菊掉落在桌上。 江既看了一眼桌上的花,难得沉默。我惴惴不安地打量他的神色,做好被他骂一顿的准备。 他张开口,下一秒问:“你不喜欢吃猪肝?” “什么?”我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绪,“猪肝是什么?” 他指了一下桌上的菜,我顺着看去,才发现他已经做好了几道菜,其中一道菜是刚才血淋淋的肉切成片状,配上芹菜和青椒,色泽看起来很好。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吃猪肝,在跟我闹脾气。” “怎么会?”我讶然道,“我不会和你闹脾气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会和我闹脾气?”江既将目光从桌上的花移开,落在我身上,“我之前那样对你,你也不和我闹脾气?” -------------------- 注:猪肝补铁 “保姆”合约真正的乙方是江总 第42章 婉拒了哈 我愣愣道:“哪样?” “对你冷漠,任由江都南的所作所为,还有……”他说了一半止住了,“乐与,这样你也不生气?” 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江既抽了一张纸慢慢擦着指间的水,我盯着他的动作看了一会儿,才回道:“不生气啊。” 江既的动作顿了一下,重复刚才的话:“为什么?” 刚说完他就强调:“我要听实话。” 我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赞美默默吞下,想了下,慢慢说:“虽然你有些时候的确……很不可理喻——” 我还没说完,他就打断我,皱起眉头,反问我:“我不可理喻?” 我看了他一眼,想起在白玉兰酒店那个混乱的夜晚后江既的质问与嘲讽,没有回答他的反问,自顾自地说下去:“但是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 江既的视线定格在我的脸上,听见我的话短促地笑了一声,讽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摇摇头:“我知道你是怕我没钱用才跟我签了合约,虽然这个合约签了后我并没有做到合同上的要求,因为我厨艺太差反倒每次都让你亲自做饭,我不会开车所以每次都要劳烦你……” 我没说完,其实我知道江既做的事不止这一件,他把善意藏得很深,但是对于在沙漠中行走数年的人来说,一点甘露就是福泽,对我来说格外明显。 “你挺有自知之明。”江既评价道,嘴角难得勾起一点不是嘲讽的幅度,“所以你就觉得我是好人。” 我点头:“嗯,你是好人,陈原也是好人。也不知道他从医院里出来没,有没有什么大问题。” “行了,”江既嘴角的那点幅度又消失了,他把用过的卫生纸扔进垃圾桶,“你不用说了,我不是好人。” 他转身去到厨房,把案台上的汤端出来,放在餐桌上打开盖子,屋里一瞬间飘香四溢。 我探头看了眼,问:“这是什么?” “汤。” 他把餐具递给我,我接过来自觉舀了一碗,和其他菜摆了个造型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你在做什么。” “给陈原拍照。” “你给他拍照干嘛?”江既又皱起眉,我从他语气听出了一点不满,心想他应该看不惯有人在餐桌上玩手机。 我向他解释:“其实是给医生发的,陈原说医生要看我每天的饮食。” “……” 江既没有再说话,抽开椅子坐在我的对面,开始吃晚饭。 我低头把刚拍好的照片发给陈原,对方应该正好在看手机,回得很快。 【陈原:江总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我看了这条消息不过一秒,他便很快撤回了,和往常一样回了个“收到”。 我发了个疑问的表情过去,陈原隔了一会儿才回了“点错了”。 第32节 我打了个“哦”,又问他从医院出来没有。 “你到底还吃不吃?”江既问。 我放下手机,说了个“吃”,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汤的味道很鲜美,里面的肉煨得很软,入口即化,口感尝起来像鸡肉,但颜色是黑的。 “好喝,”我放下碗,“这是什么肉?” “乌鸡。” 江既吃饭一向很斯文,他也盛了一碗汤,拿了个勺子一勺勺慢慢喝着,每一次动作勺子就会和瓷碗接触,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我舔了一下嘴边沾着的油,还是没忍住看了下消息,陈原倒是回了,但他却说自己没去医院。 我疑惑皱眉,也不顾江既看不惯我吃饭玩手机的行为,直接打字:江既和我说你下楼摔着脑袋了,还在医院。 【陈原:……】 我看聊天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跳了又跳,过了近一分钟才收到陈原的回复。 【陈原:是,还在排队,可能未来一段时间都要江总自己开车了。】 我轻声“啊”了一下,赶紧让他好好休息。 “你到底发完没有?”江既扔下手中的勺子,略微刺耳的响声吓得我手一抖,手机滑落在大理石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我第一时间去看江既表情,他抿了下唇,说:“抱歉,手滑了。” 前段时间我怀疑过自己的视力,现在我怀疑我的听力。 江既竟然会对我说抱歉? 我手指颤了颤,试探着说了个“没关系”。 他没搭理我,重新拿起勺子把最后一点汤喝完,将那一盘猪肝推给我:“吃完。” 我拿起筷子尝了一下,然后狠狠皱起眉头,一股难以言明的腥味在口腔中溢出,如果不是江既还盯着我,我会直接吐出来。 我强迫自己吞下去,问江既:“我要一个人吃完吗?你要不要吃点?” “我不喜欢。”江既言简意赅地丢下这句话,拿起餐具起身,“你快点吃,不要废话。” 他把碗放进洗碗机,接着走到客厅看起了新闻,留我一人在餐厅面对一整盘猪肝。 我一边往嘴里塞猪肝,象征性嚼了两下就囫囵吞下去,一边在心里想人为什么要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明明江既也不喜欢吃,为什么还要做? 终于把盘子里菜解决完,我朝客厅那方看去,电视上的新闻不知何时结束了,已经换成了现场采访,记着拿着话筒提了已经关于两国建交的相关问题,镜头一转对准了c国现任外交部部长江正龙。 江正龙回答了记者的问题,并且表示预计在今年年底会亲自前往m国。 看见屏幕上的那张脸,我下意识将视线探向坐在电视前的江既。 蓝色荧光照在他的脸上,深潭般的眼睛显得更加难测,我注意到他的指尖捻了一下,从一旁的大衣里拿出烟盒,似乎想抽烟。 “那个……我吃完了。” 江既拿烟的手停了一下,又下意识捻了下指尖,从客厅的沙发站起来,走过来把剩下的餐盘放进洗碗机。 桌上被收拾干净,只剩几朵奄奄一息的小雏菊,我把视线落在那几朵花上,突然开口:“你妈妈喜欢小雏菊吗?” 洗碗机开始运作,江既洗了手过来,擦着水说了个“嗯”。 一个猜想逐渐在脑中形成,我张了张嘴唇,抬头看他,问:“我能知道你妈妈安葬在哪里的吗?她给我送过药,还送过衣服,但是我一直没有和她说一句谢谢,我想去看看她。” 江既把刚才摘下的腕表带回手上,站直了身,说:“西泰墓园。” 我放在腿上的手一下抓紧,低下头借略长的碎发挡住神色。 “好巧啊,和……秦木寒同一天忌日,还在同一个墓地。你下次去看他们的时候能带上我吗?”我低着头,也看不见江既的表情,他没有回答我,我就只能继续说下去,“去给你妈妈说谢谢,再去向秦木寒道歉……毕竟是我害了他——”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你害了他。”江既打断了我。 第43章 对你自己说 下课铃响后第三分钟,坐在我旁边的张一凯推了推我的胳膊。 “乐与,你咋了,叫你好几声都没答应。” “没什么,在想刚才老师讲最后一道题。” 我收起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跟上室友走出教室。 现在是饭点,周围全是刚下课的人,我跟在其他三个室友身后,凭着本能避开人流,低头再次陷入沉思。 距离上次去君庭湾已经过了一周了,但我的脑中还在想江既那天晚上对我说的话。 江既说,秦木寒的死跟我没有关系,哪怕我那天没有拦住秦木寒,他也会死去。 我问江既为什么,他只是用他那双黑沉的眼睛沉默地看着我,一直等到厨房里的洗碗机停止工作,发出“滴滴”的提醒声,他才再次开口。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江既说。 之后他对此事闭口不谈,次日早上把我送回学校,一周没有再联系。 这一周我一直在想这句话,想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怎么也想不通。 因为想他那一句话想得太入迷,以至于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天晚上江既带我回君庭湾,好像只是让我吃了一顿饭。 我把今天的午饭拍给陈原,收到回复后点了返回键,又看见了前几天收到的消息。 是翁奶奶发来,问我下周有没有空余时间,如果有时间,她想带我回家一趟。 我盯着那个“家”看了许久,礼貌疏离地回了个“好的,有时间我会跟您说”。 对方回了个“ok”的表情包,到今天聊天框的最后一条消息还是这个表情包。 我放下手机,张一凯正好端着饭坐到我的旁边。他感冒了一周多,现在好得差不多,只不过还有些咳嗽。 “这个病可把我整惨了。”他一屁股坐下,偏头又咳了几声。 林丹和郭旭浩也端着刚买好的饭走过来,刚坐下两人就不约而同地一起咳嗽。 我默默抬手挡住了自己的饭,问:“你们都感冒了吗?” 林丹说咳得缓了好久,才有些咬牙切齿道:“一定是张一凯传染给我们的,我明天还有个演讲呢。” “你不要胡说啊!”张一凯哇哇大叫,“我感冒都好多久了?要传染的话乐与不应该跟你们一起吗?怎么他没有感冒?” 张一凯抬手指着我。 只能说张一凯是有点乌鸦嘴在身上的,当天晚上我就发起了低烧,在床上躺了一晚上第二天直接烧到了三十八度,只好请假在寝室休息。 在寝室躺了一整天,张一凯自觉帮我带了饭,郭旭浩帮我去校医院拿了点药。 大概是发烧加上吃了药的缘故,胃口一直不好,张一凯带回来的饭我草草吃了两口,继续回床上躺着,快要睡着时记起今天还没有给陈原拍照,只不过还未拿上手机给陈原发个消息就沉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到了天黑,手机调了静音,我拿起来一看,被满屏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吓了一跳。 先是陈原发了个消息提醒我今天还没有给医生拍照,我没有回复他就又发了几条,但是一直没有回应。 之后的消息都是江既发来的,他发了几条消息问我在哪里,为什么不会消息,过了一会儿应该是觉得发消息效率太低,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只不过我还是没有回应。 我看着通话记录里十多条来自“a”的电话,心想他是不是找我有什么急事。 刚要回拨过去,手机就轻轻震动起来。 是江既又打来了电话。 我点了接通,听筒处传来江既低沉的声音。 “你在哪。” 我揉了下堵塞的鼻子,说:“在寝室。” “为什么不回消息,不接电话?” 在床上躺了一整个下午,口干舌燥,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哑,我下了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才好了一些。 “我睡着了,没有听到。”我回道。 “我在你学校门口。” 江既话说一半,但我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应了声:“我马上来。” 换好衣服,我拿上手机打算出门。 “你要出去吗?”林丹问我,“你的烧退了吗?” 我“嗯”了一声,抬手摸了下额头,摸不出什么,便说:“应该退了。” 林丹点点头,没有多问,低头继续看书。 我推开门,走到宿舍楼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我没有带伞,又不想让江既等得太久,一股脑直接冲进了雨幕。 明天是周末,未来一周又将迎来游行周,学校会放一星期的假,所以现在校园里的人很少。 我顶着雨跑到校门口,一辆黑色的车停在路边,隔着雨丝辨认了一下车牌号,确认是江既的车后我小跑着过去,拉开副驾的门。 刚要坐进去,突然想起身上已经湿透,还滴着水,坐进去会弄脏江既的车。 我动作一顿,一时进退维谷。 “你在干什么?”江既在我来之前正和人打着电话,应该是在聊工作上的事,见我站在雨里不上车,直接摁断了车载蓝牙上的通话,皱眉看我。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感受不到吗?” “感受到了。”我嘴上诚实说,但动作没变。 江既眉头皱得更深:“那你还不快上来?” 得到准许我才呼出一口热气,慢慢坐上了车。刚才出门的时候觉得好了一些,但在雨里跑了这么一趟好像又难受起来,头有些晕。 “下雨为什么不打伞?” 我晕乎乎地坐在副驾,江既的语气有些冲,听起来就像他在生气。 他为什么生气?身上好像又烧了起来,我没有精力再细想,只顺着他的话回:“出门没有带,怕你等太久了就没回去拿。” 江既没有再言,慢慢启动了车,顺便把车里的暖气打开了。 第33节 “等你几个小时了,不差你这几分钟。” 我烧得难受,没有留意江既这句话,盯着面前的暖气出神。 “为什么要开暖气?我不冷。”刚说完我就打了个冷颤。这实在是打自己的脸,我闭了嘴没再吭声。 看路线,江既应该是想回君庭湾。 一路上很安静,发烧让我很疲惫,最后扛不住睡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车再次停下来时已到君庭湾,轮胎在地上的摩擦声让我惊醒,醒过来的时候有点不知今夕何夕。 好像烧得更厉害了…… 我愣坐在车里,慢半拍地抬手碰了下额头,确实很烫。 “你怎么了?” 我捂着额头转过去,发现江既正紧锁眉头打量着我。 “没怎么……”我试着糊弄过去,结果江既直接朝我俯身,一只手握着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挪开,另一只手贴上我的额头探了探。 “你在发烧,你不知道吗。” 江既垂头看我,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还因为眉间带着不平,一双眼睛如夜般漆黑,嘴唇轻抿,是一贯的没什么表情。 他身上有淡淡的木质香,在我的鼻尖萦绕。 我傻愣地抬头看他,反应了几秒才回:“……我知道啊。” 江既松开贴在我额头上的手,打开车门锁拿上伞下了车,撑着伞走到我这一边。 刚才被江既碰着的地方好像烧得更烫了,我抬手试探着碰了碰脸颊,又垂眸看被江既抓过的手腕。 明明什么痕迹都没有,却觉得有什么在烧。应该是发烧发得更严重了。 “下车。” 车外传来江既的声音,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推开车门走下去。 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干,车内外有温差,冷风吹在身上,我又打了个颤。 江既撑着伞,和我走到大门。 浑身很难受,脚步虚浮,走上门前的台阶时没有留意,一脚踩了个空,下意识抓住旁边的东西才稳住。 我呼出一口气,稳住步子后意识到自己抓得是江既的手臂。 舒适的大衣布料隐隐带着江既的体温,透过一层布料传到我的手心。 温度不高,我却好像被开水烫了一下,赶忙撤开了手。 “不好意思。” 鼻子又堵起来了,说话的声音听着有些闷,还有点哑。 我跟着江既走到屋檐下,他收了伞,却迟迟没有输入门锁密码,我有些疲惫地抬头看他。 他的手顿了下,很快地输了密码,推开门的时候从我身边擦过,说:“你不应该对我说‘不好意思’,你应该对你自己说。” 第44章 江既和银行卡 什么意思? 我张了张嘴,还没问出来,江既就推开了门先行进去。 我跟着进去,伞拿在江既手上,一路滴着水,顺沿到中岛台。 “吃药了吗。” “吃了。”我撒了个小慌,盯着地上的水迹继续说,“我有点想睡觉。” 头烧得昏昏沉沉,眼睛欲闭欲阖,差点就要在客厅睡着。 “还是之前那个房间吗?” 我揉了下酸涩的眼睛,没听到回复,只能站在原地。 我感受到有个影子不断向我靠近,然后江既站在我的旁边,说:“先换衣服。” 我跟着江既上了楼,他带我到了之前住过的房间,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衣服扔到床上。 “换了衣服再睡。” 他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房间,顺道带上了门,脚步声逐渐远离,应该是又下楼去了。 我盯着床上的那套衣服,慢吞吞地走到床边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那套干净的,换好后张开双臂打量自己。 衣服竟然很合身。 难道是江既初中的衣服吗? 这衣服的年龄也太大了点吧…… 我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可能是不舒服,睡不安稳,做的梦支离破碎断断续续,梦中的人不断变幻。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声不断,好像还打起了雷。 很少有人知道,我比江都南更早发现秦木寒的存在。 那时候是我到江家的第二年,江都南时不时来找我麻烦,所以我就跑到了宅子外的绿道里躲着,借着灌木丛的枝桠挡着自己,一躲就是一整天。 这处灌木离江宅有一定距离,是一条很少会有人经过的绿道往常这里会很安静,但是那一日外面传来了细碎的交谈声,我从瞌睡中醒来,翻了个身借着树丫缝隙往外看,看见了两个人的腿。 但由于身高受限,再往上的就看不见了,只是觉得其中一个人的鞋子好像很眼熟。 两个人的交谈好像只有其中一个人在说话,声线清清冷冷但语调却很轻,聊的什么我听不太懂,越听越困。 就在我快要睡过去时,两人中的另一个人开了口,简单的一句“知道了”,却让我倏然清醒。 是江既的声音。 我吓得退了一步,却忘了自己正在灌木丛中,这一个动作弄出了一点声响,不过外面的人似乎没有在意。 他们往前走了几步,看样子是要离开,但是其中一人的脚步停了下来。我摒住了呼吸。 “我赶了个凌晨的航班回来,不亲一下吗,江总?”那个很轻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这句话我听懂了。 “好吧,”他的语气无奈,“替我向你妈妈问个好,之后有时间我去看看她。” “再说。” 江既大概是有事,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停留,匆匆离开。 我躲在草里,等另一个人也离开就出去。天已经暗了一半,我怕回去晚了又错过餐厅的饭。 但是没想到那人并未离去,而是抬步朝我走来,然后弯下腰与我直直对上目光。 “原来是你啊,”他对着我笑,“不出来吗?” 我从草丛里爬了出来,他顺手帮我捋了捋头发,摘掉了头上沾的枯叶,又拍了两下我的头离开了绿道。 后来我在江既的身边再次看见了他,他叫秦木寒,对外宣称是江既的助理,但我知道他们不止是助理这一层关系。 再后来,不知道江都南如何知晓了他们的关系。 外面突如其来一阵闷雷,脑中的场景一转,又变成了江都南拿着银行卡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 说实话,江都南对我做过的更过分的事不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忘不掉那天他将银行卡丢在我面前的场景。 可能是当时的我实在太需要钱了吧,如果有那一笔钱,我就能给妈妈买一块墓地,就能跟着同学一起购买校服,能参加学校里的课程,不必总是格格不入。 还有一个可能……大概是在江都南扔下那张银行卡的第二天,秦木寒就找到了我,手上拿着一张新的卡,轻笑着对我说:“既然有人给你钱,为什么不收下呢?” 他把卡往我这方推来,示意我收下。 “里面有三十万,大概能用一段时间。” 我盯着那张卡,问:“是江都南让你给我的吗?” 秦木寒摇头。 “是江既吗?” “也不是,”秦木寒的长相偏冷,但他喜欢笑,“是我要给你的。” “……谢谢,但是不用了。”我抠了抠手指,也对他笑,轻声撒谎,“我不缺钱的,谢谢你。” 脑中的场景定格在这一段,窗外的传来一声惊雷,我不舒服地皱皱眉,头昏脑胀,很不清醒。 床头似乎站了一个人,我费力睁开眼,对上了江既的眼睛。 江既手上拿着体温计,成了昏暗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他扫了眼屏幕上的温度,又看向我,说:“你烧到四十度了。” 我吞了吞唾沫,想回他一句,但嗓子眼里就像有刀片,一开口就很痛。 我不由得摸了摸喉结处,先摸到的却是那处经年的陈疤。 “有哪里不舒服吗。” “脖子……嗓子疼。”我哑着声音说。 江既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到我手触碰的地方,停了几秒,然后从床头的柜子上拿起药和水,递给我。 我盯着那药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抬头试着与江既商量:“能不吃吗?” quot;为什么?quot; “这个药要兑水,很苦。”江既的动作不变,我大概是烧糊涂了,也没有动作,加重了语气强调,“非常苦。” 我讨厌苦的、酸的、涩的。我的生活已经很苦很涩了,为什么还要吃苦的东西? 江既退了一步,把水杯放回床头的桌子,玻璃与桌面相碰,发出碰撞声。 他撕开药的包装,把药倒进杯子里晃了晃,又递给我,说:“暂时只有这个退烧药,这次将就,下次换其他不苦的。” 江既来之前不知道在做什么,手上还带着点水珠,水滴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流下。他的手很奇怪,有一颗黑色的小痣长在指关节,很淡,不明显,以前我从来没发现过。 我盯着那颗小痣愣神,迟缓地将手从脖子处的陈疤挪开,接过了那杯药。 第34节 水温还有些高,我没急着喝,看着江既收回了手,随手抽了张纸擦水。 “那张银行卡是你给我的吗?”我突然问。 第45章 做好事不留名的江既 现在想来,江都南是不会特意拿钱给我的,哪怕他想羞辱我,有的是办法,何必用钱。他巴不得我陷入最窘迫的境地。 而我与秦木寒只有几面之缘,他没必要特意拿钱给我。 思来想去,好像只能是江既。 面前的人动作顿在半空,微皱着眉,许久没有说话。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现在已是深秋,空气微凉。 发烧怕冷,我不由得压紧身上的被子,然后偏头咳了两声。 “先喝药。”江既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听话地把手中的药喝下去,果然和印象中一样苦。 一杯见底,江既伸出手,示意我把杯子递给他。我递过去,看着他手上那颗小痣小声开口:“所以银行卡是你给我的吗?” “什么银行卡,不知道。” 江既这次回答得很快,落在我耳中倒像是在极力否认。 “真的吗?” “嗯。”江既神色不变。 “好吧,应该是我误会了。”我退了一步,没再追问,坐在床上,看他拿着杯子出去,想了想说了一句“晚安”。 江既脚步不停,握着门把关门,门快要关上的前一刻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咔哒一声,门关紧了,屋外的脚步逐渐远离,等到完全听不到时我掀开被子下了床,慢慢走到卫生间洗漱。 客卧卫生间的洗漱用品还是先前用过的,我拿起来漱了个口,打湿帕子胡乱洗了个脸,接着抬头与镜子里的自己对上目光。 镜子里的人穿着有些宽松的白色长袖,头发因前段时间忙着期中复习没时间剪而略长,发梢凌乱,发尾因沾到了水而贴在苍白且透着病态的脸上。 宋远总说我长得好看,但我现在左看右看,还是没觉得自己长得多好看。 因为小时候总是吃不饱饭,营养没跟上,导致我现在的身高比不上同龄人,身形有些瘦。脸上因还发着烧泛着点红,嘴唇因沾了水也难得有了血色——有一种虚假的健康感。 我挽起袖子,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软绵绵的,一看就没什么力气。 脑中突然浮现出江既的手臂,每次做饭他都会先一点一点挽起衣袖,露出的手臂有着流畅的肌肉线条,血管和青筋自皮肤下凸起,有力量感,还有健康感。 我轻叹了一声气,吸了冷空气又没忍住咳了两声,抬手顺了顺乱糟糟的头发,一直捋不顺,便也放弃了,走到床边重新躺下。 过了这么一会儿,雨势小了不少,闪电和雷声不知何时停了。雨声轻柔下来,倒是很助眠。 周围似乎还带着江既身上的木质香,一直散不去。我躺在床上,把身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伸出头嗅了嗅。 味道很淡,闻了一会儿气味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滴”的响声。 我朝声源看去,墙壁上一个小屏幕亮了起来,仔细辨认了一下,是屋内的暖气被人打开了。 暖气的温度调得很适宜,房间没一会儿就暖了起来,之后一直保持在一个让人很舒服的温度。 大概是房间里的环境太过适宜,又或者是刚才吃的药有安眠效果,再次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困意就涌来,我抱着被子慢慢睡过去。 睡着前脑海里突然响起江既离开房间前的那句否认。 屋里的暖气声响很小,吹出来的风很轻地拂过脸,没有太多的存在感,但确实是我现在所需要的,让我因生病而疲惫的身躯渐渐放松下来。 和江既好像啊,我慢吞吞地想着。哪怕江既每次都否认,但我早就学会自动在脑中转化他说的话,江既的否定就是肯定。 从他否认和我同一个航班那一次学会的。 为什么江既脾气怪怪的,却喜欢做好事不留名呢? 想完这句话我就扛不住困意睡了过去,睡得很安稳,一夜无梦。 …… 下过那场雨后a市放晴了几日,我没主动提及回学校,江既也没提起,我便在君庭湾住了几日养病,期间陈原来过一次,送了一些常用感冒药,对我说:“我问过医生了,这些药都是能和治疗再障的药物一起服用的。” 他把感冒药和再障的药一起递给我。 我接过来,认真地道了个谢,再次感叹陈原真是个细心的人。 陈原仿佛看懂了我在想什么,扶了下眼镜说:“还是江总细心,知道再障患者感冒时很多药都不能吃,特意让我去问了医生。” 我张了张嘴:“原来是他让你去问的吗?” 陈原点头,继续说:“还特意嘱咐不要太苦的药。” 我闻言低头翻了下手中的药,的确如陈原所说。 盯着那些药发了会儿呆,我突然记起来一件事,连忙对陈原说:“这两天不太舒服,就忘记给你拍照了,医生那边有说什么吗?” 陈原听见我的话,又抬手扶了下眼镜,意味深长道:“没事的,医生不会说什么的,想看的人自然能看见。” 我被他的语气搞得一愣,琢磨了一会儿没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便问道:“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陈原拿起车钥匙,“乐先生,我先回去工作了。” 陈原开着车离开了君庭湾,整个山顶别墅又只剩我一个人。 江既,白天基本上不会在君庭湾,一般只有晚上才会回来。他一如既往地忙,回来时一般是凌晨,我躺在床上,感受到一阵脚步声从楼梯处慢慢传来,在经过客房时会停留片刻,接着继续前行,直到走到主卧,门打开又关上,脚步声消失。 然后我就会闭上困倦的眼,让自己睡过去。 大概怕我在他家饿死,江既请了个做饭的阿姨,负责我每天的餐食。 阿姨很专业,每日做好饭后就离开,绝不会来打扰我的休息。 这日我吃过阿姨做的饭,坐在靠近落地窗的沙发看书,书是顺手从装饰书架上拿的,讲得是一个少年在经历迷茫、痛苦和彷徨后逐渐逐渐走向成熟的故事。少年被一条恶龙养大,一开始自大又狂傲,冷漠又恶劣,行文至半时他慢慢成长,每日磨着刀,准备挥刀将那只恶龙杀死,以获真正的自由。 外面的天难得明媚,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书看至一半,放于一旁的手机震了两下,拿起一看,是翁奶奶发来的消息。 她之前约我去“家”里看看,但没想到我竟然生病了,我害怕传染给她,便和她道了个歉,说之后如果有时间我一定会赴约。 她回了个没关系,又发了好几条消息,一半在嘱咐我好好休息,准时吃药,一半是转发的有关养生的文章。 【翁奶奶:好好休息!下次你来我亲自下厨![微笑]】 我回了个“好”,附着同款微笑表情。 回完消息,我正要放下手机,弹窗弹出了一条资讯。 外交部长江正龙将莅临z市参加慈善拍卖。 z市?没怎么听过,应该是个小城市。 我没怎么在意,重新拿起书继续看下去。深秋午后的阳光薄薄淡淡,照得我又泛起了困,拿着书睡着了,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一转头,看见江既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正看着我,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立马清醒,把身上的书放好,坐直了身说:“抱歉,一不小心睡着了。” 江既收回目光,没多说,问了句:“吃饭了没?” 我摇摇头,然后见他起身进了厨房。 我抬手摸了摸嘴角,不由得松了口气。幸好我睡觉没有打呼或者流口水的习惯。 江既今天回来得早,阿姨便没有来做饭,他简单煮了个面,等我吃完后问:“明天有没有空?” “有的。”我一边嚼着最后一口面一边回。明天是游行周的最后一天,假期即将结束,等到后天我就要回学校上课了。 江既颔首,说:“明天和我去参加一个晚会。” -------------------- 来晚了..这两天实在太太太太忙了,所有事堆一起来了 第46章 “你走吧。” 江既说的晚会是a市所有新兴企业的交流会,设在市中的一家酒店。 我站在二楼客房的窗前,看见一辆黑色的车远远地从盘山公路驶来,在已经染上一层黄色的树林里穿梭,逐渐靠近这栋山顶别墅。 我赶忙套好外套,下了楼打开门,正好看见车停下来。 之前陈原来给我送过药,我想他头上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所以今天开车的大概是陈原。 这样想着,我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但后座空无一人,一侧头,对上江既的眼睛,默默关上门绕到副驾驶那方坐下。 “陈原呢?” 车按照原路下山,我一边扣上安全带一边问道。 “问他干什么。”江既虽这样说着,但还是解释了一句,“头没好,还歇着。” 我应了声,心想他这一摔还挺严重。 黑色的车停在酒店大门,门童上前替江既开了门,又从他手中接过了车钥匙。 我在门童帮我开门前率先下了车,跑了两步跟上江既。 相比较江既之前参加的宴会,这次的晚会看起来更加轻松一些,大多数是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宴会厅设有一个展台,各个企业代表将轮流上去分享经验。 侍者把我们引至宴会厅后便离开,大厅里已有不少人,见着江既进来纷纷举杯,语气恭敬地问候:“江总。” 江既点头表示回应,带着我继续往里走,不过走至一半便被人拦下了。 “江总,”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端着酒走过来,“稀客啊,我还以为你看不上这种晚会。” “王总。”江既点头,从侍者手上的托盘拿了一杯酒和那个男人碰了碰杯,但他没喝,只继续道,“有不少企业发展得挺好,过来看看。” 王总笑笑,自顾自喝了口酒:“的确,我看有个生物制药的公司今年势头很猛,很有前途,你有意向吗?” 江既看了他一眼,没回。 “我们公司还挺有意向,这不,就过来看看。”王总倒是习惯了江既的性格,继续说下去。 第35节 我站在旁边,周围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的话题不离股市、行情、市场,我不太懂这些,听着有些无聊,悄悄抬手揉了下肚子。 来之前还没吃饭,现在有些饿。 这不揉还好,一揉肚子就突然咕咕地叫了起来,声音还不小,一时面前两人都朝我看来。 “抱歉。”我立马松开揉肚子的手,有些窘迫。 王总似乎这才注意到我,问:“这位是……?” “新招的助理。”江既简单解释了一下,接着偏过头对我说,“自己去找吃的,别乱跑。” “哦,哦。”我愣愣地点了两下头,迟疑地离开,心里琢磨江既带我来这个晚会是做什么。 还没走远,身后传来王总带着笑的调侃。 “你这是招了个助理吗?你看着像他的助理。” “……” 这个酒店的宴会厅分了不同的馆区,我绕了一会儿才找到餐点小吃。 厅里放着旋律轻缓的音乐,穿过畅谈的人群,我走到餐桌前,拿了几个小蛋糕开始吃,一边吃一边观察周围的场景。 这个晚会确实没有我先前看过的那些宴会隆重,更像是一场企业之间的交流会,有新兴企业,也有几家耳熟能详的企业龙头。 江既来参加这个晚会应该是为了公司后续的发展,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我过来。总不能是陈原现在还有伤在身,他一个总裁不能没有助理,所以把我叫来充门面吧? 想及此,我不由得笑起来。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手里的几个小蛋糕已经吃完了,有些噎,我往餐桌看了看,没找到饮料,大概是被人拿完了侍者还没来得及补上。 朝四周扫了一圈,望见了一个端着托盘背对着我的侍者,连忙走过去,说:“不好意思,能给我一杯——” 侍者听到呼喊,转了个身面对我,我一对上他的脸,所有的话尽数卡在喉咙里,最后换成了一句震惊的质问。 “叶景?!” 面前的人耷拉着眉眼,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听见我的话抬了下眼,随后有些疑惑地皱起眉,看样子好像没记起我是谁。 我借着这个间隙打量他的脸,头发短了一点,没有再遮着眼,瘦了一点,但五官没变,我不会认错的。 叶景盯着我看了会儿,总算记起我是谁:“……乐与?” “是,是我。”我赶紧应下来。 “你怎么在这?也来打工?” “不是。”我摇头,也来不及过多解释,心脏怦怦跳,着急得甚至直接上手抓住了叶景的手臂,语速飞快,“你现在有空吗?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叶景瞟了眼我抓着他的手,有些奇怪。 “在白玉兰酒店发生的事,”我看他没什么反应,更加着急,不由得加重语气,“很重要的事,非常重要。” “……好吧,”叶景疑惑地看我,“等我先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好。”我松了口气,也松了抓着他的手,让他把托盘放下,然后拉着他到了一个人少的安静角落。 “刚才还没认出你来,你在a市过得还不错?竟然还胖了点,脸色也红润不少。”叶景打着哈欠,趁着我找他这个空隙还扒拉了两下手机,语气随意,“你想问什么?” “我……”我开了口,却不知从何问起,想了想,问,“你是多久从白玉兰辞职的?” “问这个干嘛?”叶景思索了一会,“忘了具体日期了,那次宴会的第二天吧,宴会那天晚上我不是不舒服嘛,偷了个懒被经理逮着了,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一气之下第二天就辞职了。” 抓住了关键词,我赶忙追问:“那你还记得宴会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吗?” “什么事?那天晚上有什么事吗?”叶景的语气越来越疑惑。 “田姐让你去给客人送酒,360d的客人,你还记得吗?”我试着提醒他。 “好像有点印象……”叶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说起这件事,你去送酒后一直没回来,田姐也来找我,问我到底把酒送到哪里去了,客人没有收到。我一问才知道房间号是360b,不是360d。” 随着叶景的话,我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手也抑制不住地颤抖,好了,原来事情是这样发生的,我总算找到了,我可以去向江既解释了。我不想被人当成一个卑劣的下药者。 “你怎么了?脸色突然就变了。”叶景皱眉盯我,“那天晚上你后来去哪了,本来想跟你说房间号错了的,但你一直没回来。” “那天晚上……”我回想起那个荒唐又混乱的夜晚,那晚的疲惫与无力感再次涌来,刚才吃的蛋糕此时突然有了极强的存在感,堵得慌。 我垂下头,继续说:“……发生了一些事,有一些误会。” 具体的事,我就闭口不谈了,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我猜叶景应该是在琢磨那个误会到底是什么。 突然记起什么,我猛地抬头,再次抓住叶景的手臂,语气急促:“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很小的忙,不费时间的,帮我去解释一下那天晚上的事,就说你把错误的房间号告诉我了,所以我才会走错房间,酒也是送给其他客人的,不是我的。” “你……”叶景打量着我的神色,难得没说什么,沉默了两秒,应了下来,“行,我帮你解释,需要的话我还可以联系田姐,不过向谁解释?打电话解释吗?” 狂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我深吸一口气:“他今天晚上就在这里,我带你去找他。” 主厅的汇报演讲已经开始,台上一位干练的女性正在侃侃而谈自己的创业经历。 我朝宴会厅看了一圈,没有看见江既的身影,心里又着急起来,回头对叶景说:“你,你等一下,我去找他。” 我如一只无头苍蝇,在酒店这一层胡乱找着,绕过了几个展厅终于在露天阳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江既正在和人交谈,但交谈的对象不是王总,而是一个穿着正装、看着挺年轻的男性,看起来不像企业家,更像是大学里的研究员。 不过我已经无暇思索其他,直接推开了阳台的门,冒冒失失地闯进去,打断他们的对话。 “江既,”我轻微喘着气,抓着门把的手捏得很紧,“我有事和你说,很重要的事情。” 我看向那个年轻的男人,男人识趣地对江既点了点头,说:“江总,那我先走了,之后再联系。” 江既“嗯”了一声,那个男人从我身边擦过,等他走远后江既把目光转向我,也没有被打断的不耐,语气平静:“什么事这么着急。” 我缓了缓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吞了吞唾沫让自己干燥的嗓子不那么紧,垂着眼,开始慢慢叙说。 “我刚才遇见在白玉兰酒店工作时的同事了,之前的那个晚上,本来是该他给客人送酒,但是因为他不舒服,我就顶了个班,把酒送到楼上。他刚才和我说,他之前把房间号说错了,所以我才误打误撞进了你的房间。我不知道那瓶酒有问题,也不是故意给你下药——” “你就是想说这个?”江既的声音徒然冷了下来,不留情地打断我。 我愣愣地抬头,望见他的神色,一时怔在原地。 外面的天早就黑透了,江既的面孔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沉冷漠,一双如夜的眸子无半点情愫,像深冬的寒冰,刺得我打了个颤。 “你,你怎么了……”我试着开口。 “你还好意思提这件事?”江既冷冷地盯着我,讥讽地勾了两下唇,“下药的酒是你亲自递的,证据铁板钉钉,有什么好狡辩的。” “不是!”我一下着急起来,不由得提高声音,“不是我,我可以把证人叫来,让他给你解释!” 他语气嘲讽,“证人?哪里来的证人?花钱买通的那种吗?” “你……” 我死死抓着门把,后退了一步,怔忪地仰头看面前这个人,分明是已经入冬的季节,我却一下被拉回了夏季,我拖着一夜的疲惫回到江宅,面对的却是江既迅猛的质问与讥讽。 他不信我,之前不信我,现在也不信我,哪怕我把叶景拉到他面前他也不会信我。 他面上的嘲讽就像刀锋,一下一下割着我的心。 我失神地望着他:“……既然你不信我,最近为什么又要……对我这么好?” 给我钱、照顾我、做饭给我吃,甚至连我随口的抱怨都记住了。 “好?”江既似乎被我逗笑了,他短暂地笑了一声,“留你在身边只是想看看你什么时间露出马脚罢了,不要自作多情。” “……” 我抬头看他,但他的目光似乎没有落在我身上,而是穿过我的头顶朝我身后看去,我下意识转头一起看去,空无一人,安安静静。 江既皱着眉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点燃,靠着栏杆慢慢抽着,夜色里那点火星很明显。 烟雾渐渐围绕着我,熏得我眼睛泛起了红,我抿着唇,一瞬不瞬地盯他。 “你走吧。”江既低着头,看起来并不愿多看我一眼。 “……好。”我松开握着门把的手,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酒店。 第47章 他在保护你 晚会还未结束,宴会厅里欢声笑语。 我凭着记忆按照原路回到主厅,叶景靠着墙无聊地刷着手机,还在等我。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他放下撑着墙的腿,“你说的那个人呢,我去向他解释吧。” “不用了,不用解释了。”我强迫自己提起嘴角,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 “为什么不解释了?” 我盯着走廊墙上的一点污迹,轻声回:“我跟他说了后他就信了,你不用再去了,今天麻烦你了。” 宴会厅的灯光很亮,刺得我眼睛酸涩,我低头避开叶景探究的眼神,说:“你去忙工作吧,我先走了,下次见。” 没等叶景回答,我便转身离开,转过走廊尽头的拐角后我直接跑了起来,因为跑得太急在又一个转角撞上了一个举着托盘的侍者。 “抱歉……”我撑着墙壁,喘着粗气,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东西,嘴上一直说着“对不起”。 侍者啐了几句,没好气地说:“跑什么跑,就不能慢点?” 我垂着头,蠕动着嘴唇,又说了句“对不起”。 他骂骂咧咧地走了,我留在原地,抬手抖了抖被红酒浸湿的衣衫,撑着墙慢慢站直身,沿着墙走出了酒店。 晚会才进行至半,酒店外几乎看不到什么人,门童在角落里躲清闲,没人在意一个浑身散发着红酒味又失魂落魄的人走出来。 我沿着人行道无方向地走,刚才那一跑似乎把我所有的精力都耗尽了,现在茫然地盯着十字路口的红路灯,看着红灯变绿,却没有力气再迈出一步。 红绿灯上的数字渐渐变小,绿灯又变成了红灯。我慢慢蹲了下来,把额头抵在手臂,吸了下鼻子,在心里悄悄骂了一句“混蛋”,骂过之后还不解气,张开嘴又重复:“混蛋!” 话音刚落,鼻腔中突然传来一股温热,我抬手一抹,满手的血。 我摸了摸口袋,没有带纸,只好用袖子捂住鼻子,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血越流越多,没一会儿就浸透了袖口。 衣服上还沾着红酒,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深秋夜晚的风已经很凉,刮过来时我打了个颤。 真狼狈啊,我想。 在红绿灯下站了一会儿,我后知后觉拿出手机叫了个车回学校,等车到的时候酒渍干得差不多,鼻血也没有流得那么急了。 司机默不作声地踩了油门,车驶出一段距离后他忽然将车上的抽纸递给我。 “谢谢你。”我闷着声音说,抽了几张纸堵住鼻子,“不好意思,身上有点脏。” 第36节 我低着头,借略长的头发挡住司机时不时投来的探究目光,静静等鼻血停下来。 到学校时鼻血已经停了,室友都已歇下,我摸黑到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张一凯不知何时醒了,迷迷糊糊地从床上下来到卫生间上厕所。 “乐与,你回来了啊……”他打着哈欠,“我放个水。” “嗯。” 我站在一旁擦着头发,张一凯提好裤子转身看我。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眼睛也红红的,”他凑近了打量,“你哭了啊?” “没有,我只是困了。” “困了就去睡吧,”他又打了个哈欠,随手薅了下我的头发,“想哭就直接哭,我不笑你。” “我没哭。” 我躺在床上,把被子盖过头顶,心想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江既这样的混蛋,他明明这么讨厌我,却要装作一副关心我的样子,还让我不要自作多情,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信。 太混蛋了。 那次晚会之后江既没有再联系我,我也没有闲心再去想这件事。 之前去参观实验室认识的一个学姐,邀请我进了她的项目组,我每日下了课就会到实验室跟项目,在宵禁前回寝室。 期间翁奶奶请我去她家里吃饭,她一个人住在郊区的一栋奶油色的房子,自己下厨做了一顿饭。 她炖了一锅乌鸡汤,替我盛了一碗,说:“之前见你的时候觉着你应该有点贫血,喝点乌鸡烫补补身体。” 我垂眸盯着面前的这碗汤看了几秒,低声喃喃道:“……原来这是补血的吗?” 翁奶奶没有听清:“小与说什么?” 我端起汤喝了一口,让自己笑起来,“没什么,我说很好喝。” 看着这碗乌鸡汤,我才反应过来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江既了。不见更好,一见着他我就很难受。 三点一线一连忙了这么些时日,a市早已入冬,出门前收到天气提醒,未来几日可能会出现降雪。 我还从未见过a市的雪,或许今年能亲眼见一次。 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顿饭,天色已晚,翁奶奶开着车送我回学校,她看着我下车,轻声唤了一句“小与”,见我停下后继续说,“我看你今天吃饭的时候一直闷闷不乐,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事。”我让自己弯了弯嘴角。 翁奶奶细细看了我一会儿,“要不要和我聊聊,说不定说出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我扶着车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您觉得,会有人上一秒对另一个人很好,下一秒却对那个人恶语相向的吗?” “听起来很割裂的样子,”翁奶奶弯了眉眼,开着玩笑说,“如果不是有苦衷的话,可能那个人有心理或精神方面的疾病。” 我愣愣地点头,“这样吗……” 又过了几日,天气愈发冷,但说好的雪一直没有降下来。 我拿上资料出了实验室,手机在包里震了好几下,拿出来一看,是张一凯在群里吆喝着晚上一起出去吃火锅。 刚想回个好,又弹出了一个新的消息,陈原对我说他在学校大门等我,把下一个疗程的药给我。 慢吞吞地回了一个“好的”,又给张一凯说我晚点再去,然后背好包往大门走去。 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车,应该是陈原自己的,我走过去轻轻敲了一下车门,车窗便降了下来。 “乐先生,”陈原点头问了个好,把药递给我,“这两天好像没收到你发来的照片?” 我接过药,带着歉意说:“这两天太忙了,没记起来。” 陈原应了声,没再多言,“那我先走——” “原哥。”我罕见地打断了陈原,“以后你不用给我送药了,每个月的钱也不用打给我了。” 陈原踩油门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药我能去医院自己拿的,至于钱……江既应该不想和我继续合约了,他可能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陈原语气奇怪:“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我无奈笑笑,轻声说:“他讨厌我,应该不想和我有瓜葛。” “……”陈原默了几秒,说,“您愿意和我谈谈吗?” 我打开门上了车。 现在是饭点,学校门口熙熙攘攘,都是准备去吃晚饭的大学生。陈原握着方向盘沉思了一会儿,问:“上次的晚会发生了什么吗?” 我向他简单描述了那晚的事,略去了具体原因,只说我与江既之间有些误会。 “他可能认为我性本劣,无论我如何解释他都不会相信。”我侧头看着窗外,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晚江既面上的无情与嘲讽,一点酸意从底下慢慢浮起来,心脏上就像有一把钝刀慢慢磨着。 “我想大概确实有点误会。”陈原拿出手机摆弄了几下,递给我看。 “这是什么?”我疑惑扭头,在陈原的手机上看见了一篇关于江正龙的报道。 江正龙部长结束z市的慈善拍卖会后疑似现身a市企业交流会,与知名企业家田国平接触,此意何为?是否与两国建交…… 陈原把手机收了回去,沉吟片刻:“那天的交流会上有一家生物制药的公司,其中一个合伙人是骨髓造血和血液疾病类的专家,江总带你去晚会,其实是想接触那位专家,问问你的病情。但是你也看到了,江部长不知为何突然来了a市,还去了交流会。” 我张了张嘴:“……这之中有什么关联吗?” “因为一些原因,江总不想让江部长发现你,确切来说,是不想让他发现你们的关系。”陈原说,“根据我的观察,江总应该是不讨厌你的。” “可是……”我努力理解陈原的话,“可是他看起来就是很讨厌我,他还让我……”不要自作多情。 陈原叹了声气,又点了两下手机,示意我看,“其实你每天发给我的照片,我都要转发给江总,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什么医生,是江总想看每天的饮食。” 我垂下眸看陈原的手机屏幕,满屏都是我曾经发给陈原的照片,其中夹杂着少数工作汇报和零星江既冷淡的“嗯”。 陈原把聊天记录划到底,最新的消息还停留在今天上午。 【江总:问问他为什么不发照片。】 陈原回复了个“好的”。 “其实我没有从楼梯摔下来过,我上班都是坐电梯。”陈原扶了下眼镜,“至于江总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想他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 “……” “至于你方才与我提及的你和江总之间的误会,其实几月前江总就查到了真相。”陈原说,“一位姓张的公子使了点手段,在酒里下了料,怕被查到还威胁酒店的工作人员销毁了监控,不过幸好那个工作人员怕惹出什么事,做了个留存。” “江总那么做,其实是在保护你。” 车里暖气开得足,吹得我嗓子又涩又痒,那点痒一路传到心脏,像一根羽毛,顶替了钝刀的位置。 我张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保持着一个嘴唇微张的滑稽动作。 “……原来你上班坐电梯啊。”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句陈原的话。 “乐先生,你好像抓错重点了。” “我,我知道了。”我倏然回神,窘迫得一下抓住车门把手,“我都知道了,谢谢陈原哥,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乐先生。” 我停住了下车的动作,回头看他,“还有什么我不知情的事吗?” “我觉得应该是有的,如果我知道了再告诉你吧。”陈原语气很无奈,“不过在此之前,你能去劝劝我的老板吗,他已经罢工两天了。” 我一愣:“他怎么了?” “被传染上流感了,但是他不肯吃药也不去公司呢。你要去看看他吗?” 我松了握着车门的手,乖乖坐了回去,“我去看看他吧,感冒不吃药可不行。” 车慢慢驶上主道,最终在我之前去过的高档小区停下。 陈原输了电梯密码领着我到顶层,但陈原走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乐先生,我就不去了,工作还没处理完,暂时不想看见老板。” 他说完直接转身重新进了电梯,留我一人在这间顶层复式的门口。 我看着已经关合的电梯门怔了两秒,又转头看面前紧闭的房门,迟疑了一会儿,最终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按响了门铃。 -------------------- 陈原:这家没我得散。 第48章 吻 门铃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直至消失门内也没有应答。 就在我打算再按一次门铃时,门开了。 穿着居家服的江既扶着门框,开门时脸上带着不耐,看见我后神色微顿,然后缓缓皱起了眉,语气有些生硬:“你来干什么。” 屋内的暖气毫无保留地扑向我,混着江既身上好闻的洗涤剂的味道,驱散了我一身的寒气。 门口的照明灯光打下来,我眯了眯眼睛,仰头看他,开门前怦怦跳的心脏渐渐慢了下来。 我看着他,说:“……陈原让我来看看你。” “……”江既低头回视,黑沉的眼睛没有透出一丝光,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冷,就连他再次开口的语调好像也跟着冷了下去。 “哦。那你看完可以走了。” 他作势要关门,关门掀起的风吹在我的脸上,我上前一步,直接用手挡住了门。 我顶着江既的目光开口:“我,我可以进去吗?……外面有点冷。” 江既撑着门盯了我几秒,在我以为他要拒绝时,他松了手自顾自地转身走回房间。 这是同意了吗? 我把门推得更开一些,走进了房间。屋里暖气开得足,机器运作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客厅没有开灯,附近商业大楼的光通过落地窗投进来,加上稀薄的月光,成了这间房子唯一的照明。 “怎么不开灯?”我摸索到墙壁上的开关,正要将灯打开,就听江既忽然开口。 “别开。” 我手上动作一顿,回了句“好”,借着外面的灯光偷偷打量江既的脸。 第37节 一个多月未见,除了头发长了点,其他的好像都没怎么变。 脸颊上隐隐透着红,他应该还没退烧。 我看着给自己倒水的江既,说:“陈原和我说你得流感了,现在还难受吗?” 江既仰头喝水,闻言扫了我一眼:“是流感你还敢来?” “陈原说——” “行了,陈原让你来你就来,陈原说什么你信什么。”江既放下杯子,拿上桌上的笔记本上楼,“你看也看了,待够了就走吧。” “你是生气了吗?”我盯着江既的背影,忽然开口。 “我为什么要生气?” “不知道,”我诚恳道,“感觉你好像有点生气。” 江既停下脚步,转过身从楼上俯视我,微不可察地叹了声气:“我没有生气。现在是十点半,你脚快一点还能赶上地铁。” “我不走。”我仰着头说,“今晚我能留在这里吗?” “乐与。”江既垂着头,昏暗的房间中他的神色有些许模糊,可能是因为离得有些远,他的声音也轻了下去。 他说:“你为什么要来?哪怕我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你也要不计前嫌地来看望我吗?” 我想了想,慢吞吞回:“今天陈原和我说了很多事……提到了那次晚会你是为了我才去的,提到了我每天拍的照片都是发给你的,还提到了……” 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才接上:“你那么做都是为了保护我。” “……” 屋外的商业大楼变换了灯光,光影在江既脸上浮动,借着这点照明,我看见江既皱了下眉,似乎偏头低骂了一句。 “你说什么了?” “我说,”江既面无表情地看我,“他都是骗你的。” “是吗?可是他还给我看了聊天记录。” “……假的,都是他p的。” 我没有搭理这句话,只仰头问:“所以我今天晚上能留下来吗?” “随便你。”江既语气生硬地甩下这句话,没有留恋地转身进了二楼的房间,房间的门隔绝了我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我放轻脚步上了楼,试着推了推被江既关上的门,已经锁上了。 他是怎么了?不会是害羞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微微张了下嘴,觉着很是新奇。 抬手又推了下门,还试着敲了两下,无人应答。我只好暂时放弃,回到楼下转悠了一圈,突然想到了什么,在落地窗前的毛毯随意坐下,拿起手机敲敲打打给江既发了条消息。 【你得的是流感吗?我好像被你传染了,有点发烧。】 没一会儿楼上就传来了脚步声,江既打开门下了楼,我坐在地上,看着他向我走近,张开嘴正要说话,但江既直接上手碰了碰了我的额头。 “……”想说的话尽数卡在嗓子眼里,我默默往后挪了一点,弱弱开口:“我没发烧,我只是想让你出来。” 江既站直身,拿出手机:“我帮你叫个车,送你回学校,以后不要来了。” “不要。”我一着急直接抓住江既的手,想阻止他的动作,“我们可以先聊一聊吗?” 他的手好烫,不知道是吹暖气吹的,还是因为他还没退烧。 江既抿了下唇,垂眸凝视我抓着他的手,沉默良久后说:“聊什么?” 我使了点劲,示意江既跟我一起坐下来,他却不乐意。 “干什么。” “我发现这里的视野很好,可以看见海上的月亮。”我觑着他的神色,“你不喜欢吗?那我起来吧……” 还未说完,江既就顺着我的力坐到了我的旁边。 “这里本来是打算放狗窝的,你还真是会找地方。” “你打算养狗吗?” “没有,”江既看向窗外,“买这处房子的时候deshk还没死。” 原来是给deshk的地方,难怪视野这么开阔。 江既止了话题,问:“你想聊什么?” 我转头盯着他的侧脸,想了想轻声叙道:“其实我觉得deshk的死很奇怪,你养了他十多年,肯定知道他不会吃厨房里的杀虫药,对不对?” “……陈原还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了,”看着江既的神色,我改了口,“还提到了江正龙。” 屋里安静了下去,月光远远的洒过来,我捏了捏指尖,自顾自地说下去:“之前我从未将秦木寒与deshk的死亡联系在一起,今天我受到了一些启发,突然意识到……他们的死亡是不是有关联?” 江既侧目看我,没有回答。 “是和江正龙有关系吗?” 我等了许久,江既还是不回话,我后知后觉意识到我的问题好像有些冒犯,无论是秦木寒的死还是deshk的死,没有任何证据指向江正龙,而我仅凭猜测就怀疑他,好想不太礼貌。 “抱歉——” “是。”江既开了口,声音有些哑。 我一愣,意识到他是在回我刚才的问题。 “不止deshk和秦木寒,我妈的死也和江正龙有关系。江正龙手上沾的血可不止这一点,有些时候我甚至不敢算他到底杀了多少人。”月光下江既的侧脸轮廓锋利冰冷,眉眼模糊,显得冷漠又不近人情。 “他做了什么吗?” 他提起嘴角嗤笑了一声,低下头问我:“你知道死刑犯吗?那种穷凶恶极、毫无道德底线的死刑犯。”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问我。 “江正龙会豢养这些死刑犯。”江既平静说。 他说得太平静了,轻飘飘地传进我的耳朵,以至于我隔了许久才理解了这句话的涵义。 “什么……意思?” “他帮这些死刑犯偷渡,给他们钱,给他们住所,给他们一次新的生命,而他们只需要必要之时帮江正龙除去挡他路的人就行。”江既侧头,黑沉的眸子深处望不见底,如宇宙深处的黑洞。 他与我对上目光,说:“我外公就是挡他路的人。” “江正龙想向上爬,但是我外公挡他路了。那时他的‘死士’还没有养起来,没办法直接除去我外公,就把我妈关进了精神病院,每天都有人监视她,来威胁我外公。” 江既低低地笑了声:“后来他终于如愿除去了我外公,又害怕我妈说出他的秘密,就把她一起杀了。” “我记得那天我出差回来时已经临近傍晚,精神病院的采光很不好,又暗又潮,我推开病房门,打开灯就看见我妈躺在床上,胸口插了一把刀。” “……”我良久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所以秦木寒也挡了他的路吗?” “不是。是江正龙发现我知道了,他察觉到了我的一些小动作。deshk和秦木寒的死,都是他在警告我,让我知道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江既往后仰,靠着沙发扶手,说:“其实秦木寒不必死的,江都南在江正龙面前说漏了嘴,让江正龙误以为我很在意秦木寒,所以他觉得杀了秦木寒才能让我长记性。” 外面商业大楼的一层楼关了灯,屋里瞬间更暗了,江既的脸上明明暗暗,眉间晦涩不明。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悄悄挪了位置,朝他靠近,在黑暗中摸索了两下,摸到了他撑着地的手。 我先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见他没有反对,便大胆的牵上了他的手。 “我们谈谈外星人吧。” “什么?” “我说,谈谈外星人。”我重复了一遍,与江既并排坐着,指着落地窗外的天空,“我小的时候总是喜欢抬头看夜空,会想其他星球上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会想象外星人的生活。” 我的手指指着夜空中的某处:“比如这一颗星上外星人,他们可能住在棉花泡泡屋里,每天不愁吃不愁喝,饿了就从屋里揪一坨棉花糖吃。有些时候想着想着,我就会忘记一些让我不那么愉悦的事情。” “我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我试着复述那个奇怪的调子,“‘per aspera ad astra’,意思就是‘穿越逆境,抵达繁星’。我想我们总得经历一些事,这样才能去到最想去的那一颗星球。” 我扭头望向江既,却发现他正眸色深沉地垂头凝视我。我的话一下卡了壳,想再接起时却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你……” 我看着江既慢慢俯身向我靠近,在一半时忽然停了下来,退回了原来的位置,作势要站起来。 我不知为何,突然鬼迷心窍,空着的手一把拉住江既的手机,止住了他的动作,然后凑上身轻轻贴了下他的嘴角。 江既垂下睫毛,喉结滚了滚,哑声说:“我感冒了。” “是流感吗?”我问。 他语气不满:“是流感你就不亲了吗?” “我——唔。”我甫一开口,就被江既扣住了后脑,重重地吻了过来,剩下的话尽数堵在了嘴里。 我死死抓着他的衣袖,心想他嘴唇好烫。 -------------------- “per aspera ad astra”——拉丁谚语 第49章 不喜欢...我骗你的 江既含住了我的下唇,用牙齿轻轻磨着,他嘴里有一股很淡的薄荷味。我能感受到他的吻在逐渐加深,一边吻着一边抬起空闲的手抚上了我的腰。 进屋的时候我就将外套脱下,现在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卫衣,江既的手搭在我的腰间,热意透过衣服攀爬到背上,再传到心脏。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热气浅浅刮.擦过嘴唇。 好痒……我迷迷糊糊地想着,下意识伸出舌头想舔一下嘴唇,舌尖却不小心在江既的上唇轻碰了一下。 我感觉到面前的人呼吸突然急促,眸光一沉,贴着我的嘴唇,自上而下望进我的眼睛,声音还有些哑:“谁教你的?” “什么?”我一直憋/着气,现在有点晕,思绪也变慢了,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是你弄得太痒了,我没忍/住。” 江既突然站了起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双手还揪着他的衣袖,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 “你怎么了?”我盯着江既的脸,有些奇怪地问。 江既的耳垂透着一点红,我攀着他的手臂从地上站起来,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自言自语:“还在发烧吗?好像是有点,但是没有很烫……” 第38节 我的手在他的额头摸了两下,手腕突然却被人抓住,没办法再有动作。 身后的手也随之用力,我脚步晃了一下,往江既那方倒去。 江既垂下眼睑,问:“你今天晚上还想回去吗?” 我闻言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回不去了,”我如实说,“门禁已经过了。” “那怎么办。” “我让室友帮我打个……”掩护。 剩下的话模糊在唇齿之间,江既捏着我的腰调转了个方向,让我靠在沙发的扶手上,一只手撑在我的身边,另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慢慢舔舐着我的唇。 卫衣被带起了一点,所幸屋里暖气足,感觉不到什么凉意。我睁大眼睛看他。 “闭眼。”他短暂地松开我的唇,低声说了这么一句,等我听话地闭上眼睛后他的唇又贴了上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慢慢往下,指尖一路滑过我的脖子,引起一阵轻颤,在滑过那处凸起时兀的停了下来。 “……” 江既许久没有动作,我睁开眼,发现他正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盯着我,准确来说,应该是在盯着我脖子处的那块烫伤。 我腿有点软,只好扒着江既撑在我旁边的手臂,问:“你怎么了?” 江既的目光在那处难看的陈疤上落了几秒,一直没回应,我就又问了一遍。 “乐与。”江既的指腹碰着那块疤,眼睛很黑,眼神有点冷,又有点热,落在我身上好像有点湿,眼神里似乎藏了很多东西,但我眨眨眼,又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能看见他那一双因为背着光而分外漆黑的瞳孔。 他叫了我一声我的名字,却又什么也不说,静静地盯着我。就在我打算再开口时,他摩挲着那处疤,轻声问:“今天为什么要来?我不想听什么‘陈原说’,我要听你自己的理由。” 我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默默咽了回去,在江既的目光下安静地想了一会儿:“因为我不放心你,想来看看你。” “为什么?”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放心我?刚才为什么要亲上来?你不是说不喜欢我吗?” 他现在就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幼儿园小孩,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我晕头转向,最关键的是,好像每一个问题我都没想好答案。 我抓着他的手臂愣愣地反问:“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你。” “高尔夫球场,叶昭扬。”他言简意赅地提醒我。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从这句话里听出来了一点幽怨。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来找我?你不生气吗?不怨恨我吗?” 他离我很近,说话的时候气息尽数喷在我的脸上,屋里的暖气源源不断的涌过来,我在他的注视下越来越热,不自主地偏了视线,吞了吞口水,说:“我为什么要怨恨你?” 他先是没回话,之后答非所问地问了句“疼吗”,指腹慢慢擦过我的脖子,让我有点痒。 “现在不疼,”我诚实说,“当时挺疼的。” 江既的手一直没有放下去,他沉默片刻,忽然开口:“江正龙是个冷血无情的人,除了他自己,其他的人在他眼里和商场里的物品没什么区别,生命明码标价,人的贵贱之别在他眼中格外重要。我妈在我六七岁的时候就被他关进了精神病院,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见不到她,参与我成长、向我传递价值观的人,都是江正龙。” 我抬头看他,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教我利益至上,告诉我法律不过是设置给其他人的囚笼,而我们,只需要在囚笼之外欣赏他们谨小慎微的丑陋姿态即可。如果有必要,大可将囚笼里的人猎杀,因为法律对我们没有约束。” “他一边对我这样说,一边让保镖开枪杀死了一个‘叛徒’,那人的脑浆喷了我一脸,十五岁的我为有这样一位杀伐果决的父亲感到自豪。我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到了成年,如果没有我妈,我就是下一个江正龙。” 我搭在江既手臂上的手慢慢抓紧,心想,难怪。难怪第一次见到江既的时候,他会毫不留情地把烟烫在我的身上,又对初到江宅的我如此恶劣冷漠。 就像在草原长大的猎豹怎么可能不会追逐斑马,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江既怎么可能不冷血无情。 我突然想起在君庭湾看的那本书,少年在恶龙身边长大,最初被恶龙强大的力量所迷倒,希望能成为恶龙那样的强者,后来幡然醒悟,磨刀挥向恶龙。 一瞬间所有的线串在了一起,我问:“你去m国,是想让江正龙付出代价吗?” 江既看着我不说话,隔了很久才回道:“是。所以你今天不该来。我以为你会生气,不会想再看见我。” 他站直了身,用手背在我的脸颊贴了贴,说:“这件事很危险,我已经不想再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补充了一句,声音很轻,我没有听清楚,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一个“你”字。 我仰头看了江既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向下带,然后轻碰了一下他的嘴角。 他停了两秒,接着避开了,声音沙哑:“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想了想,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江既回答得很快,倒像是预演了许多次。我总觉得他像是在报复我,在赌气。 “好吧,”我松开了抓着他衣领的手,装作很沮丧的样子,“好可惜,我还……有一点喜欢你的。” 我垂下手,作势要走,猛地被江既抓住手腕。他把我拉了回去,有些不满:“我骗你的,你听不出来吗。” “那我之前也是骗你的。”我小声说,“你才是最会骗人的。” 江既懒得回我,直接搂着我的腰把我举了起来,让我坐在沙发的扶手上,用膝盖顶开我的双腿,按住我的后脑动作有些重地吻过来。 动作有些大,手机从口袋里里滑落出去,亮了两下,我用余光瞟去,隐隐约约看见了“张一凯”这三个字,突然记起来他今晚约我吃饭,我到现在还没回他,连忙抬手抵住江既的胸口。 “等,等等——”我缓了口气,“我还没回室友的消息。” “现在这个时候你竟然还在想其他人。”江既很是不爽,他拿起我的手机随手往地上一扔,继续吻了下来。 我被他压得没法动弹,只能用心疼的目光追随手机,然后被江既板正了脑袋,抬手捂住了眼睛。 我也不知怎么上了楼,等我回过神时已经在江既的房间。 他的手沿着我的脊柱一节一节按着,等到再往.下时他却停下了动作。 我睁开眼,窗外的光晃了下眼睛,我眯着眼望着他,问:“怎么了?” “这里没东西。” “需要什么东西?”我费力思考了一下,“是套吗?” “嗯,”江既的手带走了一点余温,直起身,“还有其他的东西。” 我不由自主地抬腿,想阻止他离开的步伐,有些疑惑地问:“不用不可以吗?” 江既的动作停在半空,他眸色深沉地盯了我良久,低低地骂了一个脏字。 -------------------- 这周的榜单任务只有6000,已经完成了,大家还想我继续更新吗.... 第50章 张开一点 房间里的光线昏暗,身上的被子带着洗涤剂的清新香味,隐隐的饭香从房间的门缝外传过来。 我抽动了下手指,醒了过来。 身边的床位已经空了,我眨了眨眼,思绪慢慢回笼,脑中不断浮现一些零散的碎片,然后脸缓慢地、一点一点地烧了起来。 可能是窗户没有关紧,漏了点缝,墙角的窗帘被风吹起了一点,外面的光在我的脸上跳了两下。 我想抬手揉揉被光亮晃着的眼睛,再揉揉发烫的脸,但是一有动作就酸痛难耐。 我艰难地坐起来,低头看自己的手。被子随着我的动作从身上滑落,我又掀开了一点,看向大腿之间—— 那里现在一片通红,皮肤下泛着密集的血点。大腿根的皮肤几乎没照过光,格外白皙,所以那些血点格外明显。 我试着用指尖碰了碰,轻轻一按就很痛。 脑中又想起了昨晚的情景。 江既半拉半引地将我的手牵引到了那个地方,手肘撑在我的耳边,俯身一边吻着我的唇,一边握着我的手上下移动。 他带着我的手一起动了几下便松开了,吻了吻我的下巴,问我学会了没有。 我愣愣地盯着他,缓慢地点了两下头。手里的东西又烫又硬。我愣了几秒,轻轻颤抖着手试着动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只记得右手累了换左手,左手累了就两只手一起,最后两只手都累得抬不起来,因为缺氧,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趁着换气的间隙,迷糊又含混地小声抱怨了一句:“为什么这么久……好累,不想动了。” 身上的人似乎轻笑了一声,退后了一点,拍了拍我的大腿外侧靠近臀部的地方,说:“张开一点。” 我下意识听了他的话。 我感觉到手中的东西换了个地方,江既重新俯下身,凑近我的耳朵,压下声音说:“夹紧。” 他的声音就像一缕粗糙的丝线,轻轻探进了我的耳朵,我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乖乖地夹紧。 …… 我坐在床上,忍着酸痛抬手,用手臂挡住眼睛,让自己发了会儿呆。 大概过了一分钟,我放下手,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突然反应过来我身上不着一物,而昨晚的衣服正躺在浴室的门前,上面沾着水渍。 我有些苦恼地皱了一下眉,看样子只能捡回来将就穿上了。 我慢慢移动着身体下了床,手撑在床沿,摸到了一个很柔软的东西,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套干净的衣服。 我试着穿上,发现有点大,裤脚也有些长,是江既的衣服吗? 目光在浴室门前皱成一团的衣服和身上布料舒适的衣服打了个转,我犹豫了两秒,就这样走出了房间。 裤子的布料很软,但走路时大腿间因为摩擦还是泛起了点点痛意。 我扶着扶梯下了楼,越往下那股饭香就愈浓郁,我随着香味走去,在客厅看见了江既。 他正在处理工作邮件,听见我的脚步声抬了下头,用一种陈述的语气说:“醒了。” 我应了声,有些好奇地问:“你在煮什么吗?好香。” “煮了粥。”江既放下手中的报表,站起身走进厨房,不一会儿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粥出来,示意我过去吃。 我慢吞吞地走过去,尽量不让腿间的皮肤受到摩擦,江既似乎看出了什么,问:“很疼?” “还好,不是很痛。” 我走到餐桌前坐下,看向面前的那碗粥,粥里加了蔬菜和很细的肉沫,色泽看起来很鲜美,闻起来也很香。 刚想拿起勺子尝一口,江既就走近我,握着椅背把我转了半圈,让我直面向他。 我猝不及防,鼻尖擦过他的衣服,有点痒,害我打了个喷嚏,然后抬头愣愣地看他。 “我看看。” “你……你怎么看”我还愣着,下意识反问。 第39节 “还能怎么看,我没有透视眼。”江既拍了拍我的大腿,让我把裤子脱下来。这个动作莫名与昨天晚上重合,脑子里突然响起那句低沉的“张开一点”,脸上一热。 “发什么呆?” 我连忙收起脑子里那些见不得光的画面,脱下裤子,因为动作有些急,脱下的途中指甲刮蹭到了泛着红的皮肤,低低地“嘶”了一声。 我把裤子脱至膝盖处,江既弯下腰伸手点了下那处皮肤,微微皱起了眉。 他的指尖带着凉意,身上也带着寒意,靠近我时掀起了一阵气流的变化。 我瑟缩了一下,不自主地想夹紧双腿,没想到用力过猛,顺道夹了下江既放在我腿间的手。 “……” “不,不好意思。”我赶忙松了力,涨得满脸通红。 餐厅的椅子比较高,江既弯下腰后略比我低一些,他掀起眼皮,自下而上地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沉,还有点烫,让我不由自主地飘忽了目光,看向天花板。 “昨天晚上想让你夹紧一点,你一直叫疼叫累,怎么今天这么听话。” 我盯着天花板的灯,感觉到脸上越烧越烫。 “现在害羞了?昨天晚上没见你怎么害羞——” “你不要说了……”我抬手捂了下眼睛,弱弱地打断面前这人的话。 昨天晚上在我说完了那句话后,江既一边动作不停,一边在我的耳边轻声向我“科普”没有的套和run.hua的后果。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邀请。”他加重了力气。 “是吗?我不知道。”我闷哼了一声,含混地说,“……那就是邀请吧。” 江既停了动作,盯了我许久,又咬着牙说了那个脏字。不过他虽是那么说,最终还是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江既点在我皮肤上的手指移开,好像笑了一下,很短促,转瞬即逝。 他转身拿了个东西过来,接着清清凉凉的东西附上了上来,还散发着一股药草的清香。 我放下了手,奇怪地看过去,看见江既正把药膏一点一点在我的腿间抹匀。 他把我的裤子脱至脚踝,然后说:“张开一点。” “……”我听话地分开了腿,默默地闭了下眼睛,心想怎么又是这句话。 为了擦药方便,江既蹲下了身,垂着眼,手指慢慢在腿间打着转。又痒又痛,一种奇特的感觉。 我低着头,静静地看他,突然记起了什么,问:“你吃药了吗?” 他擦药的动作不停:“吃药干什么。” “你得流感了,要吃药,不然会难受。”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你有药,可以分我一点吗?” 江既把药膏揉开了,盖上盖子站了起来,斜扫了我一眼:“怎么?怕被我传染?”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怕得了流感就没办法照顾你。” 江既放药膏的动作顿了下,过了会儿转身面向我,说:“我还不需要你的照顾,你先把自己顾好。” “可是你每次感冒都不好好吃药。”我边说边把裤子穿上,但是被江既阻止了。 “药膏还没干,先不要穿。”他把屋里的温度调高了两度,接着刚才的话题,“难道你感冒就好好吃药了?” “至少我会按时吃。”我认真地反驳他,“所以你今天吃了吗?” “吃了。不是流感,就是普通感冒。” 我有些不信他真的吃了药,但江既不给我再追问的机会,到水池边洗手。 我只好把话咽了下去,自己把椅子转了回去,开始吃桌子上的那碗粥。磨叽这么一会儿,粥的温度刚刚好,一口吃下去菜的清香和肉香混合得刚刚好。 江既坐回客厅沙发继续处理工作,等我吃完后他关了笔电,问:“今天有课?” 我点点头,他就继续说:“我让陈原送你回学校。” “你今天有事吗?” “嗯。等会有个会议。” 陈原的效率很高,没等一会儿他就来了,在门外按了两下门铃。 江既帮我理了理外衣的帽子,把拉链拉到头,顺便把药膏塞进了我的口袋。 正要去开门,却被我拉住了手。我深吸了一口气,踮起脚在他的嘴角轻碰了一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推开了门跑出去。 陈原等在外面,我正想打个招呼,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只手牵住了我的手腕,用了点力气把我拉回了房间,接着“砰”的一声,门再次关上。 第51章 是什么关系 陈原把我送到学校时,天突然飘起了细雪。 雪轻轻粘在我的脸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化成了水,清清凉凉的。 我弯腰对陈原道了个谢,他离开后雪下得更大了些,我拿出手机对着天空拍了个照,本想分享给张一凯,点开聊天框一看,昨天他满屏的消息还未回,莫名有点心虚,便划了两下屏幕,把照片发给了江既。 【下雪了!】 显示消息发送成功后我收好手机,到寝室拿上书去教室,顺道向张一凯解释昨晚没什么没有回他的消息。 “说!昨晚干啥去了!”张一凯一揽我的脖子,在我耳边咋咋呼呼,跟着我一起去教室。 路上的雪已经薄薄地铺了一层,走在上面会留下一串脚印。 雪粒扑在脸上,我拢了拢衣领,突然意识到大衣里还穿着江既的衣服。 “昨晚突然有点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张一凯“哼”了一声:“你知道我差点去找导员报警不?我还以为你失踪了,还是林丹说你之前夜不归宿那么多次,指不定早就谈恋爱了,正在跟女朋友春宵一刻呢,叫我不要打扰你的好事。” 我突然有种被揭穿的心虚感,眼神飘忽,否认道:“没有,我没有谈恋爱,也没有女朋友。” 我的脚步慢了下来,不禁思索,我和江既现在是在谈恋爱吗?他好像没有说,我也没有问。那是不是就没有谈恋爱? “不信,”张一凯说,“你知道你刚才进寝室是什么表情吗?满面春风,春风拂面,容光焕发,你还说没有女朋友。” 我无奈道:“真的没有女朋友。” 张一凯思考两秒,缓缓睁大了眼睛:“我靠,谈的男朋友啊?” “咳,咳——!”我被口水呛了两下,急忙解释,“不,不是!昨天晚上是我哥突然病了,我去看看他。” “你还有哥哥啊?” 我“嗯”了一声:“不是亲的,只是一起长大。” 说一起长大好像也不太准确,我第一次看见江既的时候他十八岁,好像……应该是他看着我长大。 “就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真的春宵一刻去了。”张一凯和我在教室找到座位坐下,颇有些遗憾。 一直到傍晚我才收到江既的回信,他先回了个“嗯”,过了几分钟又发来了一张图片,我动手点开,同样是雪景,拍摄地点有点像君庭湾那种山间别墅,不过图片中的雪似乎更大一些,厚实地压在树上。 我在对话框里删删改改,斟酌许久才敲出个完整的句子,刚想点发送,江既就打来了电话。 我被惊得手抖了一下,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堪堪稳住后才点了接听键。 “……喂?” 江既那边隐约传来谈话声,他大概换了个安静的地方,开口道:“你想发什么,看你打半天字了。” “我想问,”我放轻脚步出了实验室,到走廊尽头看着窗外还飘着的细雪,“想问你现在在哪里。” “m国,下个星期回来。” “不是说去开会嘛……” “这边突然有事。”江既言简意赅地解释,“陈原还在a市,有什么事你可以去找他。” 我“嗯”了声,就听江既又说:“你今天怎么没拍照?” 我怔了怔,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无声地弯了下眼睛,反问道:“你不是说都是陈原骗我的吗?照片都是要发给医生的,为什么要发给你。” 江既那边安静了几秒,随后道:“那你继续发给医生吧。” “好的。”我弯着眼睛,在心里默默补了个“江医生”。 之后江既没有再回话,我便也没有再开口,蹲在实验楼走廊尽头的角落里,仰头看纷纷扬扬的飘雪,耳边是透过听筒传来的又轻又浅的呼吸声。 江既那边传来了几句模糊的交谈声,过了会儿又安静下去。他好像把窗户打开了,猛烈的风声从几千公里外传过来,好像还能听见大雪落下的声音。 我看着a市的雪,在风声中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江既。” “嗯。” “我们,”我停顿了一下,把声音放得更轻,“现在是什么关系?” 手机里的风声突然消失了,是江既把窗户关上了。 他问:“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我嘴唇一开一合,想说点什么,最终只老老实实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那你好好想想,想到答案了再告诉我。”江既说,“后天没课,是不是。” 我心里还在琢磨江既的意思,听见他的话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 江既避而不回,只说:“a市每年只会飘一点小雪,这边的雪景更好看一点。乐与,想来m国看看吗?” 飞机起落架稳稳落在m国机场的停机坪上,广播里不断重复着感谢乘坐此次航班,周围的人陆续站起来,一边从置物架上拿下自己的行李一边互相闲聊。 陌生的语言传进我的耳朵,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m国了。 江既在问完那句话后我就冲动地订了机票,收拾好东西,向实验室的老师请了假来了m国。 我拿上行李,顺着人流出了机场。m国的雪下得很大,道路两旁堆满了积雪,身边的人拢着衣领,匆匆走进雪天。 我站在航站楼门口,看见了等在路边的江既。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靠着车门,隔着飘雪与我对上目光。 我便加快了脚步向他跑去。 “冷吗。” “有一点,”我一说话就呼出热气,抬头激动地看着他,“这边的雪好大。” 江既抬手拍下我肩上的雪,拉开车门让我进去。 第40节 车里的暖气一直没停,等我坐稳后江既轻踩油门,慢慢驶上铺了一层雪的道路。 车窗的建筑是我从未见过的,冬日晴朗的阳光照在尖顶的积雪上,路边散落着各色的小酒馆,不时有人推开门进进出出。 车越开越远,最后驶上了一条盘山公路。 “我们要去哪里?” “山顶赏雪。” 我“啊”了一声,不由得看了眼时间,m国下午三点,现在去会不会有些晚? “晚上住哪里啊?” “后备箱有帐篷。” 我又低头悄悄看了眼天气,m国零下十七度,预计到晚上会降到零下二十度。 车不断往山上开去,道路因积雪的覆盖而变得狭窄,两侧的松树格外寂静。 一路上我欲言又止,心想在一个零下十多度的、下着大雪的山里住一晚上,明天帐篷会不会变成我和江既的裹尸袋? 愈往山上去,周围就愈发宁静,最终车在一座红顶的双层宅子前停下。 我踩着雪下车,这里的雪无人清扫,绵密地在我的脚下展开。江既拿了一把伞走过来,撑在我的头顶,“走吧。” 脚下的雪实在有些深,我踩着雪咯吱咯吱地行走,直至走到门前,江既抬手敲了两下门,热气随着屋里的光一起迎过来。 “来啦?”来应门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穿着针织毛衣,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把我和江既迎了进去。 “你舅舅还在外面钓鱼,估计一会儿就回来。这位是?”她把目光移向了我。 “陈原的弟弟。” 女人帮我把脱下的外套挂在衣架上,说:“哦,也是孤儿吗?” 江既皱了下眉,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他说:“不是,他有亲人。” 江既带着我往里走,上了木头做的楼梯。这个房子估计有些年代了,墙上挂着一溜照片,从几十年前的到上个月的都有,脚下的楼梯在有人踩过时会发出吱呀的轻响。 “那是谁啊,你舅妈吗?”我倒是听说过江既的妈妈有一个哥哥,不过很早的时候就跟家里断了关系,一直没再联系。 江既“嗯”了下,我就继续问道:“为什么她会知道我是孤儿?” “陈原是我妈资助的孤儿。”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江既上了二楼,领着我进了一个房间。他脱掉身上的大衣,随便洗了下手,坐在床上对我说:“那天的问题你想到答案了吗。” 我想了想,说:“我是您助理的弟弟。” 江既笑了一声,不过我觉得他大概是被我气笑的。他躺在床上,朝我挥了下手:“过来,陪我睡一会。” 我慢慢走过去,在他的身边躺下。刚才路上光顾着看风景,现在我才注意到江既的面色有些许疲倦,下巴处已经冒出来了点点胡茬。 我钻进被窝,仰头看已经闭上眼睛的江既,问:“你多久没睡觉了?” “没多久。” 我把手搭在江既的腰上,小声说:“不是说睡帐篷吗?” “骗你的,你还真信了。” 他伸手把我揽进怀里,下巴靠在我的肩窝,回完我的话后没多久,耳边就传来了清浅绵长的呼吸声。 房间的门窗关得紧,屋里烧着地暖,呼啸的风声和凛冽的寒气都被隔在窗外。 江既呼出的热气浅浅打在我的脖颈处,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松树香,还混着江既身上几乎闻不到的烟草味。 我本来是不困的,但现在躺在江既的怀里,我也不由得生出一点睡意,渐渐地睡了过去。 第52章 你俩在一起了啊 我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黑了,风还刮着,不过雪停了。 江既大概许久没好好休息过了,抱着我睡得很沉。我抬头细细地看了一遍他的眉眼,然后放轻动作出了被窝,凭着记忆往楼下走,想说一声我们晚点再吃饭。 江既看起来很累,我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只是没想到,刚走到楼梯处,从楼下迎面走来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 “是你?”叶昭扬的语气听起来比我还意外,他侧头往我身后紧闭的房间看去,随后露出了然的表情,“江既把你带来了啊。” 我点头,疑惑地看着叶昭扬:“你……” “我来看看我姨妈,哦,就是江既的舅妈。”叶昭扬走上最后一个台阶,又看了眼江既的房间,放低了声音,“还在睡啊?” “嗯,他这两天好像很忙,没怎么休息。” 走廊比较窄,我往旁边退了一步,好给叶昭扬让个路。 叶昭扬从我身边走过,突然停了下来,问:“你俩现在什么关系?” 他问得太突然,我怔了下,张了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叶昭扬盯了我一会儿,露出他让人熟悉的轻佻的笑:“诶,你想不想跟我聊一聊?” 他笑得有些殷勤,我生出了一点警惕,又后退了一步,说:“聊什么?” “我和你还能聊什么,聊江既呗。”叶昭扬朝走廊尽头的转角指了指,说:“那有个很大的窗户,风景挺好看的,要不要去看看?” 说不上什么原因,我抬脚跟上了叶昭扬。 走廊尽头转个弯,是个半面墙高的窗户,窗帘拉开着,前面还摆着一个天文望远镜,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果然如叶昭扬所说,这里的风景很好看,窗户对着一片广阔的雪地,稀稀落落地栽着几颗松树,再往远处就是几座连绵的山。 “你俩在一起了啊。”叶昭扬靠着窗台,打量我。 “不知道,”我想了下,“应该吧。” “上一次不是还跟我说不喜欢吗,骗我的啊。你俩真是一个样子,一个人说谎话,另一个人打死不说一个字。” 我看着外面的雪地,还没回答叶昭扬就自己说了下去。 “我和江既算是从小认识?一起长大?”叶昭扬说到这里自己笑了一声,“不过他家教严,从小没什么自己的时间,他是大家公认的天之骄子,十几岁的时候就拉资自己创业,而我只会把家里的酒店搞倒闭,你说这对比气不气人吧。” 我安静地听着,如实接道:“是有点。” “我之前觉得江既这么厉害,应该跟他爸离不开关系。他爸挺可怕的,现在想起来我还是有点怵。” 他换了个方向,跟我一起看向外面。 “小时候我爸带着我去看望江老爷子,远远看见江既他爸给了江既一样东西,手里提着一只山里的野兔子,对着江既说了几句话,然后‘砰’的一声响,兔子死了,我才意识到江既手里拿的是一把枪。” 我不明白叶昭扬为什么突然和我聊起这些事,他看起来有些烦躁,点了根烟抽起来:“我们这种家庭里的孩子,总不免要学点防身的,学枪也算正常,前几年我遇见过一起绑架案,也多亏江既会枪,救了我一命。那时候我没觉得有什么,最近知道了一点事,怎么想也不得劲。” 我心里轻轻动了一下,总算偏头看了叶昭扬一眼。他一边抽着烟一边说:“我虽然看不惯江既身上那股劲,但十多年过去了关系一直不错。可是前些年的时候他突然对我冷了脸,我当时也是憋着气,几年没有再跟他联系,也就今年年初的时候重新联系上。” “这样么,是发生了什么矛盾吗。”我轻声说了一句,算作回应,脑中的思绪却不免随着叶昭扬的话发散。 叶昭扬说的这些,好像和江既与我谈起的那些事慢慢地对上时间线了。 叶昭扬微微眯起了眼睛,说:“你跟在江既身边长大,应该见过秦木寒?我们三是大学同学,他俩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秦木寒是爱得不行,江既的话……不能说爱,好像也不能说喜欢,只是有点情愫吧。” 他笑了一声,“他们在一起了许久,我也没说什么,只是前几年有次喝多了,不小心对江既吐了点心里话。 “没过多久我们一起被绑架,绑匪冲着命来的。江既抢到了枪,但是他对着绑匪开枪的时候犹豫了。我当时以为他就是不想救我,心想这么多年的兄弟情都喂狗了。后来关系就淡了下去,现在想来还是太年轻了。” 叶昭扬一口气说了许多,明显有些累了,双手搭在窗台,把窗户开了条缝吐着烟圈。 外面呼啸的风一瞬间灌进来,刮在我的身上。屋里一直开着地暖,所以我只穿了一件单衣,现在零下十多度的冷风吹过来,我不由得打了冷颤,见叶昭扬正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中,也没好意思让他把窗户关上。 我在冷风里哆哆嗦嗦地想,原来江既和秦木寒那么早就在一起了吗。我垂下眼,心里突然不合时宜地泛出来了一点羡慕。 羡慕秦木寒拥有过二十岁出头的江既,还拥有了那么多年。 “你和我说这么多,是想表达什么?”我压下那点涩意,问道。 “你听不出来啊?”叶昭扬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前段时间打听到了一点事,突然觉得我这兄弟过得挺苦的,心里有点愧疚,想帮帮他。” “江既这人吧,从小就喜欢装逼,小时候生病了非不吃药,坚信自己的免疫系统,长大后就变成有事自己扛。”他又打量了我一转,继续说,“再喜欢的东西他也不会直接说出来。他吧,挺喜欢你的,你可能看不出来,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还没见过他对哪个人这么上心。” 他说完后小声吐槽:“真是的,还藏着掖着,藏这么深。” 叶昭扬抽着烟,又把窗户开得更大了一些,风猛烈地灌进来。 我被吹得脸有些僵,抬手揉了下脸,刚想开口说话,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啪”的一下,毫不留情地关上了窗户。 “在做什么。”江既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我愣愣地转头,对上了江既的眼睛。他睡醒后应该洗了个澡,身上透着一点沐浴露的香味。 “没什么,我看乐与挺有趣的,跟他玩玩。”叶昭扬先回了话。 江既垂着头看我,神色不变,只道:“把烟掐了。” 叶昭扬翻了个白眼:“你平时抽得比我还凶,我也没说什么吧?” 江既用手背贴了一下我的脸,皱了下眉,嘴上回着叶昭扬:“现在在戒烟。你也少抽点,活得久。” 叶昭扬把烟在窗台上摁熄,琢磨了一会儿笑道:“哟,江少爷不会是年纪上去了开始养生了吧?怎么,是谈了个年轻貌美的大学生,怕自己之后年老色衰成三高老人别人嫌弃你?” 江既看了他一眼,懒得搭话,他把手搭在我的后颈捏了捏,带着我往房间走。 第53章 你是不自量力! “冷不冷。” 我点点头,m国这风跟掺了刀片一样,刮在脸上又硬又痛。 “你睡饱了吗?”我仰着头打量江既的脸色,睡了几个小时他面上的疲惫感少了不少,又成了叶昭扬口中那个口中天之骄子。 “嗯,”江既搭在我后颈的手捏了两下,手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他松开手,拍了拍,说:“去洗个热水澡暖和一下。” 我应了个好,抬脚往房间里的浴室走去,走到一半突然记起,转头对江既说:“我行李还放在车上。” “我去拿,你先去洗澡。” 第41节 热水浇在身上,洗去了一身的寒气。 我把湿发往脑后捋,心里不免想起了叶昭扬说的那些话。 他口中的那起绑架案应该发生在秦木寒去世前不久,但是我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那两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呢?发现真相、母亲被害、父亲威胁,无辜的人因自己而惨死,多年的好友也不理解他。 在m国的这三年他又是怎么度过的呢,脑中突然想起陈原与我说过的那件事,司机被收买,试图带着江既一起摔下悬崖。 这三年他估计也不好过吧。 思绪被敲门声打断,我回了神,把门开了个缝,探头看去。 “洗完了吗。”江既手上拿着一套干净的衣服,在门外问。 “洗完了。”我伸手去接衣服,擦干水后套上,推开门走出去。 江既拿着吹风机,帮我把头发吹干,我坐在他面前,感受到他的手从我的发间穿过,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在江既揪着我的发梢时仰头悄悄打量他。 “做什么。”江既关了吹风机,垂头看我。 我仰头看着身后的他,一时想问很多,最终说出来的只有一句:“叶昭扬以为我们在一起了。” “嗯。” “所以我们是在一起了吗?” “你觉得呢?”江既重新打开吹风机,调低了一个档,“那天的问题你还没有给出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 头发吹干了,江既就收了吹风机,又揉了两下我的头发才移开手,说:“乐与成绩好,大概很会答题。好好想想,最好想出一个高分答案。” 他从我身边路过,我突然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挡了他的路。 江既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挑了下眉:“怎么了?想到答案了?” “……其实我也不是很会答题,高中的时候做语文卷子总是抓不准题意。” “……”江既盯着我看了几秒,似乎很轻地叹了声气,抿了抿唇要开口。 “但是有次老师特意找了个时间给我辅导,那次的语文阅读理解我的答案得了很高的分。”我在江既说话前率先开了口,“是恋人关系……这是高分答案吗?” 我坐在椅子上,费力仰头看站在面前的江既,仰得脖子有些酸。我眨眨眼,抓着他的手腕又问了一遍。 江既勾了勾唇,轻笑一声,被我抓着的手腕使了点劲,从我的手中挣脱开来,在我还未反应过来时反抓住我的手,指尖在我的手腕内侧上点了两下,说了个“算是”。 他拉着我的手让我站起来,说下楼吃饭。坐得久了腿有些麻,我借着江既的手缓了缓,不依不饶地问:“‘算是’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更好的答案吗?” “之后再告诉你。” …… 这座山里的小宅子不大,房间也没多少。叶昭扬来了后就没有空房间,晚上吃过饭后我被安排在江既的房间。 江既的舅舅是个很随和的人,晚上吃的就是他今天钓起来的鱼,做成了雪白的鱼汤。 吃完饭后江既和他舅舅聊了一会儿天,然后带着我上楼睡觉。 外面的风吹得松树林细碎作响,我侧躺着,抓着江既的手臂睡得很深,半夜想上厕所,一睁眼却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伸手探了下床铺,带着淡淡的余温。 揉了揉困倦的眼睛,我掀开被子下了床,朝卫生间走去。 这个屋子应该建了有些年头了,隔音效果并不好,当我走到卫生间正要拉开门时,仅一墙之隔的走廊传来一句气急又压抑的质问。 “江既,你是疯了吗?!” “我没疯。”江既平静的声音从墙后传到我的耳中,我的动作停了下来,握着卫生间的门把手站在原地。 “你以前再怎么大胆我也不说了,但是这件事——这件事——如果不是姨父给我透了一嘴,再过段时间我是不是就只能在你的葬礼上见你了?!” “昭扬,别说得这么难听,我有数。” “你有数?”叶昭扬气急了反而笑了,“你不是有数,我看你是不自量力!” “你小声点,乐与还在睡觉。” “……” 哪怕隔着一面墙我也能听见叶昭扬急促的呼吸声,他平缓了自己的情绪,压低声音继续说:“好,既然你提了乐与,我也不客气了。——你真的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吗??你爸但凡发现一丝痕迹,下一个被卡车碾成碎泥的就是你了!到时候乐与怎么办?” “我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也有很多人说我不自量力,蜉蝣撼树。”不管叶昭扬如何激动,江既都很冷静,他说,“但是江正龙不死,我永远都不能活在阳光下。” 他低嘲一声:“在其他人面前,我甚至不能对他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在意,我必须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对他厌恶至极。” “我妈死后江正龙在江宅的每一处角落都装了窃听器,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下。”江既说,“哪怕后来我把那些眼线一个一个找了出来,可是晚上醒来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我,怎么也甩不掉。你懂这种感受吗,昭扬。” 叶昭扬沉默了许久:“……不管怎样,你至少应该和我说一声,我也能帮一点忙。” “我不想再让无关的人牵扯进来了。”江既不欲再谈,“太晚了,回去休息吧。” 叶昭扬又默了几秒,然后脚步声响起,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江既并没有立即回房间,他在外面一个人站了一会儿,我听见了打火机不停被点燃的声音,咔哒、咔哒,在这个雪夜格外明显。 我上完厕所,摸着黑重新躺回床上,在黑暗中等了一会儿,房间的门被打开,江既带着一点寒气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我装作刚醒的样子,凑到他的身边,迷迷糊糊地在他的嘴角贴了贴,把刚捂出来的热气传给他。 他伸手握住我的腰,把我往他那边揽了揽,用牙齿轻磨了下我的下唇算作回吻。 他用手轻轻压着我的后脑,让我的脸埋在他的脖颈处,在我的耳边低声说:“继续睡吧。” “好。” 我听话地闭上眼睛,片刻又悄然睁开。今晚睡觉前忘记拉上窗帘,今天的云层很厚,见不着一点月光,外面的松树在风中剧烈晃动着,像魑魅鬼影。 我盯着那些树影看了一会儿,抬手环抱住江既,在他的背上胡乱轻拍了两下。 第54章 你是大少爷 我没在m国待太久,学姐的项目进行到关键的地方,一直催着我回学校,所以第三天早上我就回a市了。 江既最近太忙了,听他打电话我才知道这两天他是撂下了工作,所有事情攒在一起,在他送我到机场的路上消息就没有停过。 机票是江既帮我订的,航班信息发在我的手机上,到航站楼时时间还比较充裕,我要推开车门下车时江既牵住了我的手腕。 “怎么了?”我松了握着车门的手,重新坐回副驾。 “这边还要忙一段时间,回a市可能要下个月了。” 我“哦”了一声,心里想着下个月项目应该就没有那么忙了。刚收到学姐的消息,项目在逐渐收尾,等到年底的时候项目组的成员要一起到e国去参加比赛和评选。 江既抓着我手腕的手紧了紧,有些不满地看着我,说:“你‘哦’什么,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思索了一会儿,诚实说:“好像没有。” 手腕上的手抓得更紧了,江既也不说话,抿着嘴看我。我低头看了眼被抓着的手腕,又抬头看了下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的江既,忽然明白了一点。 “哦,好像是有想说的。”我偏了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刚说完这句话,手机就震了一下,是之前提交的文件出了点小问题,同组的师兄让我修一修。我动了动手,想回个消息,但是没抽动,不由得侧头朝江既看去。 刚抬了下头,下一秒就被人扣住了后脑勺。江既的手用了点力,扣着我朝他那方偏去,我一时没有防备,手机从手里滑落,两只手下意识抬起,抵在江既的胸口,慌乱地抬眸朝面前的人看去。 江既握着我手腕的手松开了,往下移了点,箍住我的腰,让我紧紧贴向他。他的睫毛半垂,注视着我的眼睛,慢慢地吻了下来,由浅到深,一下一下舔着我的唇,淡淡的痒意从嘴唇上传来。 江既的手逐渐用力,放在我腰上的手撩开外套探进去,不断在我的后腰打转,他的舌尖撬开了我的嘴唇,在我的嘴里不断掠夺着空气,我轻眨了两下眼,然后缓缓闭上,感受江既在我身上的动作。 “乐与这里有腰窝。”江既贴着我的耳朵说话,语速不急不缓,低沉悦耳的声音直直地砸进我的耳朵,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指腹在我的后腰摩挲了两下,让我轻轻打了个颤。 我睁开眼,喘着气看他。刚才他吻得实在太深,我一直换不上气,脸憋得通红,听见他的话,更是有一把火从耳朵烧到脸颊。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脸埋在江既的肩窝,避开他的目光。 江既任由着我动作,趴了一会儿呼吸渐渐缓了过来,急促的心跳也慢了下来。 我没有抬头,江既也没有出声,我犹豫了两秒,慢慢环住了江既的腰,听着他有力又沉稳的心跳声。 大概过了几分钟,脚边被人遗忘的手机又一连震了好几下,江既搭在我腰间的手轻轻按了按,侧头说:“飞机要赶不上了。” 我这才松了手,起了身,低头说了句“哦”。 江既帮我捋了捋凌乱的衣服和头发,拿着我的行李下了车,我也跟着下去。 车门一推开,刺骨的寒风就透过衣服吹过来。我呼出一口热气,仰头去看江既。 “走吧。”他将行李交给我,把我的围巾围得紧了点,差点勒得我喘不上气。 “有点紧。”我说。 江既手顿了下,若无其事地把围巾放松了点。 我一直仰头看着他,江既忽然抬手挡了下我的眼睛,说:“你还赶不赶飞机了。” 我在他的手心里眨了两下眼,说了个“赶”,过了会又说:“你回来的时候可以提前和我说一声吗?” “嗯。”江既放下手,抬腕看了下时间,催着我进机场,“进去吧。” 我拿上行李坐上了回a市的飞机。 实验室的项目进行到关键时候,我还缺席了两天,回到学校后每天忙得三点一线。 江既也很忙,我和他有时差,只有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的那点时间能给他发消息,一般睡醒了就能收到他的回信。 我会给他分享实验室的趣事,比如实验室里有一个在读研的师兄得知我疑似谈恋爱后大叫着“我活个集贸啊”,拉开窗户作势要跳下去,被学姐轻飘飘一句“这里是一楼,跳个屁”而制止,摸着鼻子耸耸肩回到自己的工位。 等他安分后学姐朝我走过来,用手里的文件挡住嘴神神秘秘地问:“真谈恋爱了啊?” 我诚实地点了点头。 “对方是哪种类型的女孩啊,你给学姐悄悄说说。” 我没有否认学姐口中的“女孩”,思考了片刻,说:“他家境挺好的,心思有点难猜,会不说话让我自己琢磨。” “诶,小公主类型的啊?脾气怎么样?” “脾气……”我沉思几秒,“脾气好像不算很好,有些时候喜欢莫名其妙地生气,我也搞不懂。” 学姐再次“诶”了声,说:“真是个大小姐。家境好脾气不好的小公主可不好驾驭,小心别人只是跟你玩玩,别陷太深了哦。” “应该不会吧……” 第42节 师兄端着咖啡从旁飘过,幽幽地说了个“分”。 学姐抬脚踹了他一下。 之后我把这件事分享给江既,得到了他一句格外不满的反问:“我哪里是大小姐?” 我抱着手机笑了许久,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你不是大小姐,你是大少爷。 【江既:。】 我发了个小狗哈哈大笑的表情过去。 收到德叔消息的时候项目暂且闲了下来,每天不用再那么赶,我整理好资料,到外面接了德叔的电话。 英姨在做了手术后休息了几个月,现在身体恢复得不错,德叔打算带着她出国去看看。 “结婚这么多年了,还没带你英姨好好玩玩,本来想再过几年闲下来再一起出去看看。”德叔带着笑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她这病了一场我才发现这事不能拖。” 正值下课,我换了个安静的地方问他们打算去哪个国家玩。 德叔报了国家名,说:“那里的雪山好看,你英姨早几年就念叨过,之后一直没提起,不过我都记着呢。” “大概去多久啊?” “可能会待挺久,明年再回来吧。你英姨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情绪一直不好,我想着在那边多住一会儿,让她散散心。” 我点开日历看了一眼,实验室这个项目暂且告一段落,只剩一点收尾工作,临近期末,许多课已经结课,我突然有了很多空闲的时间。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我回来看看你们。” 德叔一连说了好几个“不了”。 “你还要上课,太麻烦了,我们就是跟你说一声。” “不麻烦的,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们。” 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德叔最终没有继续推脱,松了口,给我说了时间。 我订了机票,又跟江既提了嘴这件事,回了b市。 后来我想,如果我没有回去,事情是不是就会有转机,而不是发展成之后的样子。 第55章 风雨欲来 b市今年的冬天比a市还要冷上许多,出机场时没防备,被冷雨扑了一脸,急急忙忙套上帽子,坐上提前约好的网约车。 英姨出院后一直在自己家里养着,前些年的时候她和德叔一起买了个靠近市区的房子,花了小半辈子的积蓄,刚装修好的时候还把我叫去一起吃了顿饭,结果没过多久英姨就查出了甲状腺癌,还没好好享受新房子。 不过听德叔说,英姨恢复得很好,以后也能好好享受。 我让司机直接开到英姨他们家,拖着小行李箱下了车,凭着记忆找到了他们的楼层和门牌号。 今天天气不好,天阴沉着,一直飘着小雨,楼道里的窗户没关,摆在角落的绿植被风吹得不停晃动,我也跟着打了个寒颤。 忘记带伞,一路淋着雨过来,被冷风一吹更是受不了。 我按了门铃,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英姨来开了门,一见我就“哎”了一声。 “傻孩子,没带伞吗?快进来!”她伸手拍去我肩上的雨水,连忙拉着我的手往屋里走。 我乖乖喊了她一声“英姨”,问道:“德叔呢,没有在家吗?” “他知道你今天到,念叨着要给你做点好吃的,一大早就出去买菜了,还没回来呢。” 我点了点头,英姨一个劲拉着我往里走,要拿干毛巾给我擦水,我趁着这个间隙打量她的脸色,的确比暑假的时候好上许多,略微放下心来。 英姨找了条干净的浴巾递给我,看我听话地开始擦身上的水后转身去厨房灌了个热水袋塞进我怀里。 “在大学里怎么样?开心吗?脸上肉多了,面色也红润了不少。”她笑了起来。 “开心。”我捏了捏热水袋,冻僵的身子慢慢暖了起来,“你们是后天的飞机吗?” 她应了声,又忙活着给我倒了一杯橙汁。 “自己榨的,很甜,小与尝尝。” 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一边喝一边点头:“好喝。” 英姨坐在沙发上,细细地看着我,眼角处的弧度还和当年我第一次见她时一样,这么些年过去,细纹多了些。她摸了摸我的头,有些出神。 我突然记起德叔对我说英姨这段时间情绪一直不高,我和德叔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想让她高兴点,便说:“德叔说一直想和你出去看看,他和我打电话的时候都笑着呢。这次出去应该能玩得尽兴,我有个同学去年去过,和我说那里的雪山特别好看,就像画一样。” 也不知为何,在我说完这句话后英姨沉默了下去,见着我后一直弯着的眼角也平了,眼睛盯着虚空愣着神。 我把手中的橙汁放下,抿了下唇,担忧地看着她,问:“你好像不太开心,怎么了吗?” 英姨的手无意识地顺着我的头发,我记得在江宅第一次遇见她时,她也是这样捋着我的头发。 她好像是没有听见我的问题,只说:“小时候还没觉得怎么,现在越看越觉得你和你妈妈很像。” 这是我第二次听见这句话,上一次是在翁奶奶那里,这一次又在英姨这里听见这句话。 “是么,之前也有人说很像。”我搭了个话,心里还在想英姨最近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 “还有人吗……是谁?” 我将翁奶奶那件事对她简单说了一遍,英姨愣了许久,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她陷入了回忆,轻放在我头上的手动作停了,慢慢地说:“你妈妈被关进那个地方后没多久就被查出怀孕了,在你出生前都是我去送东西,后来就换成了你德叔。她当时病得严重,我本来想把你带出去,但是江正龙盯得严,一直没想到办法。关于你的生父……她也闭口不言。” 我看着她,张了张嘴。 我从出生起就在江家那个别宅,七岁之前没见过江家的任何一个人,一直以为无人在意我和我妈,但是听英姨的话,好像又并非如此。 我放轻了声音:“您说江正龙盯得严,这是为什么?” 英姨这一次沉默得格外久,放在我头上的拿了下去,搭在腿上。 风夹杂着细雨,拍打在窗户上,发出哗哗的响声,外面的天愈发阴沉,连带着屋里光线也昏沉下去。 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叹了一声气,低声说:“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接到江家吗?” 我摇了摇头。 “你妈妈之所以被关进去,是因为……她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你会被接到江宅,是她拿着那些东西威胁了江正龙。”英姨抬起头,望向外面飘着雨的天空,“我对她说,孩子送进江家只会苦了他,劝了她许久。她当时躺在床上,对我说只要把你送出去了,会有人找到你的。我当时不明白她的意思,等了这么多年也没等到找你的人,今天你这样一说,我才彻底知晓。” “你妈是个刚性子,谁也不信,只信她自己,自己躺在床上快要死了,还挺着一口气要把你安排好。” 我的脑中随着英姨的话想起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她的面容已经逐渐在我的记忆中模糊,现在想起她只记起每当我要跑出别墅时,她都会厉声把我叫回去。 “不该知道的事……”我低声重复了一遍,“是江正龙奸杀幼女那件事吗?” “小与知道这件事?”英姨猛地将目光移向我,语气震惊。 “嗯,在我妈的遗物中看到过一点。” 当时买好墓地要下葬时,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问我有没有要跟着人一起下葬的东西,我回了一次江家别宅,把妈妈一直藏着的东西找到了,跟着她一直尘封进了土壤。 那是一枚很普通的素戒,在我小的时候妈妈经常拿着那枚戒指沉思,对我说这枚戒指是我和她的命。 我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她最看重的东西,后来拿着那枚戒指到殡仪馆时,我摸到了戒指内壁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 是一串字母,像是有人一刀一刀刻上去的。我试着念出那串字母,连不成句,好像只是一串随机的组合。 我那时不太清楚那串字母的意思,直到高中周围有同学自己做了个网站,全班凑个新鲜要了网址,我才猛然反应过来,那是一串网址。 网站做得很简单,上面传了不少视频和图片,但是每一个的封面都是一片黑色,我试着点了进去,都被人上了锁,只有最后一个视频,应该是做网站的人太过匆忙,没有设置密码。 我点了进去,不过数秒就白着脸色关了网站。 视频的开头一片混乱,有小女孩的抽泣声,也有男人令人恶心的喟叹声,男人多,女孩也多,我在其中看见了江正龙的脸。 短短几眼我就看明白了视频中的人在做什么,心里大概也知道了其他上锁的视频是什么,匆匆关闭了网站,拿上书包出了网吧。 “你知道啊……”英姨的叹息把我发散的思维拉了回来,她自顾自地说着,“我还以为,这十多年过去了,知道这件事的人只剩我一人了。”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送进嘴里的时候手抖了一下,杯子里的水顺着倒出来了一点,滴到她的裤子上,她也没管,继续说:“大少爷最近怎么样?” 我轻蹙着眉,搭上英姨的手臂,让她不停发着抖的手稳下来,嘴上回着她的话:“他挺好的,最近事情多,还在m国忙工作,大概过几天就回来了。” 英姨偏头看了我一眼,笑着说:“你们联系还紧着呢。大少爷就是嘴上说话难听,其实心软着,之后我不在,有他我也放心点。” 我跟着笑了笑,但心中的担忧没散。 “诶,我跟你聊了这么久,你德叔怎么还没回来,”英姨拍了拍我的手,作势要起身,“我去打个电话问问。” “英姨,”我抓住了她的手,“你是不是知道那些事?” 英姨的动作顿了顿,避开我的眼睛含混地说:“哪些事?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听话啊,小与。”她声音变哑,用了点劲,挣开了我的手。 德叔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回来了,和英姨一起下厨做了顿丰盛的午餐。德叔一直笑得开心,中途在屋里转了好几转,念叨着之后要用的证件和行李有没有遗漏。 晚上我在英姨家的客房歇了一晚,原订第二天下午的航班回a市,中午再和英姨他们好好吃顿饭。 我平时在实验室帮着老师整理资料,老师每周会给我发工资,虽然不多,但我一直攒着,攒着这几个月也有好几千,我想着用这笔钱请德叔和英姨吃顿大餐。 但是第二天起来时,英姨已经不在家了,德叔坐在玄关的椅子上不停地打着电话,一见着我连忙站起来,焦急地说:“小与,你英姨说着要给你买点零嘴,一早出门去了,可是到现在都联系不上。” 外面随之传来一声巨响,今天风太大,把一棵树的树干吹落了。天阴沉得像是要拧出铺天盖地的暴雨。 我眼皮一跳,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不安与慌张。 第56章 槍抵在腰间 商场外人声吵杂,警笛刺耳。 刚被疏散出来的人惊魂未散,我旁边站着个年纪不大的女生,正语无伦次地和男友通着电话,讲述她方才经历的事情,时不时抽泣一两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女生声音颤抖,“我本来想给你买生日礼物,那个人……那个人突然就闯了进来,手里还有一把枪……” 电话另一端隐隐传来询问,女生从喉咙底溢出一丝崩溃:“我没受伤,有个阿姨把我推开了,我就跑出来了……但是,但是好像死了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阿姨……”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不断涌来的心悸,抬头朝面前的大楼看去。 这是英姨最常来的商场,这里今早九点左右发生了一起持枪骚.乱。 警方拉起了警戒线,没过多久救护车也到了,红蓝灯光有规律地交替,耳边混乱又嘈杂,不远处的一位警察一边举着对讲机大声质问着哪里来的槍,一边迈着大步越过警戒线走进大楼。 第43节 德叔茫然地站在线外,还不停地拨着电话,但是传来的只有忙音,他一见警察就如同见了救星,抖着手抓住那位警察的袖子,问有没有见到他的妻子,个子不高,卷着头发,穿的驼色羽绒服。 警察皱着眉,还算耐心地拍了拍德叔的手让他松开,“抱歉,情况还没确定,后续我们都会联系家属的。” 德叔怔怔地松了手,后退了几步,愣了一会儿,继续开始拨电话。 我闭了下眼,捏紧拳头让自己的手不再颤抖,走上前扶住德叔,低声劝着:“德叔,我们去那边坐着等吧。” “好,好。”他慢半拍地点了两下头。 我扶着德叔到一旁的花坛边坐下,他还在重复着打电话的动作,嘴唇一直轻微颤抖。 我想说点安慰的话,最后还是沉默,安静地陪在德叔身边。 天阴沉着,寒冬的风吹得我脑子发麻,所有的思绪都被冻住,脑海里机械般地回响昨天英姨说的那些话,直到法医将尸体抬出来我的大脑才重新开始转动。 担架上盖着白布,白布下露出来了一点头发和衣角。 卷发,驼色羽绒服。 啪嗒一声。手机从德叔手里滑落,在地上摔出几条裂缝,屏幕上还显示着“拨打中”三个字。 …… 警察将尸检报告和死亡报告递给我和德叔,德叔木着眼睛,没接。我替他接了过来,低头去看。 刘华英,女,54岁……成年女性尸体一具,鉴定人身上存在七处弹孔。 警察放轻声音,用带着遗憾的语气对我说:“是当场死亡,凶手是前几年的一个连环凶杀案的主犯,一直潜逃在外,是高危型反社会分子,和受害者没有社会联系,甚至没有交际,大概不存在报仇等原因,我们初步判断,应该是凶手想报复社会,进一步原因还在调查中。” 我抓着手里的两份报告,警察局里的暖风吹得我头昏脑胀。我努力理解警察的话,半晌才哑着声音问:“……他的枪是哪来的?” “这个……还在调查中。” “凶手呢?” “在我们去之前就开枪自杀了。” “自杀……”我低头喃语。 …… 德叔将英姨的尸体接了回去,联系了殡仪馆进行了火化,墓地是英姨前些年就买好了的,只需要联系墓园的工作人员即可。 德叔在家里挑选遗照,我帮忙收拾东西。他一页一页翻着相册,时不时对着某张照片陷入沉思,我没有去打扰他。 “小与,你觉得这张好看吗?” 我顺着德叔的手看去,说了句“好看”。 “这是我和你英姨之前去公园帮她拍的,她最喜欢这张。”德叔摩挲着手里的照片,“就是拍照的时候没注意,划着腿了,疼了她好久。” 他对我笑了笑:“你英姨怕疼,夏天做手术的时候可疼死她了,我当时跟她说,做完手术就不会疼了,但是我没想到……” 他失声了片刻,过了几秒才低声接道:“七枪啊……她可多疼啊。为什么是她呢……怎么就是她呢?” 我偏过头,抬头眨了几下眼,把眼泪憋了回去。这时候我不能哭,德叔一直绷着根线,我要是哭了,他也得崩溃了。 我缓了一会儿,说:“德叔,走吧,我们该去接英姨了。” 去往殡仪馆的路上德叔一言不发,我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侧头看着窗外的景象,不断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 德叔现在情绪不好,我怕他一个人操持不过来,便向学校请了假,打算在b市多留一段时间。 到了殡仪馆,工作人员要再看一次英姨的死亡证明,德叔翻了翻包发现没带。 “应该还在客厅的桌上……走得太匆忙了。” “我回去拿吧,”我按住德叔的手,“您在这里好好陪陪英姨。” 我随手拦了辆停在殡仪馆外面的出租车,报了德叔家的地址,然后低头打开手机。 江既还在m国忙工作,昨天送英姨去火化的时候我给他发了条消息,他到现在还没回,试着给他打了一通电话也没人接。 当时忙着和警察沟通案件后续情况,还要给英姨销户,一直没顾着这件事,现在在出租车上暂且能缓口气,我就又试着拨了江既的电话。 还是无人接听。 我皱了皱眉,脑中浮现起英姨出事那天德叔不听打着电话的焦急模样,突然生出点慌张。 江既为什么不接电话?难道他出了什么事吗?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在试了几次还是拨不通江既的电话后,我试图联系陈原。 手机听筒“嘟”了几声,有人接起了电话。 “陈原哥——” 我的话说到一半卡了壳,整个人僵在车座上。 我感觉到有个又冷又硬的东西正抵在我的腰间。 我慢慢收了声,偏头朝旁边看去,自我上车后一直没说话的出租车司机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正拿着把枪对准我的腰,面无表情直视前方。 车没停过,开在一条我从未来过的道路上,道路两旁的建筑逐渐变矮,隐隐有驶离市区的趋势。 而我刚才一直低着头看手机,并未注意到出租车早已偏离去往德叔家的路线。 陈原接通了电话,叫了声“乐先生”,问我有什么事。 我张了张嘴,枪支外壳的冷气透过衣服朝我传来,我的皮肤上激起一连串的小疙瘩。 “没什么,”我勉强笑笑,稳住身体,“我就是有点生气,我女朋友前几天又跟我谈起她前任的事,我才不乐意听,毕竟我也不想像她前任一样,是吧陈原哥?” 陈原在电话那端静了两秒,随后语气正常地接了我的话:“这确实,又不是谁都是变态,天天盯着自己女朋友去哪了,能不能给对方一点隐私空间。” 我带着笑又闲聊了几句,然后挂断电话,关了手机,抿着唇看向窗外。 腰间的枪拿开了,“出租车司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毫无波澜地踩着油门,车加速往城郊外驶去。 -------------------- 最近太忙啦,更新频率会不稳定,不过还是会努力保证每周更新1w+ 真的很抱歉,没想到连载期间三次会这么忙t_t 第57章 他突然出现 车开到了一栋烂尾楼外,出租车司机押着我下车,用枪拍了拍我的手背,“把手机扔了。” 我识趣地忽略不停震动的手机,把它扔到地上。手机落地发出了一声磕碰声,砸起一地的尘灰。 “司机”对准它卡了一枪,手机一瞬间炸开成两瓣,枪响声惊飞了电线上停留的麻雀,我也猝不及防,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结果被人直接用枪抵住了后脑勺。 我立刻停了动作,僵在半空,小幅度的呼吸着。 身后的枪往前推着用了两下力,示意我往前走,我别无选择,只能抬步跨过已经四分五裂的手机,朝最近的那栋楼里走去。 车开了近两个小时,避开了所有高速路,停在这个我从未来过的地方。 周围是一排排的烂尾楼,楼里铺满了枯草,刚才在外面的时候那人既然敢开枪,说明这里方圆二十公里内没有居住者。 我的脚踩过已经干枯的草丛,一步一步迈进这栋荒废的楼,心慢慢沉了下来。附近没有人,又远离市区,我连求救都没办法。 楼里的空气中充斥着灰尘,我一呼一吸都很难受,喉咙很痒,但是不敢有什么动作。 后脑的枪还没拿下来,一直推着我向前。 我顺着他的动作上了楼,这栋楼的楼梯还是毛坯,水泥丑陋得裸露在外,没有承重墙也没有扶梯,走上去时我吞了吞口水,忽然有些腿软。 “司机”推着我一路上到六楼,还有继续往上走的趋势。我在楼梯转角向下瞟了一眼,层层楼梯不断向下延展,毫无遮拦地看见最底端,稍不注意就会摔下去。 我上楼的脚顿了下,如果再往上走,就更不容易逃跑了。 没想到这不经意的动作竟然引起了身后人的警觉,他手中的枪猛地在我的后脑撞了一下,抬脚踹下我的膝盖。 “别搞那些小动作。”他拿枪指着我,语气不善。 “没……我没有。”我整个人匍匐在地,下巴从粗糙的水泥地滑过,刺痛袭来,我不由得“嘶”了一声,用手肘撑起上半身低声辩解。 “继续往上走。”他踢了两下我的后背。 我撑着地站起来,瘸着步子继续往上走,一直到九楼才停了下来。 那人用枪指了下靠近窗户的椅子,“坐过去。” 我忍着痛走过去,在那把椅子上坐下来。 烂尾楼的窗户还没装封,呼啸的风从这个缺口灌进来,像是混着刀片刮在我的皮肤上。 坐下的时候衣服布料摩擦过腿上的擦伤,我疼得轻轻抖了一下。 那人绕过堆积的钢架石板,抬脚踹了两下,用不耐烦的语气说:“起来了。”然后拿了条麻绳朝我走来,用绳子在我身上缠了好几转,将我牢牢地束缚在椅子上。 废弃钢架后传来一阵响动,有人站了起来,抬手抓了把头发,随便拍了下身上的灰,打着哈欠说:“你还真给他绑来了,有用吗?” “有没有用总得试试,难道你还有其它办法?” “操,张志杰你他妈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冲,难道现在这个情况是我干的?”刚睡醒的那人朝地上吐了口痰,鞋底随意磨了一下,“我说当年这人也才六七岁,小屁孩一个,哪里知道什么,说不定还是白忙活一场。” 张志杰眼神阴霾地剜了他一眼,“我说了,有没有用总得试试,不然我们都是死路一条。” 他们争执了几句,我试着动了动手,绳子很结实,绑得很紧,没有可以活动的空间,我只好暂时放弃悄悄解开绳子的念头,趁着这个间隙打量四周。 这层楼的地上杂乱堆积着已经废弃的钢架,四周散落着一些生活用品,离我大概三米的地方有几个碗,还有把刀。我的目光在那把刀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垂头盯着沾着灰的裤子。 陈原应该是听出我的暗示了,他接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在心里又过了一遍,他的意思是江既知道我的位置吗? 可是江既还在m国,哪怕他知道我的位置好像也没有办法。 身上的擦伤火辣辣地疼着,我皱着眉,脑中飞速思考着,时不时抬眼打量楼里的另外两人。 那个被叫作张志杰的人把我绑来,却好像没有要杀我的意思,如果是江正龙发现了我,可能会直接制造意外让我从这个世界消失,而不是只派两个人绑架我。 这让我短暂地放下心,他们不打算杀我,这让事情还有挽留的余地。 那两人争执得越来越厉害,张志杰一脚踹向钢架,扬了扬手里的枪,说:“你他妈闭嘴,有本事你现在就出去,我看江正龙会不会让你活过今晚。” 另一人咬咬牙,闭了嘴,过了会儿放缓了语气,又道:“我们当时在那栋房子搜了一个多月,地板都翻了个面儿,连根毛也没找着,说不定根本就没有江先生口中的那些东西,只不过是一个走投无路的疯女人胡编乱造的。” 张志杰没搭理,在一堆杂物里翻翻找找。 “况且就算我们找到了那些东西,江先生因此就会饶我们一命吗?” 第44节 张志杰那了张薄片朝我走来,往我眼前一怼,语气很冲地问:“记得这个人吗?” 我微微眯起眼睛去看,点了点头,说:“好像有印象,这是我妈妈。” “你妈死之前有没有跟你说什么事,或者给过你什么东西没?” 我抬起头,语气茫然:“什,什么?” 张志杰紧皱着眉:“你好好想想。” 我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头:“我,我不知道,我没印象了,我连我妈妈的样子都记不太清了,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那边那人点了根烟,“我就说他什么也不知道,你别白费劲了。” “你闭嘴!”张志杰突然朝墙角开了一枪。 “你他妈??”那人吓了一跳,然后把烟一扔,“你以为你偷把枪出来神气死了?” 两人又争吵起来,我垂下头,被绑在椅子后面的手小幅度挣扎着,试图挣开绳子,脑中不停想着逃跑路线。 突然,我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不着痕迹地朝椅子下方摸去。 这把椅子本来就破破烂烂,有一根钉子从下面探了出来,我试着按了一下,尖头锋利,我的指腹刺痛了一下。 面前两人吵完后各自沉默下来,那人问张志杰拿我咋办,张志杰眼神阴鸷地盯了我几秒,说先留着。 他们各自忙自己的事,互不搭理,我垂着头,装作害怕的样子。 天慢慢暗了下去,那两人给自己找了块压缩饼干吃着,我借着昏暗的光线用那处凸起的钉子慢慢磨着手腕处的绳子。 他们吃完饼干后缩在钢铁架后躲风,没一会儿就传来了鼾声。 夜里的冷风毫无遮拦地吹在身上,吹得我头昏脑胀,浑身冷得发抖,手上被钉子划伤了好几次,却不敢停下。 时间不停流逝,我的手被冻得逐渐没有知觉,头昏沉着,每一次呼吸就像是吸入密密麻麻的细针。 大概要感冒了,我胡思乱想着,江既到时候又要让我吃很苦的药。 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四周格外安静,他们灭了照明灯,我只能借着云层后的微薄月光去探查那两人的神情。 我的思考不断变慢,只有手上机械般地重复动作,窗外忽然有很轻的细碎声,微不可察,就像是有什么动物爬过杂草。 我动作一停,先向钢架后的那两人看去,他们睡得正熟,接着慢慢往后挪着椅子,往楼下看去。 夜幕中,我看见楼下隐隐停着几辆车。 是江既的人吗?还是警察? 不管怎样,我一直悬在高空高高挂起的心突然被放回了平地,很重地呼出了一口寒气。 我收回目光,手腕上的绳子已经磨了三分之二,我动作没敢停,间或朝那两人看去。 张志杰睡觉也没把枪放下,他眼睛闭得紧,呼吸平缓,另外一个人一直打着鼾,偶尔翻个身。 我稍微松了口气,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心里默默数着时间。 数到两分钟时,张志杰突然睁开了眼,侧身把耳朵贴在地上。 我心下一惊,连忙闭上眼装作熟睡的样子,只听一阵衣服的摩擦声,张志杰站了起来,踢了两下身边的人,压低声音:“快起来,有人来了。” “怎么了?!” “我好像听见了脚步声。” “怎么可能?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我和你还有谁找得到?” “……” 我睁开眼睛,对上张志杰那双凶狠的眼睛。 “你去守着他,多半是他引来的。” 张志杰拿上枪悄步走到楼梯处,躲在水泥墙后,那人啐了两声,朝我走了几步。 屋里的人屏息凝气等了片刻,除了外面传来的鸟叫,再没有任何动静。 “我说,你是不是在外面逃久了神经衰弱了?”守着我的人不耐烦开口。 张志杰冷冷道:“闭嘴。” “闭嘴闭嘴闭嘴!张志杰你他妈算个屁啊?你之前再怎么牛逼现在还不是跟我一样窝在这破地方?操!” 张志杰忍无可忍,将枪口对准我们这一方,“你再说话,我一枪崩了你。” 那人嘴里冒出一串污言秽语,随手捡起地上的钢棒疾步向前走了两步,“来啊,开枪啊!妈的!忍你老久了!” 张志杰锁着眉头:“你——”他刚开了个头,突然停了下来,猛地退了一步,朝身后看去。 漆黑的枪口后露出江既冷到极致的面孔,他仿佛浑身都带着寒意,一双漆黑的眸子如寒冬凛冽的风,混着锋利的刀片,隔着一堆杂乱的废弃建材和我遥遥对上目光。 他就像是一只黑夜里的鹰,悄无声息,突然出现。 我呆呆地张开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 张志杰沉着脸举起了双手。 几名警察随之举着枪从江既身后绕出来,“放下武器!” 张志杰闻言把枪扔在了地上。 两名警察将枪口对准我面前那人,缓步向我靠近,目光警惕。我听见那人低声骂了句脏话,把钢棒扔了,跟着一起举起了手。 屋里一时格外安静,除了风穿堂而过的呼啸声,唯剩警察很轻的脚步声,所有人都放轻了呼吸。 江既将枪口对准张志杰,警察也即将走到我面前,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低头阖上眼。绷了一整夜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突然两声剧烈的枪响,屋内的警察瞬间将枪口对准张志杰,我猛然抬头,看见张志杰不知从何又拿出了一把枪,对准江既直接就是两枪。 “江——!” 站在我面前的那人趁着这一意外迅速地掏出了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所有动作僵在半空,不敢再开口,只能用眼神查看江既身上的情况。 张志杰连开了两枪,江既避开得及时,子弹擦过他的肩膀撞击到水泥墙。警察反应过来,打穿了张志杰的手臂,让他暂时没办法行动。 “都他妈不许动,不然我一刀砍了他!” 押着我的那人动作有些激动,刀不断嵌入的皮肤,一阵剧痛从脖子传来,胸前很快被血浸湿,屋里的警察和两人僵持着,一时间双方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我咬了咬牙,手上猛地一使劲,绳子随之完全散开,然后手肘往后一击,身后的人一时失力,我顺势往旁边一倒,锋利的刀口在我的脖子上划出一道很长的伤口,我强忍着痛,摔倒在地。 警察立刻上前,一边举着配枪一边大声让那人放下刀,然而他像是发了疯,不顾一切地挥舞着刀朝我扑来,从旁射来一颗子弹击穿了他的手臂,但他竟然没松手,狰狞着表情将刀刺下。 “你妈的——是不是你把警察招来的?!” 我从地上捞起最初看见的那把刀,抖着手朝他拿着刀的手划去,他红着眼,动作不停,拿着的那把刀分明带着杀意。 刀面反射了外面的月光,在我眼前闪过一道精光,我被激得闭了下眼。 然而想象中的痛意并未传来,随着一声人体倒地的声响,温热的液体喷洒了我一身,我愣愣地睁开眼,只见一具还在抽搐的身体,胸口慢慢浸出血迹。 带着腥味的血液顺着我的脸往下流,我发着愣往后看去,看见还未放下枪的江既,枪口在只有一两度的寒夜里冒着热气。 江既收了枪,一步步朝我走来,走到我的面前,最后半跪在地上把我揽进了怀中。 他身上好凉。这是我的第一念头。 我慢慢抬起手回抱住他,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席卷全身的痛意和疲惫。江既用手擦去了我脸上的血污,他的指腹也很凉,手轻微颤抖。 “我有点饿。”我抓着江既的衣袖小声说。 “嗯,等会带你去吃饭。”他垂着眼,仔细地擦干净我脸上残余的血迹。 警察把那两个人都控制了起来,张志杰眼神吓人,紧紧盯着我,另一个人还在抽搐,说不出任何话。 没过多久,医护人员提着医疗箱小跑着上楼,江既放开了手,让医生帮我包扎。 “他有凝血障碍,可能需要去医院输血。”江既说。 医生帮我简单止了血,问我:“救护车在下面,这里的楼梯比较抖,担架上来有点危险,你看看你能不能走动?” 我点点头,借着江既的支撑试图站起来,但不知道是不是被绑得有些久,或者是血流得太多,站起来时眼花腿软,差点栽回去。 江既揽住了我的腰,弯腰把我抱了起来,一下的悬空让我下意识抬手环住他的脖子,抬眼朝他看去,不过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 江既抱着我往楼下走,路过被警察扣押的张志杰时,他突然开了口。 “少爷,好久不见啊。”他被压在地上,向上看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和江既生吞活剥,“这是什么?你的小男友吗?怎么不跟江先生说一下,他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好好祝福你们。” 他咬牙切齿,加重了“祝福”那两个字。 江既脚步停了一下,接着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前走。 -------------------- 我有空就会抓紧码字的! 第58章 你能暂时远离我吗 烂尾楼的楼梯很陡,我有点恐高,缩在江既的怀里,紧紧环住他的脖子,闭着眼不敢向下看。 恐惧与紧张后知后觉地袭来,我全身小幅度发着抖,手上的力气不断加大。 “你害怕吗。”江既在楼梯的转角停下脚步,低头问我。 我睁开了眼,月光从没有装封的窗户里打过来,落在江既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眉间的寒意未散尽,脸上的表情很淡,可我觉得他现在好像不太高兴。 我眨了眨眼,上下轻点了两下头,说:“我有点怕你没抱稳,把我摔下去。” “……”江既揽在我腰间的手用力,让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不会的。” “你不是还在m国吗,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江既抱着我下到一楼,迈过枯草,侧头看了眼被我扔在地上已经碎成好几块的手机。 楼下停了好几辆警车,不远的地方停着救护车,警察忙着把那两人押上警车,只派了两名辅警跟着救护车。 凌晨的医院很安静,医生把我的伤口重新消毒包扎,安排了一间病房让我输血。 救护车送到的是最近的医院,一个b市的县城医院,病房不像市里那样供不应求,房间里一共四张床,有两张躺着其它病人,靠近窗户的剩余两张还空着。 我躺在床上,护士帮我扎好针,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入体内,江既坐在病床旁,一言不发地看着护士的动作。 护士在针头上贴好医用胶带,推着车出去,随行的两名警察接着上前,其中一人对江既点了下头,“江先生,我们需要您配合做个笔录。” 第45节 江既没拒绝,盯着点滴看了会儿,对我说了句“别乱动”,转身跟着那名辅警出了病房。 外面的天已经破晓,病房里其他两个病人醒了,穿着拖鞋出去洗漱,剩下那名警察抽开凳子坐下来,说:“我们需要问你几个问题,我问你答就好,就几个简单的问题,不用害怕。” 我点头,撑着床坐起来一点,警察问一句我就回一句,都是一些很常见的做笔录的问题。 他问完就站起来,把凳子放回原处,让我好好休息,我靠在床上等了会儿,江既还没回来。 脖子上的刀伤起初很痛,痛得说话也难受,但久了也习惯了,我靠着床头的栏杆,费力地歪头打瞌睡。 一晚上都睁着眼不敢休息,现在神经放松下来后只想躺下好好地睡一觉。 病房里的暖气半冷半热,我低咳了两声,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又清醒过来,一转头看见提着饭站在病床旁的江既。 他把床上桌打开,把手里的饭放上去,“吃了再休息。” 我“哦”了一声,坐直了身,用手轻轻碰了下脖子上厚实的绷带,注意到江既的眼神跟着我的动作一起移到绷带上,我就放下了手,听话地打开饭盒。 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蔬菜粥,我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吃着,饿了一天的胃逐渐被填满,身上最后那点冷意也被驱散。吃完后江既拿着餐盒扔进垃圾桶,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寒气和烟味。 “不是说要戒烟吗?”我轻声问。 “没抽,只点了根烟。”他放平了病床,指尖搭着我的眼睛,说睡吧。 我的睫毛在他的手心里颤了两下,然后闭上眼睛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床单被褥带着一股晒过阳光的味道,混着消毒水味,周围变得很温暖,折磨我一整夜的刺骨的风和冰冷的枪支都已远离,梦从一开始的混乱无序到后来的安静温馨。 我又梦见了妈妈,梦见了那栋房子。她的面容本来已逐渐在我的记忆中模糊,可是昨天我看见了她的照片。 梦里的她和照片上的样子一样,她坐在二楼那个昏暗房间的床上,窗帘一贯地拉上,阳光从细缝里照进来,空气中的灰尘不断飘扬。 我小心地推开门,探出一颗头,叫了声“妈妈”。 她转过头,嘴角绷直,眼神麻木。 “我今天过生日……”我瑟瑟地开口,“我能吃到蛋糕吗?” 她盯了我一会儿,在我要跑走前抬手让我过去。 “你之后会吃到的。”她对我说。 我在一束刺眼的阳光中眯了下眼,说:“那妈妈和我一起吃。” 她没说话,然后第二天我被接到了江家,遇到了英姨。 高中的时候为了不被江都南打扰,放学后我会在学校留到晚上八点后,那时候江都南吃了饭,一般会出去和朋友鬼混,无暇顾及我。 这个办法让我免了很多麻烦,只是会错过晚餐,每天晚上只能在房间偷偷泡着泡面,或是啃着临期面包。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背着书包从公交车下来,看见了提着保温桶的英姨。 她站在站牌下,蚊虫嗡嗡地扑着夜灯,对我笑着说:“小与,我今天煨了玉米排骨汤,你尝尝好不好喝。” 第一天是排骨汤,第二天是小炒肉,第三天是土豆烧鸡。那个保温桶陪着我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英姨查出病,德叔来到主宅工作,他开始将饭菜送到我的房间。 但是梦里的场景变了,变成了一个昏黄的夜晚,我从公交车下来,没有再看见等在站牌下的英姨。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都没有再见。 我等了一夜又一夜,慢慢意识到我之后都不会再看见等在站牌下的英姨,在梦里伤心地哭了起来。 有人轻轻擦过我的眼角,有点痒,我动了下眼睛,醒了过来。 外面的天还是暗的,我第一反应现在还是早上,可是肚子里空落落的,好像过去了很久。 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才发现我睡了十多个小时,已经到晚上了。 眼角有些凉,额头边湿漉漉的,我睡得还懵着,举起手要揉眼睛,结果碰到了一双泛着凉的手。 我愣了下,往旁边看去。江既还站在病床边,一只手揣在大衣的口袋里,另一只手垂下,指尖离我的眼角不远。 他低头注视我,指尖又碰上我的眼角,我眨眨眼,一颗眼泪顺着滑落,被他的手指接住。 眼泪顺着皮肤滑下去,带起一路的痒意,我抬眼望着江既的眼睛,感觉好像有只长着毛虫趁着我睡觉的时候爬进了胸腔,痒痒的。 “哭什么。”江既开口,声音很轻,传到我耳里的时候变得哑了点。 “没有,我就是睡懵了。”我撑着床板坐起来,低低地摇着头,“我想上厕所。” 起身的时候扯到身上的伤口,疼得我激起眼泪。 隔壁病床的人开始吃自己晚餐,医院食堂买的玉米排骨汤。玉米清香飘到我的鼻子里,我忽然记起来刚才那个梦。 “英姨明天就下葬了,她去世了。”我走到走廊,低声说。 “我知道。”江既说,“明天带你去看她。” 我闷闷地“嗯”了一声,忽然觉得伤口格外疼,疼得我忍不住轻颤。我声音不稳,憋了好几日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 “英姨是不是因为我才死的?”我嘴唇颤抖,大脑一片混乱,“我追着问她是不是知道什么……她跟我说了好多。她……” “……是不是因为我和她聊了那些事,她就被发现了,所以,所以……”我想起那个阴沉的下午,想起在停尸房外看见的英姨的尸体,想起强颜欢笑的德叔,我压抑着嗓子里的焦虑与愧疚,差点失声,“是我害了她吗?……我是不是不该回b市?” 脸湿湿的,脖子也湿湿的,我想用手臂擦去不知不觉流下来的眼泪,但是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就被江既圈进了怀里。 走廊没有暖气,有点冷,江既身上也是冷的,但是抱了一会儿就暖和起来了。我把眼睛抵在江既的肩膀上,任由眼泪流了一会儿,等流干了也不愿意抬起头来。 “英姨在江宅工作的时候,在我妈身边待过一段时间。”江既在我耳边慢慢开口,“我妈最初被关在精神病院的时候,都是她和我联系,很多事是她告诉我的。” 我的心随着江既低沉轻缓的声音静了下来。 “江正龙在察觉到我的小动作后一直在查到底是谁把那些事告诉我的。他最开始怀疑是我妈,之后觉得另有其人。我销毁了所有证据,帮她隔绝了江正龙的眼线。就这样瞒了江正龙好几年,我以为能一直瞒下去。” “但是江正龙还是查到了。”江既说,“所以不是你的错,和你没有关系的,不要总想着自己亏欠了谁。” 胸口像是堵了东西,堵得我呼吸都困难。我说:“他不怕警察查到吗?” 江既沉默,须臾才道:“查不到的。牵扯到人很多,警察追到最后,只会是一场空。” 他用手背擦过我带着泪痕的脸,一路向下轻点了点脖子上的绷带,收回手时我看见他的指腹有点点血迹。原来是刚才动作太大,伤口又出血了。 医院惨白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眼珠更加黑沉,我看不懂他现在在想什么。 他退了一步,揉了揉我睡乱的头发,“去上厕所吧。” 我进了厕所,心不在焉加上手一直轻轻抖着,怎么也拉不下拉链。在我着急的时候从旁伸出一只手,哗啦一下帮我拉下裤子的拉链。 我愣着朝后仰头,看见了江既。 他对我说了句别怕,我收回目光开始上厕所,小声回我不怕,我没有害怕。 他带着我回到病房重新包扎了伤口,然后带我下了住院楼,在附近一个小巷子里点了碗热腾腾的馄饨。 馄饨洒着小虾米和葱花,我饿得厉害,埋头吃着,吃到一半发现江既只盯着。 “你饿吗?”我把吃了一半的馄饨朝江既那边推了推。 “吃你的,我难道还缺你一碗馄饨吗。”他坐在灯光下,睫毛挡住眼底的情绪,我总觉得他好像还是不太高兴。 “你吃饭了吗?” “吃了。”江既说。 “你不要骗我,”我抱着馄饨的碗小声说,“我睡着前你是什么姿势,我醒来的时候你好像还是那个姿势。” “没骗你。” “那你再陪我吃一次晚饭,可以吗?” 江既静了会儿,抬手又点了一碗馄饨,陪着我慢慢吃着。 这几天b市的天一直阴沉着,风刮得大,要下雨却一直下不下来,等我和江既坐在这条巷子里吃着馄饨时头顶忽然响起了劈里啪啦的声音。我仰头看见了雨滴。 巷子口的灯光一下变得模糊,我和江既吃完馄饨,在这个无名小店里等了一会儿,等到雨停了,走过潮湿的巷子回到医院的住院楼。 巷子走到一半,我踏过了一个积水坑,然后牵起了江既垂下的手。手背是凉的,手心是温热的,好像还在不明显地轻颤。 往前走了几步,江既回握住了我的手。 第二天来了一辆车车把我们接回了b市的市区,德叔找到我,焦急地问我发生了什么,怎么回去拿个死亡证明还遇见绑架了。 我安慰着说我没事,想了个理由糊弄了过去。 昨天德叔拿着英姨的骨灰盒去寺庙祈了个福,今天就要正式下葬,他们俩都已经没剩几个亲人,唯一的儿子也去世许多年。下葬这天飘着下雨,墓园没来多少人,江既把我送到墓园,等我送完英姨最后一程后要带我去医院换药。 我看着最后一铲土被工作人员倒下,这个场景和我去安葬妈妈的那一天重合。墓碑上的照片是德叔选的,好几年前的英姨,笑得很漂亮。 我闷着声看见英姨被埋在土里,然后离开了墓园。 江既的车停在离墓园几百米的一颗树下,十一月的树已经枯了,挂了几片残叶在枝桠下,风一吹那早就失去水分的叶子就飘下来一片,在空中打着旋,在江既的大衣上粘了一两秒,然后落在土里。 我顺着飘叶看见靠在树干上的江既。 雨现在变得很小,细细地连成一条线,落在江既身上,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他手里拿着一支电子烟,垂着头慢慢抽着,薄薄的烟雾环绕着他。他一个人站在树下,嘴角抿着,看起来竟然像刚才飘落在地的落叶,孤单又脆弱。 我脚步缓了下来,然后朝他跑去,在要撞在他之前试着收力,没收住,撞入他的怀里,我听见他低低地“嘶”了一声。 江既扶住我的腰,皱着眉,低骂道:“你伤口才愈合,跑什么……” 他还没说完,我就半踮起脚用嘴轻轻碰了下他的嘴角。 江既的话说一半停住,我抓着他的手臂舔了舔他的唇缝,想继续吻下去,他却突然偏了下头。 他被我压在树干上,略微低头看我,说:“刚抽了烟。” 我“哦”了声,仰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问:“江既,你不高兴吗?” 他很快地回答我:“没有。” “可是我感觉你不开心,你昨天和今天都没笑。” “我以前经常笑?” 我回忆了一下,如实说:“没有经常。” 在江既开口前我很快补充,“可是你之前看见我的时候都会笑,嘴角会弯一点。现在怎么不笑了。” 江既手中的电子烟还冒着烟雾,他沉默下去,不回答。 我跟着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你心里烦的时候总是会抽烟。” “……” “乐与。”我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在三分半的时候江既说话了,他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然后站直身,慢慢、慢慢地弯腰,把眼睛埋在我的肩窝,就像昨天晚上我埋在他的肩膀上那样。 “……我总是感到无能为力。”他的声音还带着刚抽完烟的嘶哑,他抵着我的肩,声音传到我耳里的时候有点闷。 第46节 “每当我以为我能做到的时候,老天总是要给我一击,好像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十几岁的时候我不想让我妈死,想让她逃出精神病院,但是她死了。二十多岁的时候我想让那个人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他到现在还罔顾人命。现在我想保护一个人,但好像还是做不到。” “我被监视着,连带着我身边的人都要被监视。在意的、想保护的人都在被我拖累。” 我张着嘴呼吸,抬起手轻轻搭在江既的头上。 “下飞机的时候我接到陈原的电话,”江既笑了一声,“那时候我差点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没有……不是的。”我说,“江正龙没有发现我,他们绑架我,好像是因为我妈妈留给我的东西。” 我还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继续说:“他没有发现我的,我现在还没有危险。” “乐与,”江既又叫了我一声。他说,“你能暂时远离我吗。” 第59章 我不太想 雨细细地落在我的脸上,轻轻柔柔的,有点痒。 江既在说完那句话后站直了身,半低着头静静看着我。时间慢慢流动,墓园周围的一切都是寂静的。 我睫毛轻颤,跟着一起沉默,后来想说一个“好”,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一句“我不太想”。 江既已经把电子烟灭了,他的手在我的头顶上留了片刻,摘掉了一片落叶,然后拉着我上车,往医院开去。 在医院换了药,期间警察又问了我几个问题,问完后江既就把我送回了德叔的房子。 车停在楼下,我推开门要下去,但是转身的时候手腕被人拉住。我停了动作。 江既把我拉了回去,他吻过来的时候动作有些重、有些急,我很轻地哼了一声,后背抵上车门,慌乱地换着气。 我感受到他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上,他的身上还带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江既的嘴唇不断向下,在吻上脖子上的伤口时动作变轻变慢,我被迫仰起头,微张着嘴小口小口地吐气,胸腔起起伏伏,带着脖子也一起起伏。 江既退了一点,用指腹缓缓摸索脖子上的绷带,然后嘴唇擦着我的脸颊移到我的耳边,最后说了句“走吧”。 我低应了一声,抬手安静地抱了一会儿他,然后推开门下了车。 雨已经停了,下过一场雨后b市这个冬天就更冷了,走到一半时风突然刮得很大,我回头看了眼,那辆车那停在原地没有动,因为开着暖气,车窗紧闭,看不见一点里面的场景,可我感觉我好像和车里的江既远远地对视了一眼。 上了楼,德叔已经在家,正在慢慢收拾英姨生前留下的东西。 我帮他把一个箱子放在柜子上,转身倒了杯水给他,让他润润喉。倒水的时候看见桌上还摆着前几天英姨自己榨的橙汁。 我沉默地将橙汁倒进水槽,打开水笼头把水壶清洗干净,但是因为泡了好几日,不管怎么洗壶里都带着一股橙汁的味道。 德叔喝了口水,看着我的动作笑了笑:“洗不干净就算了吧,说不定以后喝水还能喝到你英姨的橙汁。” 我把水滤干,打开橱柜把水壶放进去,抿了下唇没吭声。 德叔喝完水继续整理旧物,他一边理着照片一边说:“晚上想吃点什么?” “我都可以的。” “都可以啊?那吃泡面?”德叔看了我一眼,故意逗了个趣。 屋里的气氛实在太过沉闷,我知道德叔是想让我们都开心点,也笑着接了句“好啊”。 “算了算了,”德叔摆了摆手,“这次回来好不容易胖了一点,可不能把你饿瘦了。” 他闲聊道:“我记得你有段时间总是悄悄吃泡面,你英姨着急,怕你搞坏了自己的身体,想给你送饭,但她那时候身体也不好,经不起折腾,她就跟大少爷提了一嘴这件事。” 我手上收拾的动作了顿了下,不由得停下来听德叔继续说下去。 德叔笑叹了一声:“诶,大少爷也是嘴硬心软,说着你吃不吃饭关他什么事,过了段时间就暗中让我每晚去厨房拿点菜给你。” 这几天事情多,上次吃饭的碗筷都没有清洗,我本来开着水笼头慢慢洗着,听见这些话我把水笼头的开关关上。 哗啦啦的水声停了,德叔还在絮絮叨叨讲以前的事,我脑中突然想起了那时德叔每晚会送到我房间的总是冒着热气的饭菜。 原来……又是他吗? “……还以为大少爷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今年夏天的时候他突然找到我,问我到底有没有给你饭吃。”德叔脸上露出点无奈的笑。 我擦干手上的水,走到窗户边往楼下看,那辆车已经离开了。 我不知道江既接下来去哪,他在b市这件事几乎没人知道,他突然出现,又匆忙离开,也没告诉我他之后打算做什么,只是把唯一的时间都留给了我。 他说让我暂时远离他,就没有再联系我。我重新买了个手机,把他的电话号码输进去,试着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又试着给他发了几条消息,也没人回。 唯一一次有人接通的电话,我只能透过听筒听见对方清浅沉稳的呼吸声,对面的人不说话,我也没吭声,握着手机安静地等了片刻,数到第两百秒的时候我率先挂了电话,之后就没有再尝试拨打那个号码。 请假的时间不断延长,我又陪了德叔几日,在一堂考试前回了学校。 离开a市的这些日子它没下雨也没下雪,出航站楼的时候天空甚至出了点太阳,薄薄地落在我身上。 请了这么多天假,我落下的事情有点多。每天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奔波于实验室和图书馆,没空再想其他的事情,收到叶景的消息时我还有些意外。 叶景打算离开a市了,他从一个县城里跑出来打工,在几个大城市轮着待,最终还是决定回那个县城。 他后天的火车,三十多个小时坐到c国南部,走前想约着我再见一面。 “咱俩还挺有缘的,”他说,“说不定以后我脑一热又跑出来,还能遇见你。” 叶景约了个我学校附近出名的清吧,我收拾好复习的书籍,回寝室换了件衣服。 张一凯刚下了课回寝室,随口问了句:“你要出去啊?” 我点了下头,就见他挪到我身边,悄声问:“话说……乐与,你是分手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这几天看起来怪怪的,请假回来后情绪一直不对,总是盯着手机发呆。”他指了下我的脖子,“我一直没敢问你脖子上的伤……” 他声音更低:“是对方家暴吗?” 张一凯的思维我有点没跟上,愣了一下,张一凯可能以为我默认了,重重地叹了一声:“我就说……我就说,你脾气这么软,谈恋爱肯定会吃亏!你看看,这才多久啊,对方直接就家暴了!” 他在寝室来回走了两步,然后推着我往外走:“走走走走,我带你去报警,家暴可不兴啊!” “没……不是……”我回过神,“伤是我自己弄的,和他没关系的。” “真的?” “真的,他只是最近工作太忙了,我不能打扰他。”张一凯收了力,我也跟着停下,抓着寝室的门框沉思,“我只是有点担心他。” “诶诶,行了行了,你别忘了我还单着呢,别虐我了。”张一凯挥挥手,嘀咕道,“没想到你还谈了个成熟姐。” 清吧离学校不远,我走了十多分钟就到了。叶景定了个卡座,点了几听啤酒早就等着了。 “抱歉,学校事情太多了,来得有些晚。”我一边脱下厚外套一边说。 叶景已经喝了几杯,一段时间不见他头发长得又遮住了眼,他说:“你不来也无所谓,我就是想喝酒。” 他喝得已经上脸,说话也开始拖拖拉拉,我不由地问:“你会喝酒吗?” “不会,没钱买酒。”他给我倒了一杯,“你喝。” 第一次来酒吧我还有些紧张,摇头拒绝了:“我也不会喝。” 叶景就没再劝我,自己喝得起劲。 “你上次那件事处理好了吗?” 我想了下,知道了他说的是白玉兰酒店那晚的事,便回:“处理好了,不用担心。” “这事对不住啊,”他打了个酒嗝,“我也没想到会让你发生那样的事。” 我没想到叶景竟然看明了那晚的事,轻声说了句“没关系”。 叶景抱着酒杯喝得痛快,我怕他一会儿不能自己打车,就一直没走。 清吧里还有驻唱,灯光变幻太过晃眼,我偏头闭了下眼睛,再睁眼时注意到旁边的过道走过了几个人,一抬头看见了一边走一边扯领带的叶昭扬。 叶昭扬明显也注意到了我,停下来意外地挑眉:“哟,这不乐与吗?” 他朝我们的卡座走来,顺便拿出手机发了条语音,“你猜我在酒吧看见谁了?你的小男友。” 这话我莫名听着耳熟,还没来得及想什么,一偏头看见了跟在叶昭扬身后的宁青生。 第60章 叶昭扬收了手机,自来熟地抽开卡座的椅子坐下,“你还会出来喝酒啊,这谁?你朋友?” 他坐下了,他身后的宁青生也跟着冷着脸抽开椅子坐下来,小小的卡座一下坐了四个人,有些挤。 叶景一直喝,早就喝醉了,眯着眼睛看坐下的两个人,皱眉说:“你俩谁啊,给钱没有。” 说完就倒头栽倒桌上,抱着酒瓶浅浅地睡了过去,弄得叶昭扬一句敷衍的话卡一半,自己乐了一会儿,拿起叶景还没喝的酒喝了起来,喝了几口就起身,“我去上个厕所,乐与你先别走,上次还没聊尽兴。” 除了一个已经睡过去的叶景,卡座只剩我和宁青生。一见着宁青生我就想起那次翁玉琪生日宴上的事情,和他之间有点尴尬,低着头没说话。 宁青生坐下后一直没说话,端坐在酒吧的椅子上,表情清清淡淡,过了会儿突然开口:“你知道张家快破产了吗。” 我没反应过来:“谁?” “上次推你下水的那个人。”宁青生也拿了个酒杯给自己倒酒,“本来就是求着江总注资才能苟延残喘,现在江总撤资了。” 他喝了口,然后皱了下眉,可能是嫌弃叶景点的酒太过廉价。 “张家和江家以前是世交,江总帮忙也就顺手的事,实在没必要特意撤资。”宁青生手上转着杯子,“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到原因,后来大概明白了一点。为什么?就因为他把你推下水了?” 宁青生低笑了一声,“他可真是……”他停顿了一下,应该是在找合适的词语,“在乎你啊。” 我轻蹙着眉,因为上次宁青生做的那些事,我心里对他有一定的防备,便开口否认:“我想你应该误会了……” 宁青生看了我一眼,轻笑了一声没有搭理,旁若无人地说下去:“我第一次见到江总的时候是大三,实习的公司有项目,对接的是江总的公司。我借着这个项目跟江总多接触了几次,使了点手段,但没成功。” 酒杯在宁青生的手里不停转动,酒吧里变换的光线折射在他的脸上,他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喝完,继续说:“我跪在地上求他,说我太缺钱了。我妈每月肾透析的钱几乎要把我掏空,家里欠了几十万的债,实习工资每月就三千,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动了歪念头。” “当时江总就给了我一份合同,他可以向我提供金钱,而我只需要给他工作。那时候还以为这是一份特殊,之后才知道这份特殊来源于一个叫做秦木寒的人,因为我跟他长得有些像。” 宁青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大有继续往下说的趋势,我没有打断他,指腹不断轻轻摩擦空酒杯的边缘。 “我以为江总爱那个死人,可是在他身边的这些年,我又觉得他不爱他。”宁青生摇晃杯子的动作有些大,淡黄色的酒洒在了他的手上,他自嘲地勾了下嘴角,“我真是……一直想看透他,但又一直看不透他。” “……”我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回答他,只好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满足宁青生突如其来的倾诉欲。 宁青生沉静了一会儿,说:“抱歉,今晚喝了点酒,一不小心就多说了点。” 第47节 我摇摇头:“没事。” 叶昭扬上完厕所回来,用手机发了条语音,说“知道了”,然后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衣服,打了个哈欠,对着我说:“小乐与,今晚有点累,下次再聊。” 我点头,说了个“下次再见”。 “你怎么走?要不要给你送回去?” 我婉拒道:“不用了,我学校就在这附近,几分钟的路程。”心里纠结许久,低声问道:“那个……他现在还好吗?” “你说谁?”叶昭扬眼里流出来调侃的笑意,“哦——你说那个人啊,挺好的啊,有吃有喝的,就是今晚知道你跟一个陌生男子出来喝酒,好像有点生气呢。” 叶昭扬拿起手机看了眼,说:“看,让我把你送到学校呢。你真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摇摇头,指了下叶景:“我朋友喝醉了,我一会儿先把他送上车,你们走吧。” 叶昭扬也没强求,他拍了下宁青生的肩,说了个“走”。 宁青生在座位上又坐了几秒,等叶昭扬走远后放下已经空了的酒杯,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叶景睡得打起了轻鼾,我看着那两人出了酒吧后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先去结了帐,回来后拍了几下叶景的背,让他醒过来。 “……我酒呢?”叶景晃了下头,把遮眼的头发弄到两边,盯着桌上的空瓶问。 “我喝了。”我轻声说,“你一会儿怎么回去?打车吗?” “不,不打车……起步价十五,抢钱吧。”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毅然决然地说,“我坐地铁。” 我问清他住在哪里后帮他叫了个车,扶着他出了酒吧。这个点约车的人有点多,需要多等一会。 叶景的酒量实在不行,几瓶度数不高的酒就让他站不稳了。我扶着他的手臂走到路边一颗树下,让他靠着树干,自己望着路口看网约车有没有到。 “……你们所有人都把我当成那个死人的替身,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叶昭扬。” 耳熟的声音从树干的另一方传来,我动作一顿,不由得朝声源看去。 叶昭扬他们不知为何还没走,宁青生靠在墙上,路边昏黄的夜灯打下来,让他的脸有点模糊。 叶昭扬点了根烟抽着,面上的表情难得不是吊儿郎当。 “……在白玉兰酒店那晚,你跟我做爱的时候,心里是不是一直想着那个死人。” 我立刻想到了第一次去白玉兰的那个晚上,我被江都南摁在池子里欺负,第二天在酒店醒来,到楼上去找江既,看见的那个安全套。 之前我一直以为江既是爱秦木寒的,他们很久之前在一起,秦木寒死后江既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仅仅因为宁青生的眉眼很像那个人,就把他留在身边。他也因为我间接害死了秦木寒,而对我态度恶劣了三年。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都是我误会了。 “你想多了。”叶昭扬语气平静。 “我想多了?呵……”宁青生放低声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还留着那个死人的照片吗?” 叶昭扬皱着眉:“别一口一个死人。” 宁青生掀起眼皮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你可真有意思。”他拍了拍靠墙时沾的灰,头也不回地沿着人行道走了。 叶昭扬留在原地,把手里那根烟抽完了,然后侧头朝我看来,又恢复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 “怎么样,这剧精彩吧?” “没……不是,”我赶紧摇头,弱弱解释,“我不是故意听墙角,我订的网约车上车地点在这里,车快到了。”所以我想走也走不了。 “你慌什么,我又不像江既那样臭脾气,我很随和的。”叶昭扬把烟头扔了,踱着步子走过来,先瞟了下靠着树干站不稳的叶景,“你这朋友酒量也太差了,才喝了多少啊就醉成这样。” 他也跟着靠着树,手插在兜里,“你要送他回去?” “没,学校有宵禁,我就送他上车。” 叶昭扬应了声,也没再多言,安静地靠墙看头顶的路灯。 “你……不去追追他吗?”我看着宁青生的背影消失在人行道尽头的转角,犹豫着说。 “宁青生吗?没事,由他的。” 他俩的事情我作为外人不好多嘴,正好叫的车到了,叶昭扬帮着我把叶景扶上车,叶景嘴里一直在碎碎念,我仔细听了下,原来是在算他这个月该拿到的工资。 “乐与,”关上车门前叶景抓了下我的手腕,“以后有缘再见啊。” “嗯,以后再见。” 叶景松了手,网约车带着他融入a市的车流。 “你还挺会照顾人的,”叶昭扬笑了声,是不是平时照顾咱们金贵的江大少爷照顾多了。” 他跟着我往学校那边走,嘴一刻也没停过,“我还记得小时候他绝不吃切出来超过半小时的水果,感冒发烧要保姆哄着他才吃药。” 水果这件事我还没有注意过,不过现在江既感冒了还是要人哄着。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从b市回来后我就不知道江既的近况了。江正龙的手段我已经了解,他根本不把法律和人命放在眼里,只要有一丝痕迹就会毫不留情,如果他发现了江既…… 我抿了下干燥的唇,没有再细想下去,可挡不住脑海里的念头,有些焦躁地锁着眉头。 “放心吧,还活着,前几天刚在m国谈了笔生意。”叶昭扬揣着兜走路,“你跟刚才那人怎么认识的?身上一股穷酸样,嘴里一直嘀嘀咕咕就没离开过钱这个字。” “暑假在白玉兰打工的时候的同事。”我没忍住反驳,“你如果体验过一个月三千工资的生活,也会整天念叨钱的。” “行行行,你还在白玉兰打过工?”他随意附和了我两句,接着语气奇怪地问。 “嗯,在那兼职过一个月。” “……我说,这是你们的情趣吗?让小男友在自己的酒店给自己打工?你们不会是在玩什么办公play吧?” 我的脚步一下钉在原地,诧异地看向叶昭扬,“白玉兰是江既的?” “是啊,今年年初从我这接手的,我之前不是说了嘛,家里酒店都要被我整破产了,白玉兰再倒闭,我爹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他耸耸肩,“没办法,只好求到江既那里去了。” “啊……”我半张着嘴琢磨了片刻,才继续往前走。 “你不知道?” 我如实说:“我不知道。” “那可能是巧合吧。”叶昭扬说。 如果是几个月前的我,可能也会像叶昭扬一样以为是单纯的巧合,可是现在我觉得大概不是巧合。 深冬夜里的风太刺皮肤,我把手踹进大衣的口袋,轻轻磨过手机的一角。手机带着酒吧里暖气的温度,在这样零下几度的寒冷夜晚里,这样的暖意一直传到了心脏。 叶昭扬跟着我走了一半,兜里的手机响了声,他拿起来看了眼,停下脚步,脸色突然变了,看起来竟然还有些阴沉。他勉强对我笑着,说:“就送你到这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跟江既没关系,别担心。” 我应了声,就没有再多问,说了句“再见”就进了校门。身后还传来叶昭扬打电话的声音。 他的语气罕见地带着压抑的怒意,他说:“…….你把他留给我的奖杯砸了?” 他手机音量开得大,四周又很安静,我隐隐听到听筒传来宁青生的声音。 宁青生冷笑连连,“我不仅砸,我还扔到楼下垃圾站了。叶公子一会儿回去好好找吧,翻翻垃圾看看还找得到吗。” 我没有多听,加快了脚步,在锁门前回了寝室。 -------------------- 端午安康:d 第61章 宁青生走了。 据说那晚叶昭扬回去后发了很大一通脾气,和宁青生大吵了一架,第二天宁青生就走了。 只是我没想到宁青生走之前竟然找到了我。 学校附近有一家咖啡店,走的是高奢路线,一杯咖啡要小一百,平日里生意惨淡。宁青生约我在这见面时,店里几乎没什么人,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行李箱放在过道,桌上还摆着两杯热拿铁。 是个适合谈话的环境。 我推门进去,门上的铃铛响了两声,宁青生的目光从窗外移到我身上。 他脸色不太好,一看就是整夜没睡。等我坐下后他把没有动过的那杯拿铁推向我,冲我略点了两下头。 “你找我有事吗?”我坐下,发现他选的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我的学校的北校门。 现在是饭点,三三两两的学生打闹着出了校门,往街对面的美食街走去。 “北门那家锅贴还在吗?”宁青生突然开口。 “哪家?” “董姨锅贴,还在吗?” “不在了吧,”我疑惑地往北门那条美食街看去,“好像没有见过。” 宁青生低头笑了一声,说了句“真可惜”,“那家还挺好吃的。” “你今天找我,就想说这个吗?” 我没有喝宁青生点的咖啡,略微警惕地看着他。 “……我妈是肾衰竭晚期,每个月算下来要花一两万。我当时没办法,大学读到一半退学出来找工作。”宁青生侧头看着窗外,抬手指了下校门,“就在这个学校。” “当时欠了很多钱,没钱做透析,我妈自杀了好几次,说不想拖累我。当时我也走投无路了,幸好遇见了江总。一个有钱又帅气的男人,把你从绝境里救出来,好像动心也无可厚非。”他冲我笑了一下。 “我妈现在在老家养老,病情控制得挺好。如果没有江总,她可能前年就该死了。” 宁青生抽空喝了口咖啡,看向我说:“你放轻松,我又不会害你。” 我抿了下唇,看了他一眼,没有直说,只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不好说”。 宁青生估计看懂了我的眼神,提唇笑了一声,没吭声,过了大概几分钟,他忽然开口。 “江总对我有恩。我不至于在现在这个时间给他添乱。” “你放松,今天找你就是想和你闲聊,昨天晚上人太多了,有些事没办法说。” 我不由得向他投去一个目光,这些天我一直绷着跟弦,一天风吹草动就足以引起我的警觉。宁青生话中有话,我很难不避免想到那件事。 “你想和我聊什么?”我轻声问。 第48节 咖啡店的门被人推开,外面的北风溜进来。是有过路的人进来买了杯美式。 咖啡机工作的嗡嗡声在店里低声响着,宁青生又不说话,等一杯美式做好,那个人拿着咖啡推开门出去后他才慢慢开口。 “我前年到江总身边的,跟着他到了m国。虽然江总没有要我回报什么,但我还算个知恩图报的人,会打听他的行程,提醒他天冷加衣服,他如果喝了酒我会开车去接他,帮他煮醒酒汤。”宁青生望着我,慢慢补了一句,“虽然江总不是很乐意见到我。” “死皮赖脸跟了他这么多回,我发现他有些时候的行踪很奇怪。”宁青生看着面前的咖啡垂眼沉思,“他会出现在……他应该绝不会去的地方,比如m国的地下拳场,或者那种帮派聚集的酒馆。” “我试着查了几次。” 我抬眼看向宁青生。 “什么也没查到,只知道好像很危险,有次差点把自己的命弄没了。” 我微微皱眉,不安和担忧积攒了好几日,在宁青生与我说了这几句话后愈发浓郁。我的手握着桌上的咖啡杯,不停地摩挲杯沿。 宁青生杯子里的咖啡剩了一半,但他不打算喝了,起身拉上行李箱的拉杆,空着的手插在风衣的兜里,俯视着我说:“我知道江总好像在布局什么,但我不知道具体的内容。不过我猜,大概最近就会收尾了吧。” 我抬头,皱着眉头有些着急地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宁青生笑了一声,眯着眼往外看,“应该要发生大事情了吧。” “替我向江总问个好,再帮我说句谢谢。”宁青生拖着行李箱朝前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对我说,“我和江总没发生过什么,现在也放下了,之后可能也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碍你们的眼。” “你……是要走了吗?” 宁青生“嗯”了声,“取个暖和的地方,a市和m国的冬天总是太冷。” 我想问他和叶昭扬之间到底怎么了,最终没有问出来,只说了句“一路顺风”。 宁青生回了我一句“谢谢”,然后推开门走入了a市的北风中。 我在店里呆坐了片刻,等桌上的饮料凉透了后才起身推开玻璃门走出了咖啡店。 刺骨的风一下将我从温暖拉回寒冬,我朝校门走了两步后停下来,靠在街道墙边,将脸埋进外套的领口。 空气里有一股烤红薯的味道,附近站着几个女生,一边笑着聊天一边等自己的烤红薯。我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点开软件又退出,每个软件的搜索记录一半被最近m国和c国的财经日报充满,另一半全是一个人的名字。 我点进最上的一条搜索记录,向下滑动刷新了两下,没有新的资讯。最近的还是上周的那一版,报纸的一个版面报道了江既公司的最新收购消息,配图是穿着正装一脸冷淡的江既与被收购方礼貌握手。 盯着旧资讯发了会楞,我退出软件,正要收好手机,就收到了陈原的消息,他要给我送下个疗程的药,说已经到学校门口了。 我回了个好,把冻僵的手揣进兜里,往校门口走去。 陈原把药递给我,和我说了几句吃药的注意事项就打算离开。 “……陈原哥。”在陈原踩下油门前我叫住了他,犹豫问,“他……他现在在m国吗?” 陈原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冲我微笑道:“江总昨天到了a市,今天晚上有公司的年会,他需要到场。”他看着我沉吟几秒,“如果乐先生有时间,可以和我一起去参加年会。” “有时间!”我立马应下来,直接拉开车门坐进车里,扣上安全带,“我们走吧!” 陈原愣了一下,随机反应过来,重新微笑起来,“行,我和江总说一声。” 他发了几条消息,接着对我说:“年会八点开始,我们现在过去正好。” 第62章 偷情? 年会在a市的一个酒店,陈原带着我进了场,穿过走廊和大厅,时不时有人上前用略带打量的目光扫过我,再笑着问陈原:“陈助,这是?” “家里弟弟,带他来吃点东西。”陈原替我挡了许多目光,领着我快速走过人群,回过头低声对我说:“江总现在抽不了空,我先带你去空房间等一会儿。” 我点头应下来,跟着他到了一个空余的包间,陈原说:“乐先生在这里等一会儿就好,年会上还有些事,我先出去了。” “好,哥你去忙吧,我自己在这里待着就好。” 陈原走的时候带上了门,我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了十多分钟,看了下墙上的时钟,心里想着江既可能还要再忙一会儿,便起身离开包间,四处转了两圈,找到了最近的厕所。 今天下午被宁青生叫去咖啡馆后直接跟着陈原来了酒店,一直没上厕所,现在有点憋得慌。 厕所很干净,还带着淡淡的熏香味。年会已经开始,我听见附近的宴会厅传来主持人的演讲声和一阵掌声,厕所里没人,我随便找了个坑位,还没拉开裤子的拉链,身后突然有一阵气流的变动,接着一双带着凉意的手捂上了我的嘴鼻。 “!”我顿时瞪大双眼,一瞬间脑中闪过了几段那次绑架的情景,刚想挣扎,身后的人就俯身向我靠近,凑在我的耳边低声说:“别怕,是我。” 熟悉的声音和气息让我狂跳的心一下平静,我慢慢缓了一口气,呼出的热气尽数喷洒在那只手的掌心里,多日的不安在这一刻散去。 我轻眨了两下眼,仰起头往后看去,望进了江既的眼睛。他放开了捂在我嘴上的手,半垂着睫毛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也不开口说话。 我在他的目光中舔了一下因许久未喝水而略显干涩的嘴唇,“你知道我在这里啊。” “嗯。”江既说,“不是让你在房间里等?” 他面上表情淡,目光沉,让我不得不想他是不是生气了。是在气我直接跑来找他吗?还是气我没有乖乖待在包间? 我冲他讨好地抿嘴笑,转过身抬起双手揽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往他的嘴唇贴去,因为动作太过着急,一不小心偏了角度,嘴唇只堪堪撞在了他的嘴角。我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江既的嘴角。 江既停了几秒,然后上手掐住我的腰,微偏过头直接撬开我的嘴唇开始掠夺我的空气。他吻得有些急有些重,我不由得轻哼了一声,刚想与他贴得更近一点,就听见厕所外传来了交谈声,越来越近,听起来似乎是往厕所这边走来。 我动作不由得一顿,后退半步想与江既分开,但江既掐在我腰间的手一用力,带着我往隔间走了几步,他一边与我接吻一边随意拧开了一个隔间的门,带着我一起进去。 因为缺氧,我浑身无力,被江既带进隔间的时候一不留神被台阶挂住,整个人扑在江既的身上,把他撞在了隔间的墙上。 江既松开我的唇,压低了声音说:“这么着急吗。” 我借着这个间隙急促地呼吸着空气,听见江既的话脸上烧了起来,我抿了抿湿漉漉的嘴唇,小声解释:“我是被绊倒了……” 交谈声逐渐靠近,最终离我们仅隔着一扇门,我止住了话,抬头盯着江既,呼吸还未平复。 “你说江总去哪了?我一转身他就不见了,还想和他聊一下实验室最新的结果,结果呢,人都没找着。” “老师您别着急,江总现在可能是在忙,一会儿我给他发个消息问问。”另一个人笑着说。 这声音我听着略微耳熟,若放在平时我定是能想起来,可现在在狭小的隔间里我头晕脑胀,实在没记起这是谁。 外面的人磨磨蹭蹭没走,江既背靠墙壁,一只腿半弯曲着,手指不断顺着我的耳朵上下轻轻滑动,最后宽大的手直接擦着我的后颈往他那方靠近。 我猝不及防,下意识想哼一声,突然记起外面还有人,生生地将话噎了回去。 “外面还有人。”我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 “我知道。”江既的声音又低又哑,他的指腹不停在我的皮肤上摩擦,我在他的手里打了个轻颤,看见他缓缓低头,慢慢地、一下一下舔舐着我的嘴唇。酒店的厕所是没有开暖气的,墙壁冰凉而坚硬,但是狭小的空间好像总能让空气升温,我的毛衣下冒出了细密的汗,江既的手也染上了热气,悄然滑入我的衣间。 我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也感受到了他的。 有点痒,好像一只动物在舔我,我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想,有点像deshik。deshik是一只很聪明的纯种德牧,以前我躲在江宅附近的灌木丛里,只有deshik会寻着味道找到我,通常嘴里会叼着飞盘,看见我后会凑上来闻闻,然后一张嘴,飞盘掉下去,它湿热的舌头就在脸上一下一下舔着,在我身上沾满它的口水然后再叼起飞盘欢快地跑走。 隔间的门外传来的谈话,我听见了“论文”“血障”“细胞”一类的词,迷迷糊糊地好像记起来了刚才那个熟悉的声音来自谁。 一阵哗哗的水流响起,隔间外的声音逐渐远离,江既稍稍往后退了分毫,低着头用不满的语气说:“你在走神,在想什么。” “在想……”我本来想说deshik,又怕让江既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变成了“在想一只狗”。 “这个时候,你竟然在想一只狗?”江既眉眼沉沉,似乎不太高兴。我轻抿着嘴冲他笑,刚想开口说话,外面又传来了谈话声。 似乎是一场活动结束,厕所外的走廊一下嘈杂起来,我便不说了。头有点晕,还有点重,我将额头抵在江既的身上,双手环抱住他安静地待了一会儿,想等外面的人离开。 江既身上带着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我在他身上靠了一会儿,意识逐渐清醒,外面的人声隐隐传进我的耳朵,我偏过着头从下往上看向江既,默默地盯了一会儿,然后在嘈杂的背景声中小声说:“好像偷情。” “偷情?”江既反问了一声,他没克制住音量,吓得我抬手捂住他的嘴,着急地说:“你小声点。” 江既半挑着眉,由着我的动作,不开腔了。 “……你听说了么?江总那件事!” “什么事?有情况?” “我听说江总好像要结婚了,据说是个政府高官的女儿,家里也有钱…” “……”我抬眼去看江既。 江既的嘴唇在我的手掌心里轻动了两下,我像是被烫着了,一下松开手,愣愣地看着他。 江既敛下眼眸,说:“看见了吗,谣言产生和传播的过程。” 外面再次安静,我“唔”了一声,慢慢开口:“有点像一种剧情……” “嗯?” “像丈夫替妻子请了一个按摩师,他们背着丈夫偷'情,有一天丈夫回来了,他们就在厕所偷偷——” “你都看了些什么东西。”江既皱眉低声打断我。 “我没看,我室友和我讲的,他喜欢看。”我向上瞟了他一眼,趁着没人继续说,“我还没说完呢,然后他们在厕所偷偷做.爱,丈夫就在厕——” “行了,你别讲了。”江既再次打断我,语气听着似乎还有些凶,掐着我腰的手不断收紧,在我说了一句“有点痛”后松了力,但眼神不收敛,漆黑的眸子蕴含着我看不懂的深意,他就这样注视我,过了许久才缓缓哑声道:“别再听你室友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哦”了声,往下瞥了一眼,用手指着,“你是不是不舒服,要帮忙吗?” 我看见江既闭了下眼,然后伸手抓住我的指尖,“你安静一会。” 我再次“哦”了一句,由着江既抓着我的手指,在他怀中又待了片刻,等所有的反应都消退,外面已经没人后,江既才慢慢松了动作。 他打开门,带着我去洗漱台整理,对我说:“等会让陈原送你回公寓,这里人太杂了。” 我开了水笼头洗手,点了下头,想问他会不会到公寓去,突然有人从走廊路过,经过厕所的时候停下,略带诧异地说:“江总?” 江既站在镜子前整理领带,从镜子的反射冲外面的人略微颔首。 “江总,”那人再开口的时候明显松了口气,“智杰科技的蔡总已到场,想与您简单聊聊明年的发展。” “知道了。” 江既一脸冷淡地整理西装的领结和袖扣,我低着头在最边上的水池前,感受水流从手里流过,大约是存在感太低,外面的那个人并未注意到我。 我最后还是没忍住向江既那边瞟了一下,没想到与他在镜子里对上了目光。 江既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他整理好西装,又成了西装革履的江总,缓步走出去,说:“带我去见他。” 第63章 我是有点生气 我自己走出了酒店,站在路边等待。附近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有人进出的时候会带出关东煮的香味。 我盯了一会儿,到便利店买了两样东西,回来时就见陈原提着一袋东西出来。他先把手里纸袋交给我,我打开一看,是几块小蛋糕。 “江总让我打包的。”陈原冲我笑了一下,等门童把车开来后把我送到了江既在市中心的公寓。 “乐先生有什么想吃的可以给我发消息,我帮您点餐。”陈原带着我上楼,用房卡刷开门。 “不用的,谢谢陈原哥,今天麻烦你了。”我冲陈原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容,等他下了楼后抱着蛋糕转身进了房间。 第49节 房间暖气是打开的,我起初以为是江既忘记关,站在墙上的暖气中控板前看了许久,才发现这个暖气好像是远程操控才能打开。 我拿着蛋糕走到餐桌旁坐下,打开纸袋一块一块吃着,奶油细腻,夹层里是甜橘子果酱,我一边吃一边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手边的手机轻震了一下,我随意扫了眼,是一条推送。 “五年大选在即,来看看初选结果!……” 我点了进去,发现原来是一个小型民间投票,列出了前段时间初选拉票成功的官员,让网友投选自己最支持的一位 我往下翻到最新的结果,一共有几千人参与了投票,而江正龙获得的票数为三千票,毫无悬念地稳居第一。 评论区里大多数人对这个投票结果感到很满意,表示江正龙热爱慈善,关心儿童,将会是一位好总统。看见“关心儿童”四个字,我又想起了曾经看过的那个视频,手里的蛋糕瞬间食之无味。 现在已经是12月29日,c国和m国的建交正处于关键时刻,江正龙预计在年底的访问m国行程因为最近m国的一起动乱不得不推迟到来年的一月,而我参与的项目本来该在十二月底去往e国参加比赛,因为主办方那边出现了一点意外也被推迟了,收到的最新消息是比赛将在一月中旬举办。 手里的蛋糕吃完,我起身到厨房倒了杯热水,然后抱着杯子坐在沙发上发呆。a市的夜景在顶层复式里一览无余,远处的海岸线隐隐与天空连成一片,海上灯塔的光透过薄雾照过来。 江既应该在等江正龙前往m国,江正龙行程推迟会不会打乱他的计划?他到底想做什么?我一边喝水一边胡思乱想,会很危险吗?他会不会出事? 屋里太过温暖,在把水喝完后我靠着扶手先闭眼休息一会儿,没想到直接睡了过去。 睡得不安稳,脑中一直在编织各种各样的梦,一会儿是自己站在一条平直的路上,而身边都是不断向我远离的人群,一会儿又是清晨微凉的墓园,墓碑紧紧环绕着我。 睡觉的姿势也不舒服,我烦躁地皱了下眉,翻了个身想换个姿势,随之而来的失重感将我从梦里猛地拉回现实。 我从沙发跌落在地上,先是茫然地看了下四周,想撑着地站起来,结果手刚撑下去就感受到了一股刺痛。我皱眉“嘶”了一声,意识到是刚才摔下沙发时手中的杯子跟着一起落地,碎成了好几块。 碎玻璃嵌进了掌心,血流到了地毯上,我盯着那摊血迹犯了愁,起身想去找清洗工具,不过刚起身走了两步门口就传来响动。是江既回来了。 “你在做什么。”江既推开门进来,将大衣挂在门口,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朝我走来,看见了地毯上的血迹,缓缓皱起了眉头。 “我不小心把地毯弄脏了,正要去找清洁工具。”我看着他不平的眉间,小心解释,“我会打扫干净的——” “怎么搞的。”江既打断我,他侧过身看向我,嘴角紧抿。 江既嘴唇较薄,眉眼深邃,面无表情或皱着眉的时候总有种冷漠逼人的感觉,他突然打断我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 “刚才没注意把杯子打碎了,手在上面撑了一下,就把毯子弄脏了……” “受伤了不先处理伤口?”江既眉头皱得更紧,拉起我缩在衣袖的那只手,把袖口挽上去,低头看还在流血的伤口,“地毯有人会打扫,我到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兼职家政了。” 我愣了神,江既一只手抬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打开客厅桌下的柜子,拿出了医疗箱中的镊子帮我把嵌进皮肤的玻璃碎片挑出来。 他下手有些重,我下意识缩了下手,观察着他的神情,小声问:“你生气啦啊?” 江既动作轻了些,但眉头没松,也不回我的话,我只好无助地将目光落在刚才我忙着先去找清洁工具,没有仔细看伤口,现在江既帮我处理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伤口有些严重,玻璃碎片没取出来,血也止不住,顺着指尖滴下去,落在了江既的衬衫上,很是醒目。 这件衣服算是报废了。 “抱歉……” 江既放下镊子,拿起碘伏和绑带,垂着眼帮我包扎,他手法很熟练,处理得很快,包扎好后他后退了半步,静静地垂目注视我。 “你对谁说抱歉?”江既说,“对我?” 我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没有做任何应该对我说‘抱歉’的事情。”江既用干净的手在我的头顶按了一下,从我身边擦过到水槽那边洗手。 我在原处愣了一会儿,等回过神后赶紧跟了上去。 “你先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不说抱歉了。” “没生气。” 江既将手上沾着的血迹洗干净,又绕过我上楼回房间换衣服,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走到房间旁若无人地脱下衬衫,光着上身到衣柜里拿衣服。 “可是你现在好像就是在对我生气。”我靠在衣柜边,目光跟随着江既,在他要拿着衣服进浴室前低声开口。 江既步子一顿,转过身对我说:“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我仔细想了一下,然后就像一个被老师抽问却回答不上来的学生,沮丧地摇了下头。刚才我以为是因为我弄脏了江既昂贵的地毯和衣服,可是他好像并没有太在意这些。 “乐与。”江既像是妥协了,抬步向我靠近,在我面前站定,平静地说,“我是有点生气。” 我茫然地抬头。 “我生气是因为,”他停顿了一下,“我发现你好像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 打算写本免费的短篇,预计十万字左右,叫做《美梦岛》,如果有感兴趣的宝宝可以点个收藏,七月初就开文~ 第64章 你的白矮星 “药吃了?”江既问。 我怔怔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回“还没吃”。 “去吃。”江既拿着衣服转身走进浴室,等水声响起时我才慢半拍地回了句“哦”。 下楼吃过陈原带给我的药,我又回到房间,在床沿边坐下。坐下时下意识用手撑了下,我低低地“嘶”了一声,举起手打量被绷带缠住的掌心,心里想到江既之前那句反问。 ——受伤了为什么不先处理伤口。 在江宅长大的这些年,受伤是难免的事情,我寄人篱下,不被待见,一举一动都格外小心,很害怕惹怒了江都南,或者是江宅里其他欺软怕硬的下人。更重要的是,没有人会向我提供处理伤口的药物,我一直是等伤口慢慢痊愈。或许等得久一些,但总会痊愈的。 在德叔来之前,只有两次伤口痊愈得要快一些。一次是遇见了江既妈妈,她给了我治淤青的药,另一次……我发怔地看着自己的手。 另一次是被江既撞见我被人堵在巷子里,他帮我解了围,扔下一句“看会了吗”后抬步离开,在走出几步之后又停下,不耐回望,对我说:“跟上。” 于是我抱着他的衣服跟他上了车,他将消毒水和棉签扔给我,开着车带我回了江宅。那天晚上江都南和江正龙都不在,他吩咐厨房做了晚餐,却又不吃,开着车离开了。 水流声断了,我的思绪也跟着中断。浴室的门被推开,热气裹挟着江既一起出来。江既洗澡的这一段时间他手机响了好几次,可能是工作上的消息,他坐在靠窗的沙发,一手用浴巾擦着头发,另一只手在手机上打字。他略微擦了两下便放下帕子,打开笔电查收邮件。 我从床上慢慢挪过去,拿起他放在一边的帕子,试着说:“头发不擦干容易头疼,我帮你擦吧。” 没有等江既回答,我便拿着毛巾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笨拙地帮他擦着头发。 江既姿态放松地靠着沙发,由着我拿着帕子在他的发梢擦拭,等到头发干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放下手,站在他的身后说:“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 江既要回邮件,指尖在键盘敲敲打打,我说完后他也没停下动作,冷淡地回:“晚了。” 我起先只站着,之后慢慢弯下腰双手环住江既的脖子,将额头埋在他的脖子处。他刚洗了澡,身上带着一股沐浴露的清香,我仔细闻了闻,也没闻出是什么味道。 我安静地待了会儿,说:“不晚的。” 江既不说话,手指在笔记本的触摸屏上滑动了两下,一封邮件看完又翻到下一封,等他一连看了两三封邮件后我偏过头用嘴唇在他的耳垂亲了亲,“你理理我。” 江既的手指在半空停了几秒,“嗯”了声。 我的嘴唇顺着他的脸颊移到他的嘴角,一边亲一边说:“别不高兴啦,我知道错了。” 江既面色还很平静,他将笔记本放至一旁的桌上,我顺势跨坐他的腿上,手还环着他的脖子,微弯着头看他。 江既抬手扶住我的腰,抬眸问我:“错哪了。” “就是错了。” “你回答不上来的话就下去吧。” “……不要。”我看向地面,避开江既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目光。 房间里很静,暖气运行的声音嗡嗡的,又只开了一盏小灯,屋里温暖又舒适,我盯着沙发下铺着的毯子出了神。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可能不应该出生,我的出生不像我看过的电视剧,伴随着父母的期望、喜悦,相反,我遇见的人似乎都不太待见我。大多数人的生活是甜中带涩,我感觉我的生活好像只带着苦 我会想,可能是我太招人厌了,只要我表现得好一点,不去给别人惹麻烦,或许就会多一点人喜欢我。只要有人喜欢我就好,只要他们不讨厌我就好,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受伤了应该先处理伤口,而不是先打扫卫生。”我缓缓开口,“我知道了,我以后会记住的。” 江既不置可否:“还有。” “还有?”我想了会儿,诚实回答,“我真的不知道了。”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暂时远离我。”江既用他那双眼睛自下而上地看我,像是网开一面的老师,终于舍得告诉我正确答案。 我一瞬间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嘴唇蠕动两下,低声说:“可是我也说过我不太想。” “我只是想见见你,也不行吗?” “会有危险。” “我不怕的。”我弯下腰去找江既的嘴唇,学着他以前的动作,胡乱地撬开他的唇齿,把他还想说的话堵进去。 我闭着眼亲他,身体突然有一种腾空的感觉,我下意识抬腿夹紧江既的腰,睁开愣愣地看他。 江既就这样一边抬头与我接吻,一边抱着我往床边走了几步。 “我还没洗澡,可以去浴室吗?”我松开他的唇,与他鼻尖相触,气息微喘。 江既脚步一顿,抱着我转向浴室。 浴室的玻璃上还带着稀薄的水雾,江既把我放在洗手台上,他平视着我,胸腔微微起伏,说:“我刚才还没有说完,还有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 “下次下雨记得打伞。” 浴室暖色调的壁灯投在他脸上,听见他这句话我一时未能反应过来,直到脑中慢慢重现了一个下着秋雨的傍晚,遥远的城市灯光和海岸线模糊在雨幕中。 我发着烧淋了雨,然后江既对我说,我应该对我自己说不好意思。 “你洗澡吧。”江既松了手,指腹擦过我的嘴角,要离开浴室。 “等等——”我拉住了他的衣袖,“我的手不方便,你可以帮帮我吗?” …… 温热的水流顺着我裸露的皮肤流下,我举着一只手,看着江既把我身上最后一点泡沫冲走,转身要去拿架子上的浴巾,在他转身的那一瞬,我打开了花洒,拉着他的手臂一起跌进水花。 后背撞上带着水雾和热气的墙壁,江既也因为一时没有防备,跟着我一起撞向墙壁,他抬手撑住墙,皱眉低骂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手现在不能沾水。” “知道啊,”我抿嘴笑着,冲他扬起那只受伤的手,“没沾到水。” 江既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打湿,他把我抵在墙壁上,在水流中我看了数十秒,最后又急又重地吻下来。 带着水渍的皮肤与江既紧紧相贴,他的手经常是凉的,但是现在仿佛带着火,顺着我的身体一路点燃。 喘息声和唇齿相接的粘腻声在浴室响起,江既的手一路向下,在靠近时却停下。 “这里没有东西。”他的气息尽数喷洒在我的脸上,喉结上下滚动。他凝视我几秒,手从我的身体上拿开,想及时抽离。 “我……”我喘着气,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地说,“我买了。” 第50节 …… 被单带着一股洗涤剂的味道,我抓着身下的床单,受伤的那只手被江既抓着手腕摁在枕边。 前戏好像格外漫长,奇怪的感受不断冲击着我,我吸了一口气,颤着声音说:“可以了吗?” 江既的手肘撑在我的身侧,低声在我身边说了一句话。 他低沉的声音直直撞进我的耳膜,动作不停,在某点微微用力。 我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眼睛里起了雾,隔着一片模糊去看江既的表情。 “原来在这里。”他的语气很平静,从始至终占据主导,好像一直都很清醒。 我失神地偏头,余光触及到江既按着我手腕的手掌,一滴水流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滑落,最终消失在床单中,指关节上的那颗小痣好像比平常更浓,就像一把烧的正旺的火。 “江既……”我眨了两下眼,想更加清楚地看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为什么,嗓音里带了点哭腔。 “不舒服?” 我摇头,说没有,抖着手帮他带上安全套。我抖得太厉害了,一直套不准,最后还是江引着我的手腕。 他在进来前略微俯身靠近我,鼻尖的气息温热又带着侵占性,一双眼睛像黑曜石,窗外的城市灯光投进来,在他的眼底引起波动流转的光与影。 江既没有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而是就这样注视着我、端详着我。他离我如此之近,近到我终于能看清他的表情,灯光偶尔在他眼里流转,等他略一偏头,所有光影都消失,眼眸是漆黑的,但当我望进去时好像看见了宇宙深处的遥远星云。 “你当时恨过我吗。”江既忽然开口。 我眼神迷茫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口中的“当时”是哪时。 “你应该恨我的。”江既的语速很慢,伴随着一点一点地深入。 我慢慢吸气,断断续续地说:“不恨……你。” …… 我后来快要昏睡过去,半睡半醒之中,我似乎被江既抱到了浴室,他帮我清洗干净,又将我抱回床上。 就在我即将沉入梦乡之时,一个微凉的东西套上了我的脖子,我的意识清醒稍许,撑开沉重的眼皮,发现江既将一串项链带到了我的脖子上。 我拿起那串项链仔细端详,一条细银链穿过了一颗球形的钻石。 “这是什么?”我用沙哑的声音问。 “你的白矮星。”江既回。 项链残留着江既指尖的温度,我实在太累了,嘟囔着说了句“谢谢”,握着那颗白矮星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65章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深,再睁眼时房间一片昏暗。窗帘外透过微弱的自然光,江既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电脑荧荧的光投在他英俊的面孔上。 房间里开了加湿器,温度宜人,床单轻搭在身上,昨晚被玻璃割伤手已经换了药,被人重新包扎了一次,身上也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脖子上的项链已经带上了我的体温。 我用食指和拇指捻起那颗钻石看,从缝隙里照进来的自然光在经过这颗钻石时不断折射,让这颗钻石变得五颜六色。 转动那颗钻石时,一瞬间光变得刺眼,我轻轻闭了下眼睛,睫毛扫过房间里泛动的空气,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然后隐于枕边。 刚来江宅时,我时常会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哭泣,会偷偷想自己是个没人要、讨人嫌的,越想越难受,难受得要哭出来才好。眼泪对我来说,都是苦涩的、痛苦的。 后来长大些,我知道了眼泪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喜欢或怜爱,哪怕是同情,我的处境一如既往,并不会因为我的眼泪而改变,我便不再哭泣。 这让我看起来很坚强,似乎无坚不摧,再痛再委屈似乎都对我无所谓。 但是细想来,最近我好像又开始有眼泪了,我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透过钻石看向江既,心想,目前看来好像是好事。 “醒了?” 江既走到床边,房间光线太暗,他就按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周围一时变亮,我没忍住闭了下眼,一滴温热的泪再次沿着眼角滑下。 我睁开眼,转头看向江既,却见他伸出了手,那滴泪落在了他修长的手指上。 “怎么了,”他问,“不舒服?” “没有。”我摇了摇头,开口时声音还有些哑,“现在几点了?” “下午三点。”江既把台灯的亮度调低了两档,又说,“厨房有粥,要吃吗?” 竟然睡了这么久。 “我现在不太饿……有水吗?” 江既转身去倒了一杯水,我用手撑着床坐起来,接过那杯水。 温度刚刚好,喝了几口才将喉咙里的干涩压下去。嘴角残留着泪迹,混着温水一起吞进口中。 “你放糖了吗?”我盯着杯子里剩余的水发了会呆,突然问。 “没有。”江既走回沙发那边,拿起笔记本敲了几个字,“有哪里不舒服和我说,楼下还有药膏。” 最近两日a市难得放晴,屋外落日渐沉,未拉紧的窗帘缝隙透进来了黄昏余晖照在江既身上。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朝他跟去,发现他已经换上了衬衫和西裤,黄昏的光落在他身上时有一种模糊感,袖子半挽,露出半截有着成熟男人气息的手臂。 可能是今日的光像丝绒般柔和,又或者是脖子处的那颗钻石太过温润,今天的江既给了我一闪而过的温柔感,虽然一般不会有人将温柔这个词和江既挂钩。 手里的水还剩半杯,我没有再喝,没受伤的那只手举着杯子,另一只虚虚握着,静静地看了江既一会儿才犹豫开口:“宁青生找我了。” 江既一顿,皱眉看向我:“他找你做什么?” “找我聊天,”我思索了一会儿,补充道,“也可能是谈心?感觉他心情不太好,前不久叶昭扬和他吵架了。” 江既将笔记本放下,朝我走过来,把我手里的杯子拿走,语气平静说:“他这个人有些时候比较偏激,离他远一些。” 过了一会他神色不变,又道:“离叶昭扬也远一些。” 我“哦”了声,没有反驳,“宁青生跟我说了一些事,你……” 我停顿片刻,几经犹豫才道:“……事情是不是要收尾了?” “宁青生和你说的?” 我轻轻摇头,说:“他这样猜测的。所以是这样,对吗?会很危险吗?你……” 我卡了壳,最终没有再问出口。 江既背光站在床边,衬衫隐隐透出他腰间的线条,“没有危险,你不用担心。” 我手指蜷缩,轻捏了下带着热水温度的指尖,半垂着眼低声说:“你不要骗我。” “没骗你,别想太多。”江既把杯子放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你一天没吃饭了,下楼去吃点东西,能下床吗。” “能的。”我点了点头,掀开被子下床,低着头跟他下楼。 身上的肌肉还酸痛着,下楼梯时某处地方尤其不适,我扶着扶手慢慢跟在江既身后,因为腿软一直低头看台阶,怕一不小心摔下去。 快要走到楼下时江既忽然停下脚步,转身低头看我,似乎低叹了一声,“你不要想太多,我没有骗你。” 他似乎犹豫了几秒,抬起一只手按在我的头顶,轻揉了一下,我怔怔地抬头,脑中一瞬间闪过好几年前的画面。 江既其实不常住在江宅,我刚被接到江家时正好碰上他申请大学的时间,他本来想留在国内上大学,后来也不知为何,还是出了国,所以一年到头只有寒暑假能看见他。 我记得那是暑假的某一天,半轮落日挂在天边,我躲在灌木丛里,听见江都南坐着车出去玩的声音才敢从草丛里钻出来,顶着一头杂草回去,正好撞见在院子里的江既。 不远处的景观湖泛着粼粼波光,江既蹲在种满名贵花草的庭院,deshik咧着嘴喘粗气,乖顺地趴在他身边,被精心照料的毛发柔顺光滑。 江既一手拿着飞盘,一手搭在deshik毛茸茸的头顶,手指轻轻揉了下它的毛发,在我路过时deshik不知为何激动起来,江既便用了力气按住它,低声说了句“乖”,对我倒是从头至尾没分出过半点眼神,眼里似乎从未有过我。 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冷淡,可以说出来的话却是难得的不刺耳。 现在我站在楼梯的最后一阶,抬眼看他,在他的眼中只看见了我自己。 “我没有想太多,我只是担心你。” 江既的手并未在我头顶停留太久,“不用担心,会没事的。” 我“嗯”了一声,然后小声抗议:“你刚才有点像摸狗。” “是吗。”江既勾了下嘴角,笑意一闪而过,他又在我头顶按了下,“乖。” 厨房里的粥一直用最小火煨着,米饭煮得很烂,我坐在餐桌吃了半碗,看江既仍在忙碌。 “你会留在a市跨年吗?” “今天晚上的航班去m国。” 我“啊”了一声,心里有点失落,不过没说什么。 江既看了我一眼,“a市未来几天会降雪,如果学校里的空调制暖不好你可以到这里住,离你们学校也不远。这个房子属于我的私人财产,基本上没人知道。” 嘴里还包着粥,我没法说话,只点了点头。 “楼上的客房已经改成书房了,你要睡觉只能到主卧。” 我将粥咽下去,疑惑道:“我记得楼上不是有一间书房吗?” 客厅桌上放了几份合同,江既拿起来翻了两下,面色不改,“之前那个看腻了,想试试新的装修风格。” 我半信半疑地点头。 吃过粥后我将手机充满电,收到了学姐让我再改改参赛论文的消息,借了江既的笔记本,坐在沙发安静地改着论文。 外面的天慢慢暗了下去,江既在我的旁边处理工作,天黑下去后外面接连亮起了灯,屋里也自动开了几盏小灯。 坐久了有些不舒服,我抱着笔记本趴在沙发上,之后又慢慢靠在了江既身上,枕着他的腿按照学姐的要求改完了论文,之后无聊地浏览学校图书馆上的期刊。 四周很安静,看着浏览器搜索框里的网址,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之前在我妈妈的遗物里发现了一串网址名,上面有关于江正龙的东西,不过都设置了密码。”我一边说一边在笔记本上凭着记忆输入那串网址,“我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我将那个保存着视频和图片的网站展示给江既,江既将笔记本拿走,低头浏览了两遍,点开唯一一个没有密码的视频看了两秒就退出,沉声道,“我知道了。不要告诉别人你知道这件事。” 我说好,心里虽然知道已经不太可能,但还是问出了口:“那个女孩……还可能活着吗?” 江既沉默片刻:“……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些都是福利院的小孩,就算非正常死亡了,也不会有多少人在意。” 他将笔记本还给我,“我妈从她十几岁的时候就有定期资助b市的福利院,后来她被限制了人生自由,资助项目就由江正龙负责了。我起初感到奇怪,毕竟这不符合江正龙的价值观,后来才知晓他接收项目,不过是满足自己的私欲,福利院的孩子甚至还会成为他疏通官路的手段。” 我听得心里难受,低低地“嗯”了声,发了许久的呆后拿出手机无所事事地浏览消息。 张一凯问我今晚是不是仍然不回学校,顺带指责林丹把他的花浇死了,实验室的师兄在群里晒出了今日穿搭,并配文“今天可以找到对象吗”,学姐在下面回了句“今天睡这么早哈,这个点就开始做梦了”,群里还是刷屏,我也跟着发了个表情包。 第51节 “你们的比赛是在e国?” “对,不过推迟了,可能要明年一月才会去。” 手机震了下,我拿起一看,没想到是翁奶奶发来的消息,问我明天有没有空,想带我回家一起跨年。 我盯着消息看了会儿,慢慢打字:有的。 我等着翁奶奶回我消息,只是她的消息还没等到,先收到了寝室群里的新消息,是张一凯发了张截图,像论坛里的帖子。 【揭秘:为何我校某乐姓学生大一就能进实验组?】 看见标题时我眼皮一跳,手指往下滑,快速浏览了这篇文章,先贴上了几张似是而非的图片,特意强调了照片上的各种名车,说该乐姓同学与“校外人士”接触密切,经常夜不归宿,再点出该乐姓学生的家庭背景,说他明面上是某官员的养子,实际周旋于各种富商身边,男女不忌、年龄不限,言之凿凿,说得有鼻子有眼。 那几张图片的人脸都打了码,不过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图上的是我自己。 大部分图片是陈原来给我送药,有几张是翁奶奶接我去吃饭,只有其中一张拍到了江既。 我还想继续往下翻,还没看完就显示图片已撤回。 【张一凯:哈哈,哎呀,我那个,我不小心发错了,哈哈……】 我不由自主皱起了眉,问发生了什么。 【张一凯:乐与你别看了……有人搞事呢,我们已经举报到学校了,也联系论坛管理员删帖了。】 “怎么了?”江既问。 “没事,”我将手机收好,坐直了身,冲他笑了一声,往墙上的时钟看去,“你是不是要走了?” “嗯,陈原一会送我到机场。今天晚上你就在这里休息,别乱跑。” 陈原发来消息说已经到楼下,江既带上文件下楼,我将他送到门口,扶着门问他下次什么时候能见面。 “处理好手上的事情会去找你,进屋待着,一会感冒了。” 我对他摇手说再见,等电梯门完全合上,楼层数跳至“1“”后才将门关上。 -------------------- 以为这几天会闲下来,事实上更忙了哈哈...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 未来一周尽量保持隔日更吧t.t (今晚登长佩让我感到很陌生,页面大更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操作了 第66章 有关亲情 张一凯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和我透露那篇文章的相关信息。 “嗐,听我的,学校会解决好的,你再去看也是糟心。”他攀着我的脖子把我拽去图书馆复习,“这学校这么大,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哪有那么多闲心去关心到底说的谁,不会有人知道你的。” 他拿着校园卡刷了图书馆的门闸,继续说:“看了这篇文章又认识你的人呢,是不会轻信这种酸了吧唧的话的,我们都知道你的为人的。” 我的心情并未因张一凯的话而放松,“其实对我没什么影响,只是他拍到了我的家人们,还上传到网上了。” 我跟在张一凯身后,自己用手机搜出了论坛上的帖子,最早的那个帖子已经被删除了,但是挡不住大家看热闹的心情,点进最新的帖子,几乎都在讨论这件事,几张照片被传得叠了好几层水印。 看见不少人用尽龌龊的思想去揣测照片上的故事,我的心情有些沮丧。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些图片进一步扩散,我不能保证会不会传到江正龙的眼前。 虽说江正龙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既要处理两国建交一事,还要全国演讲去拉票,不会有闲心关注这些事,但我还是放不下心。 我不知道江既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但心里清楚他正在慢慢收线,我不想让他在这个时候分心,也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而让他的计划受到影响。 “哎,别想那些烦心事了,今晚学校有跨年晚会,你要去吗?” 我摇摇头:“不去了,今天晚上要去陪奶奶。” 和张一凯在图书馆待到傍晚,我收拾好东西打算换身衣服,刚走出图书馆门口导员就发来了消息,让我到他办公室去找他。 “老师啊,我们家孩子这么多年一直是很真诚的孩子,高中的时候被选上好几次学生代表,这……他是绝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乱传同学谣言的,我相信我家孩子!你们不要随便给他扣一顶帽子!” “董建家长,你先不要着急,具体的事情是这样……” 办公室的门半掩着,里面站了四五个人,黄导坐在办公位,董建低头靠着墙,看起来像是他妈妈的女士坐在会客的沙发上,其余的人估计是其他院的导员。 我在门口顿了几秒,抬手敲门,交谈声短暂地中断,导员扬声说了句“进”,我才推开门进去。 “乐与来了啊,”黄导的脸色疲惫,朝我挥了挥手,“今天找你来,主要是最近学校有些谣言……” “老师,我说过了,我们家孩子才不会传什么谣言,他一直是个真诚的乖孩子,从小没说过谎话,你可不能随口污蔑人!” “是是,董建家长先别激动,我们把另一个学生也叫来了,这就是同学之间的误会,我们私下调解了就好,”黄导转向我,“最近的讨论你有看见吧?” 我注意到自我进来后董建一直盯着我,迟疑地点头,说:“看到了一些。” 话音刚落,董建妈妈就三两步上前,抓起我的手,大声说:“这位同学!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觉得这一定都是误会,我家孩子的品性我是知道的。” 她没控制住力气,手拽得很紧,长长的指甲划过我的手背,我不由得皱了下眉,试图抽出自己的手。 “阿姨,你先等等,我想先问个问题。” “你说,你有什么问题?” 我看向一直靠墙沉默的董建,“那些照片是你拍的吗?” 董建冷笑一声,没回答。 我深吸了一口气,重复了一遍:“我问你,那些照片是你拍的,并且上传到网上的吗?” “是,又怎么样?”董建双手插着兜,语气无所谓,“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抿了抿唇,“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上传了照片,并且发布了不实的言论,请你删除所有相关的内容。” “你这是心虚了?承认自己的高考成绩是虚假的?承认自己进实验室是有人在帮你疏通关系了?” “哎呀这孩子……”董建他妈妈赶紧拉住他的胳臂,用手拍了拍他的背,“我家孩子就是个直性子,是真诚的人!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从来没说过慌,绝不存在造谣言这种事哈。” 我几乎要被气笑,过去这么久了,我没想到董建竟然还对高考成绩斤斤计较。 “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针对我,前几个月你一直暗中给我使绊子,我也没有计较了,但是你这一次把我的家人们牵涉进来了。”我又深吸了一口气,耐下性子,“我希望你能把所有照片原件都删除。” 想了想我又补充:“并且向我道歉。” “我又没错,为什么道歉?当时李教授的实验室招聘面向全校学生,凭什么你不用面试就能进去?”董建冷笑连连,“这个社会怎么了?还不允许我提出质疑了?难道这些资源只能给你们这种草包官二代吗?” 董建越说情绪越激动,几个导员赶忙开口调和,我轻叹了一声,内心疲惫,在一片混乱中解释道:“我并没有加入教授的实验室,我只是在跟进实验室里学姐的项目。” 说至一半,感觉和董建这种人没必要一直自证,我便止住了,只说:“如果你不删除原件照片,不进行道歉,我是有权利使用法律的。” “诶,哎哟。”董建他妈一跺脚,“你们现在这些小孩,什么都要扯法律,啊哟,阿姨跟你说不到一块,你家长来了吗?怎么说了这么久,都不见你家长?我可是一接到老师的电话就赶凌晨的飞机过来的!” 黄导终于插上话:“乐与,你家长换电话号码了?我这几天试着联系你家长,但是电话一直显示不在服务区。” 开学时我填的是江既的手机号,他似乎换了手机号,之前的号码已经拨不通了。 “……” 我沉默稍许,董建妈妈在这个间隙跟董建聊着天,她扯了扯董建身上的卫衣,小声埋怨了一句“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一会儿妈妈带你再去买几件新衣服”,又说自己在附近租了个短期出租屋,给董建熬了汤。 不知为何,再开口时我撒了个小慌。 “嗯,换电话号码了,我爸爸妈妈都在忙,有什么和我说就好。” 黄导沉吟片刻,其他导员试着和稀泥,“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还饿着肚子,剩下的事还是等两位同学的家长都在场再聊吧,这大晚上的,大家先去吃点东西暖和暖和。” 一群人接连走出办公室,董建他们走在前面,我跟在末尾,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被弃养的流浪狗,跟在人后用羡慕的眼神注视着他们的幸福。 兜里震了一下,我点开翁奶奶发来的消息,得知她已经到校门了。 翁奶奶像往常一样将车停在学校附近的临时停车地,饭点的校门很是热闹,学生进进出出,我注意到有不少人在路过那辆车时会停下来低声交谈几句。 我快步走上前,拉开门坐上去,翁奶奶帮我捋了捋翻过去的衣领,问了句“冷吗”。 我冲她摇头:“不冷。” 她鼻梁架着眼镜,眼神温柔地打量了我一会儿,问:“不太开心吗?遇见什么烦心事了吗?” “没有,没有遇见事情。”我拽紧手机,嘴上说着“最近过得挺好”却心神不宁。 “有什么事可以与我说说,就像聊天一样。” 我沉默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翁奶奶也没再强求,转了话题。 “今天晚上会有个家族聚餐,人可能会比较多,不用紧张,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翁奶奶嘴角带笑,语气温和,从后视镜看路况,轻踩油门融入车流。 翁奶奶口中的聚餐在海边的一栋中式庭院里,她将车开进停车坪,带着我走过庭院花园,路过恒温游泳池时我注意到有几个少年在里面游泳,看见我们后从泳池探出头冲我们挥了挥手。 “人是有点多,”绕过假山叠水,翁奶奶回头笑着说,“不过大家都很期待和你一起跨年。” 今夜无风无月,走过廊桥时还能听见传来的海浪起伏声。 翁玉琪站在屋檐下,等我们走近先唤了声“奶奶”,再微笑着对我道:“你来啦。” “进去吧,外面凉着呢。”翁奶奶帮翁玉琪顺了下头发,带着我们进屋。 翁玉琪特意慢了几步,走到我的身边,放轻声音说:“你还记得我吧?” “记得的。” “诶,当时在宋远身边看见你的时候,我没想到……”她眉眼弯弯,不过语气无奈,停顿了一会儿来思索该怎么表达,“没想到你是我失散多年遗落在外的表哥。” 我跟着笑了下,说:“我也没想到。” “那次生日宴还没结束,奶奶就拿走你用过的杯子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大家都想见见你来着,但她怕吓着你,到现在才肯带着你过来。”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身后突然传来了嬉闹声,我和翁玉琪都停下脚步往后看,是之前那几个在泳池游泳的少年。 “姐!”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跑过来,头发甩着水,眼里带着好奇,新奇地盯着我。 “你看你这死样子,快点带弟弟们去换衣服,一会儿就开饭了。” 那人笑着应下来,走之前又对我喊了声“哥”,跟在他屁股后的几个小孩也跟着叫“哥”,然后嘻嘻闹闹光着膀子跑进宅子里。 “别搭理他们,都皮着呢。”翁玉琪说,“走吧,我们也进去。” 屋里已经飘着饭香,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翁奶奶先进了屋,等我进去后轻揽住我向我介绍屋里的人。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或温柔或和蔼的笑容,这让我一直紧绷的心情放松了一点。他们回应着我的问候,给我塞了一叠又一叠厚厚的红包。 拿着好几个红包,我不知所措地望向翁奶奶,她轻轻拍我的手,用温暖的掌心在我冰凉的手背上搓了搓,“新的一年图个吉利,明年红红火火,收下吧。” “来,小与。”被我叫作姑姑的女人走上前,揽过我的肩膀将我带到餐桌那边,她身上穿着布料舒适的毛衣,还带着淡淡的栀子香。 第52节 她跟我在餐桌旁坐下,先吆喝着其他人快来吃饭,训斥了几句那几个刚游完泳的小男孩,然后握着我的手,细细地打量我的脸。 “长得真乖呀,可把你爸妈所有好看的点遗传了,嘴巴和鼻子像我哥哥,眼睛像清妍姐。”她拉着我的手,眼角笑出细纹,“成绩又好长得又乖巧,哎呀……小与能再叫一声姑姑吗?” 我冲她腼腆地笑了笑,总觉得她笑起来的眼角很像英姨,不自觉地对她放下警惕,听话地再叫了声“姑姑”。 她摘下手里的银镯子,要往我手腕套,我下了一跳,连忙往回抽手,说:“不,不用。” “这是你爸爸当年送我的成年礼物,不算贵重,平日里戴着它就是一个寄托。”她把我的手拉回来,银镯子套在我的手腕,自己欣赏了一会儿,然后帮我把鬓边的碎发夹在耳后,眼神落在我的脖子。 脖子上的刀伤快要痊愈了,结的疤已经掉完了,只剩一道略显狰狞的疤痕。 其实那次绑架后翁奶奶到学校找过我,但我找借口避开了,怕她看见我身上的伤。今日是见伤好得差不多了才过来的。 当我意识到她的目光正落在脖子上的那道疤时,我低头避开了,再抬头时看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泪花。 我愣了一下,未来得及反应她就偏了头,对一直候在一旁的佣人挥手,示意他们摆筷。 “来来,快吃饭,都来吃饭,一会儿菜凉了口感不好。” 屋里的人陆续落座,没过多久从楼上走来以为老人,拄着拐杖,但精气神可以,一身久居高位的威严,身后还跟着身着西装的中年人,或许是他的助理。 老人走到餐桌的主位,杵着拐杖扫视了一圈,翁玉琪和她的弟弟齐声叫了声“爷爷”。 翁玉琪坐在我身边,用胳膊轻轻碰了下还愣神的我,低声说:“快叫人。” 我收了心神,在赶忙跟着叫了声“爷爷”。 老人目光锐利,盯了我许久,我吞了吞口水,紧张地回望,就在我快要以为他是对我不满时,他忽然收回了视线,对身后的助理扬手,那位中年男子立马向我走来,递上了一把钥匙。 “成年了,开车是必备技能,给你准备了一辆车。”他在主位落座,众人才开始动筷,“会开车吗?” 我握着那把钥匙,愣愣摇头,“……还没学过。” “放假就留在这边,让小琪带着你练车。” 翁玉琪应下来,扭头与我说:“爷爷每次吃饭都会送我们礼物的。” 翁奶奶先前在厨房里,她端着一碗汤放在我面前,说:“小与,快尝尝”然后朝主座轻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是好大的官威,小与放假想做什么应该由着他,你先安排上了。” “没,没事,我放假会留在学校。”我连忙说。 “先吃饭,今天降温了,喝点鸡汤暖暖身子。”翁奶奶揉了揉我的头。 -------------------- 来晚了qaq,可能七月初会完结,完结后统一修修文qaq 第67章 新年快乐 一顿饭吃过,大家坐在客厅聊天,海边有人放起了烟花,透过窗户看向外面能看见烟花在夜空中一朵一朵绽开。 吃饭的时候我不想扫兴,喝了好几杯红酒,现在坐在沙发最靠近窗户的一边,听着其他人的交谈声,酒劲就慢慢上来了。 “当时奶奶和我妈妈去了次b市,想打听你之前的生活,我给他们看了你之前所有的采访,我也像宋远打听了许多,看起来你过得还算不错,”翁玉琪不知何时坐在了我身边,她停顿两秒,语气犹豫,“可是在b市上学时,我曾经看见你被围在巷子里。 “我把这件事和奶奶说了,她就自己去b市了,然后发现……你这几年在江家过得并不好。” “她们从b市回来后难受了许久,想着如果能早点把你接回来就好了。”她叹了一声,“也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过来的。” 酒劲上来后我的思考变慢,听见翁玉琪的话慢慢眨眼,后知后觉意识到为什么刚才姑姑看见我脖子上的伤疤时会有泪花。 她们可能都以为这是我之前在江家过得不好的“证据”,可能是怕我难受,便没提出来。 “没关系,都过去了,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头有些晕,我头支着沙发冲她笑,轻声说,“我还是长到这么大了嘛。” 在客厅坐到了十点多,翁奶奶领着我们上楼休息。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平时有时间也可以来住住。”她扶着门把,向我展示二楼的卧室,“厨房有热牛奶,喝一杯就好好休息。” 她下楼端了一杯热牛奶给我,我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今天晚上喝了酒,就不要熬夜了,早点睡觉。”她看了眼屋里暖气的空调,看着她关上门后就拿着那杯热牛奶到沙发坐下。 头顶的暖气嗡嗡作响,外面还放着烟花,屋里没有只开了一盏小灯,烟花绽放时的五颜六色落在脸上。 手中的热牛奶喝了一半,酒劲还没过,外面的烟花在我眼里模糊成一片。我自己欣赏了一会,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点开列表又不知道该发给谁,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短暂停留了片刻,最终只点开聊天框,向每个人发了新年祝福。 德叔和李老师都还没睡,回得很快,宋远大概是有时差,一直没收到他的回复。 德叔决定自己出国去看看那座雪山。 【你英姨一直想去看也没看成,我替她去看看,拍几张好看的照片烧给她。】 我垂眸看着德叔发来的这句话,心脏突然刺痛一下,这个痛意再慢慢散开。 我闷着声回德叔,让他在外面注意安全,又和李老师闲聊了一会儿,手里的热牛奶也喝完了,我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快要睡着时怀里的手机突然猛烈震动,我迷迷糊糊拿起一看,是一串陌生号码。 “……你好?”我试着开口问。 “睡觉了?”听筒传出又低又轻的声音,我听出来了,是江既的声音。 “没有。”我将杯子放下,用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朝床头的闹钟看去,快要零点了。 手机里传来一声很轻的“嗯”,我坐直了身,问:“你为什么换号码了?” “之前的不安全。”江既言简意赅地解释,“现在在哪?学校吗?” 一下坐直后头晕,我又靠回沙发,歪头看海面上升起的烟花,轻声说:“我在……在奶奶家,他们叫我来吃饭。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还有挺多亲人的,以前我一直以为我会是一个人呢。” 我半眯着眼睛,一边打着瞌睡一边挑挑拣拣,选出开心的事与江既絮叨。他那边很安静,偶尔有交谈声,还有隐隐风声。 “今天晚上放烟花了,放了好久,很好看。我拍了一张照片,本来想发给你的。”我侧身躺下,屏幕的荧光照在脸上,“我本来还想给你打电话。” 江既顿了顿,说:“现在也可以发,这个号码是安全的。” 我退出通话页面,把刚才拍的烟花照片发了过去,听筒处传来的风声更大了。 “你现在在哪?” “在船上。” “哦,在船上干嘛?”我听见了短促的“咔哒声”,像打火机滑动的声音,“你在抽烟吗?” “没有,烟已经戒掉了,周围有人在抽。”江既的声音在风声里有些模糊,“在船上谈点事,这样比较安全。” 他话音刚落,我就听见一个带着笑意陌生的声音从听筒传出。 “我说刚才给你烟你为什么不抽,家里管得严?” 江既简短地回了一句,我没太听清,只知道之后风声变小了,他那边更安静了。 “之前在忙,现在才有空闲时间,”江既说,“刚才那个人是我在m国的合作伙伴。” 我抱着手机应了声,外面的烟花一瞬间铺满了天空,屋里突然亮堂,墙上的闹钟“叮”了一声,我抬眼看去,零点到了。 我靠在沙发上,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低低地跟了句“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乐与。”江既声音压低,尾音像海面上的薄雾,不知不觉将我包围。 说完话觉得只有一句“新年快乐”有点干,尽力在脑中搜刮美好的祝福词,但是现在只能想到烂大街的群发祝福词。 大概是今天晚上的酒喝得有些多,我半眯着眼,直接把脑中的那些祝福词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新的一年播下新的种子,祝你在新的一年所有希望都能如愿所有梦想都能实现所有期待……” “好了,我收到了。” “那你的祝福呢?” “我的祝福。”江既话说一半停了下来,他声音在我耳边逐渐变远,我撑着最后一点清醒听完他剩下的话。 “祝你之后都快乐。” 我闭着眼睛说了句“谢谢”,之后撑不住在沙发睡了过去,半夜手机滑落在地的响声让我惊醒,从地上捞起手机一看,凌晨三点,而电话已经挂断,上面显示通话时长三个多小时。 我睡着后江既也没挂电话。 我揉揉眼睛,去卫生间洗漱完了后躺在床上,被单有股薰衣草的香味,刚躺下没多久睡意就再次袭来。 睡着前我迷迷糊糊地想,好像江既在说完那就话后好像还说了什么,但我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最后只能抱着疑惑进入梦乡。 不管导员和领导怎么劝,董建都不愿意向我道歉,每次我态度强硬一点,他妈妈就会维护他,这让导员都很难办。 不过在我的要求下,领导联系了论坛的管理员,将所有传出去的照片都删除了,实验室的学姐也登了自己的账号,帮我发了一条澄清的帖子。 “乐与啊,你看这僵着事情一直没办法解决,影响也不好。”黄导语气无奈,“你看对方家长也不让步,要不你松松口,各退一步,私下协商就好。网上相关的帖子都删了,这件事没有扩散,也没造成多大的影响。” 学期末导员一向很忙,我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看见了他脸上的疲惫,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但话到嘴边还是选择了坚持之前的说法。 “黄导,我还是想让董建公开道歉,他成年了,应该为自己发表过的言论负责。” 黄导叹了一声:“这样吧,把你的家长一起叫来,大家再协商协商。” “……一定要叫家长吗?” “对方迟迟不让步,就是看你一个人好欺负,你家长来了后可能事情更好办一点。” “……” “怎么了?家长抽不出空闲时间吗?”黄导翻出学生名册,“我再和你家长沟通沟通?” “不用了,”我摇摇头,“我会和家长说的。” 学期末的考试进行了一大半,我还剩两科就考完,等考完就会和项目组的学长学姐一起去e国参加比赛。 前几日a市下了雪,路上的积雪一直没清,我踩在上面走了几步,心里纠结了许久,在零下的空气中呼出一口热气,拿出手机给翁奶奶发了一条消息。 第68章 好运设计 我在学校门口的咖啡店等了一会儿,但到学校的却不是翁奶奶。 我看着面前穿着质地上好的大衣、提着手提包的女人,迟疑了片刻,小声地叫了句“姑姑”。 “你奶奶早上起来有点咳嗽,司机送她去医院了,我就先过来了。” 她捋了捋鬓间的碎发,眉眼弯弯,揽着我的手臂走出咖啡店,“吃饭了没?” “中午在食堂吃了。”我如实说。 第53节 “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她说了个商场的名字,然后道,“那里开了家私厨,味道不错,带我们小与去尝尝。”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在进了学校后她又道:“具体的情况你奶奶已经和我说了,没关系,我去处理就好。” 董建和他妈妈已经等在导员的办公室,姑姑推门进去前帮我捋了捋衣领,说:“一会儿再带你去买几件新衣服,年轻人就是要好好打扮。” “小与,我刚才点了热咖啡,能帮姑姑去拿一下吗?” 我点点头,看着她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门被关上前我听见屋内传来模糊的对话:“我是小与的家长……” 我回到咖啡店取咖啡,因为咖啡豆是现磨,所以我多等了一会儿,等我拿上两杯咖啡回到学校时,办公室里的谈话已经结束了,董建妈妈先推门出来,见着我时愣了一下,然后露出笑容。 “小与同学,啊哟你看这事整的,都是董建的错,都是董建的错,你放心,那些照片董建肯定会删干净的,之后他也会来和你道歉的。” 董建低头跟在后面,并未抬头说一句话,我朝旁边挪了挪,给他们离开的路。 董建从我身边擦过,办公室出门走几步就是转角楼梯,董建一直低着头,直到走到转角时才突然抬头,要往我这边看来,只不过他的目光还未落至实处,就被人挡住了。 姑姑走出办公室从我手中接过咖啡,笑着问:“小与下午有时间吗,陪姑姑逛街去。” “有时间的。”我冲她抿嘴笑了下,跟着她往楼下走。董建和他妈妈早已不在,我到最后也不知道他那个眼神是怎么样的。 姑姑驱车带我去了她口中的那个商场,她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说:“下次再遇见这种事情,小与要早点和我们说。现在这个社会就是如此,见你年纪小,没有撑腰,很容易被欺负……” 她絮叨了许久,我也一直点头应着。 a市今早落了点小雪,路上铺了薄薄的一层,下午云层散去,又出了太阳。冬日的太阳就像一块丝滑的巧克力,绒绒地落在身上。 余光有一闪而过的亮光,我不由得偏头看去,发现亮光来自一家珠宝店的橱柜,橱柜里摆放的一串钻石项链,阳光照在上面时,从某个角度看过去很绚烂。 我突然记起江既来接我那一次也路过了这家珠宝店,那时我随口说了一句话,没想到他一直记着的。 我拿起脖子处的项链对准太阳,钻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折射的光 “这个项链好看,小与朋友送的吗?” 我犹豫了两秒,不知该不该向她解释我和江既的关系,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 迟疑片刻,最终只说了句“哥哥送的”。 我本以为这样就算糊弄过去了,谁知车在路上转了个弯,驾驶座上的人在沉默几秒后冷不丁开口:“江既送的?” 我稍感诧异,愣了两秒才点头,“嗯,他送的。” 路口有个红绿灯,要等两分钟,姑姑踩了刹车,然后轻哼一声:“他们江家的人都是一个德行,表面功夫做得十足,背地里什么样子藏得严严的。之前江既找过我们,让我们多护着你,最好派人跟着点你,问他缘由他又不说清楚,那时候我们还以为他只是关心你的安危。” 我闻言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一旁的人,见她皱眉轻骂,“结果后来才知道不过是表面功夫做的好,真是虚伪的一家。尤其他们家那个小的,真是小小年纪恶毒心思,什么也学不好,最近听说在国外聚众吸毒,还想把毒.品运回国来,被抓了进去,真是好报应。” 这件事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江既大概知情,但他也未与我提起过。 “他们家那个大的也半斤八两,之前和他谈合作的时候就觉得这人实在冷漠。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也不知道他妈妈那样纯善的人,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孩子……”姑姑骂得起劲,红灯变成了绿灯也不停歇。 “其实……”我嘴唇蠕动几下,想替江既解释两句,不过刚开口车就停在了商场的停车场。 “走吧小与,带你去买衣服。” 我便只好止住了话头,跟了上去。 晚上吃过饭后姑姑将我送回了学校,买的东西都放在后座,我伸出手去探,袖口跟着往后缩,露出了之前她送我的镯子。 姑姑的眼神在那个镯子停了几秒,然后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其实你的性子和你爸爸特别像,都性子软,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你妈妈的性子就完全反过来的,特别要强。” 我动作停了下来,静静地听她说话。这种感觉挺奇妙的,过去了这么多年,妈妈在我的记忆中只留下了不断变幻的光影和模糊的面容,就连她的声音我也记不太清了。 而对于父亲,我更是陌生,长到这么大,我只在翁奶奶的旧相册里见过他的照片。 “其实是我先认识清妍姐的。我知道她小时候都是跟着妈妈生活,但是她妈身体不好,没多久就去世了,之后她就一直在福利院长大。高中时被接回了乐家,改了姓,转到我们学校,和我做了同桌。之后我们成了好朋友,我带她到家里玩,就这样认识了我哥。” “你妈妈……”她停顿稍许,“是个很别扭的人,我明白她对乐家的怨恨,连带着也很讨厌一直在宠爱里长大的亲姐姐。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与江正龙扯上关系的,我只知晓一切事情都是在一场宴会里乱了套的。” 天色已晚,晚上的a市气温很低,校门口渐渐安静下来,路边的灯投下昏黄的光,照在沾满脏污的积雪上。 “那场宴会我没参加,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是之后才从你爸爸口中听说。……你妈妈一直过得不容易,心里有怨气很正常。”她坐在驾驶座上,指腹摩挲着方向盘,“她本来想给她姐姐下药,但是在她失踪前我去找过她……其实那杯被下了药的酒最终没有被她姐姐喝下。” 驾驶座的女人轻叹了一声,叹息声转瞬消失在雪夜里,“临到头的时候她后悔了,自己把酒喝了。不过我们都没想到的是,哪怕她姐姐没有被下药,最后还是和江正龙牵扯上了。 “那时候我和你爸爸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再之后……我们再也找不到你妈妈了。”姑姑眼角的细纹有一瞬间的闪光,她又叹一声,“你妈妈过得太苦啦,小与就不要怪她了。” 我坐回副座,因为车内暖气太闷,便将车窗降了一点,寒风就从那条缝隙细细地吹在我的脸上。 我沉默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说:“没有,我没有怪她。” “那就好。”姑姑揉了揉我的头,“时间不早了,回学校吧,下次再带你去另一家餐厅吃饭。刚才买的烧烤回去和室友一起吃吧。” “好。”我提上东西,说了句再见,转身回了学校。 张一凯他们正在复习后天要考的科目,我将烧烤与他们分了后也拿出了书开始复习,看到一半又想起了刚才在车里的对话。 说没有怪过妈妈都是唬人的,可能人都是这样,会下意识将经历过的苦难与痛苦归咎于父母,遇见不如意的事情时会这样设想,如果我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又会如何。 说来奇怪,江正龙对江既的教育堪称严苛,但对江都南却格外松散,而他的外公外婆又对他分外宠溺,所以养成了他现在这样的性子。 我记得有一次我被江都南刻意关在屋外,我缩在屋外的窗楞下,悄悄探头看屋里的情景。那天好像是一个团聚的节日,屋里开着暖色的光,桌上摆满了佳肴,江都南的外公外婆特意来了江宅,和江都南一起度过这个美好的节日。 那时候我已经从江都南口中得知了我与他的亲缘关系,我知道他的外公也是我名义上的外公,但是江都南从未向乐家提起过我,所以我想他们应该到现在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或许知道了也不甚在意。 当时我的手扒着微凉的窗台,露出一双眼睛往里看时,也不由自主地做了一次“好运设计”。我开始设想,如果我出生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会怎么样?如果我有爱护我的长辈、宠爱我的父母会怎么样?如果……妈妈还活着,会怎么样? 我以前是怪过妈妈,但是只在过生日时没有吃到蛋糕时怪过她。只有一点点。更多时候我是在想,如果她活着就好了。 洗漱完后我躺在床上,又开始做起了好运设计。如果妈妈现在还活着,应该会比之前更开心一点,看见我有好好长大会不会欣慰,知道我的生活正慢慢变好,会不会喜悦? 夜里落了几粒小雨,轻轻的滴答声传进来,我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放在枕边的手机轻震了一下,我半睁着眼去拿,看见了一条推送。 [外交部部长江正龙将于一月底前往m国] 第69章 期末考试结束后室友陆续回了家,我留在学校与学长学姐完成项目的完善工作。 董建按照诺言在我面前删除了所有照片的原件,并出示了书面和口头的道歉,学校管理员也删除了相关的帖子。 虽然流言还在小范围传播着,但至少江既和翁奶奶的照片被删除了。 “行程都定下来了,比赛结束后我们还打算在那里玩一周。e国有一座雪山很出名,据说有一位神保佑着那座山。”学姐把签证还给我,“到时候我们可以坐缆车到山顶,既可以看看风景,还能去祈福。新的一年了,给自己一点心里安慰咯,求那位神能保佑我顺利毕业。” “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佑我今年成功找到对象。”实验室的师兄在一旁插嘴。 “有点难。”学姐轻嘲一声,然后弯腰探向我的电脑屏幕,“哟乐与同学,你在做什么呢?” “一个小网站,模拟了一些星系的场景。” 我点了刷新键,坐标回到起始点,开始向学姐展示这个网站。 起始坐标就是我们所在的行星,移动鼠标就能变换坐标点,看见不同的星球和星云。漫长的岁月里人类一直没放弃寻找和幻想外星文明,对于已经被人类探索过的星球,用鼠标点击后会显示这颗星球的基本信息,但是对于更远的星球,用鼠标点击后却显示的其他内容。 我滑动鼠标随便点了几个熟知的星球,冲学姐笑了下:“就是一个看宇宙的小网站,比较简陋。” “厉害啊乐与同学,我在你这个年纪连图书管理系统的代码都还不会编,你竟然连网站都做出来了。” “没有没有,我有很多不懂的都是问的师兄,”我诚实说,“如果没有师兄的帮忙我也做不出来。” “这样啊,”学姐又想起什么,“话说我之前计院的一个男生追我室友也做了个网站,你做这个网站不会也要送人吧?送给女朋友?” 我摸了摸鼻子,含混的说了个“嗯”。 冬天刚开始的时候我就在准备做这个网站了,灵感来源于我们现在进行的项目。 我们的项目主要面向软件研发和星球实时观测,最开始是因为我会matlab和java,所以学姐才邀请我加入,之后受到启发,便着手慢慢编写程序。江既的生日快到了,我打算把这个网站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他。 项目最后的收尾工作已经完成,学姐吆喝着一起出去吃顿羊肉火锅。期末周结束后学校渐渐空了下来,路上的积雪没人清理,踩在上面吱呀吱呀响。 今年的冬天各地降温降雪,好像格外漫长,也不知道天气什么时候能转暖。 我跟在人群的屁股后面,抬头看明晃晃的月亮。对于江正龙前往m国的新闻我一直在关注,知晓江既的计划就要开始进行。 但是江正龙浸淫政界几十年,此次前往m国又是万众瞩目,安保肯定密不透风,江既的计划真的能顺利实现吗? 我脑中浮现出秦木寒和英姨惨死的模样,脚下动作一顿,然后担忧地皱起眉头,想拿出手机给江既打个电话,但又怕打扰到他。 走在前面的师兄回头看我落单了,直接一伸手将我拉到人群中间,说说笑笑地聊学校最近发生的趣事。 周围热热闹闹,我便只好先将忧虑暂敛,加入他们的聊天。 去往e国的前一天,姑姑叫我回家吃了顿饭,离开的这一天a市放了晴,阳光肆无忌惮地落在身上,好天气让航班起飞格外顺利,第二天降落e国的首都后大家转火车到了比赛的小镇。 赛方安排的住宿地理位置好,推开阳台的门窗就能看见半湾海滩和露出一角的雪山。e国靠近北极,这边的雪下得更厚,四周包围的山种着松树,针叶上挂着冰凌。现在是e国的早上七点,日出的光穿过冰凌。 我对着雪山拍了一张照片,然后转身躺倒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手在手机屏幕上胡乱点着,等回过神时电话已经拨出去了。 我连忙摁了挂断键,江既的手机好像被人监视着,这个时候我不应该联系他。 心有余悸地将手机放置一旁,我拖过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但没想到没过多久,手机铃声就在房间响了起来。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发现来电是刚才我下意识拨出的那串号码。 “……” 我接通了电话,却没先开口,等了两秒对面传出江既略带沙哑的声音,“怎么了。” “你还在睡觉吗,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正要起床。”江既那边传来布料摩擦的细碎声,“到e国了?” 我现在对江既知道我的行程已经不再意外,“刚到住宿的地方,还在收拾东西呢。” 我将要换的衣服从行李箱拿出来,嘴上说:“这个号码现在是安全的吗?” “嗯,江正龙最近有的忙,没闲心再来搭理我。” 咖啡机开始运作的声音随着江既的话一起传到我的耳里,“收拾好后洗个澡去睡觉,把时差倒过来,其余的事不用担心。” 我说好,握着手机,耳朵紧贴听筒,坐在地毯上听了一会儿江既的呼吸声才念念不舍地挂了电话。 比赛进行得很顺利,赛程只有三天,我的工作主要是第一天时对项目进行解说,到第三天结束时我们取得了一个非常好的成绩。大家在这个小镇的一家餐馆好好庆祝了一番,然后选择在这个小镇休息一天再坐火车前往那座出名的雪山。 宋远读书的城市离这里不远,在他得知我现在在e国后立马买了火车票过来。 他到的时候临近傍晚,因为第二天还有课,晚上又要坐火车回去,所以我们就在站台附近的小餐馆解决了晚餐。 我点了一份沙拉,生脆的青菜在口里不断咀嚼,昏黄的壁灯照耀着每个轻声交谈的人,宋远与我分享他在国外读书的经历,说了许多乐事,我一边笑一边吃,盘里的沙拉吃完后没吃饱,又点了一份黄油蒜香加肉酱的面。 “乐与啊,你根本想不到这半年我过的什么日子,每天饥一顿饱一顿根本吃不惯啊,一点也不好吃啊……”宋远有气无力地往桌上一倒。 第54节 我照例对着刚上桌的面拍了一张,顺手发给江既,然后拿起叉子挑起面尝了一口,黄油和黑胡椒的味道混在一起,面好像没煮透,还有些硬。 说实话,味道还不错,不过往下咽的时候脑中忽然浮现出了江既之前煮的番茄面,我附和地点头,“是有点不太行。” 宋远买了最晚的一班车回去,我将他送上车后步行回到住所。 到e国的这几天都没下雪,街道的积雪陆陆续续地化了,石子路湿漉漉,昏暗的路灯照下来,路上就像铺满了钻石。街巷是昏暗潮湿的,但我走起来却格外轻松喜悦,好像生活真的在慢慢变好。 回去的路上收到江既的消息,一贯冷淡的一个“嗯”字。 往上翻,这几天我一直把拍的照片发给江既,他每次都只会回个“嗯”或者“知道了”。 唯一不同的一次是一只猫窜进了我房间的阳台,从门缝溜进来,像领地主一样在房间巡视半响,然后跳上床居高临下地打量磨磨蹭蹭不想起床的我。 它通体黑色,毛发顺滑,神情高傲,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感到新奇,拿出手机对着它一连拍了二十多张照片,全部发给了江既,然后收到了这样一条消息。 【没见过猫?】 我翻了个身想打字回他,但这一动作可能惊到了那只黑猫,它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我笑了下,继续打字:我觉得它有点像你。 接着喜提句号一个。 第70章 自由行星 前往雪山的路上遇见了许多攀登者,一步一步朝山顶挑战。等待缆车的时候我对着他们的背影拍了一张,然后发给江既。 江既:whaison雪山? 我回他:你怎么知道? 江既:读书的时候去爬过。 我脑中浮现出江既二十岁出头时的模样,像这些攀登者一样,穿着包裹全身的登山服,拿着登山杖向雪山山顶攀爬。 雪山是神秘莫测的,所以这些攀登者一般不会独自挑战,而是有同行者。 我僵着手指慢慢打下“和朋友一起的吗”,还没收到回信,学姐就催着我上缆车,我便收了手机跟上了他们。 从缆车上往下看能看见雪山的全貌,今天天气挺好,阳光浸透了覆雪的松树。凌冽寒冷的风从缆车缝隙灌进来,我裹紧了围巾,毛线帽子把耳朵盖住,将手缩进衣袖,只露出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俯视这座巍峨神圣的山。 缆车慢慢升至山顶,延绵数百里的山脉完整清晰的呈现在我面前。 山顶有一片蓝色清透的湖泊,遥远的太阳在湖面上开辟了波光粼粼的路,从一开始窄窄的一条,到后来铺面整个湖面。整个山顶是璀璨光明的。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象,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这才发现原来江既的消息在十多分钟前就发来了,只不过因为信号不好,我到现在才接收到。 江既:不是,一个人去的。 大概隔了几分钟,他又发了条消息。 江既:上缆车了? 我回了个“嗯”,把刚才拍的照片全部发给他,跟在学姐他们身后,踏上了这座雪山。 山顶零散地扎着帐篷营地,湖边有人钓鱼,我蹲在湖边,低头静静地看着平静无波的湖面,摘下一只手套去试探湖水的温度,冰冷刺骨。 空气中带着凌冽寒冷的气息,混着湖面上水汽的潮湿,山顶无风,湖泊平静又深不见底,盯着它,好像整个人跟着一起平静下来。 兜里的手机一直震动着,将我发散的思绪拉了回来。 是江既打来的视频电话,山顶的信号不太好,江既的声音断断续续,屏幕上他的面孔一卡一顿,我努力辨识着他的话,明白了他是问我有没有到山顶。 “我到山顶了。”我将摄像头对准湖泊,向江既展示了一番,然后拿着手机往山顶的信号站走去。 这里的信号好上了许多,我站在一颗积雪的松树下,将手机摄像头对准自己。 “这里好漂亮,你上次来的时候有看见那个湖吗?我刚才才湖边看了好久,觉得那个湖好神秘,这里的一切都好奇特。” 零下几十度的风刮向裸露在外的皮肤,我拢了拢围巾,露出眼睛看着屏幕上的江既,声音闷在围巾里:“现在这里快要零下四十度了,可是这座雪山却到处都是生机。那片湖深不见底又冰冷刺骨,可是我看见湖里有好几条鱼,还有积雪下竟然还有冒尖的草根。” 我扒拉着地上的雪,给江既看深埋在雪下的草,接着看着他的眼睛说:“真神奇,生命总是会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江既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半晌,随机移开,他喝了一口咖啡说:“几年前我到这座山的时候和你有一样的想法。” “那可真有缘。”我隔着屏幕对江既弯了弯眉眼,放轻声调问,“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了?” “差不多,有段时间要到世界各地见投资人。” “可是我还没有去过很多地方,”我掰着指头算,“去过b市,去过a市,还有m国和e国。” 一个念头在脑中逐渐成形,我兴奋地和江既小声商议:“我之后想抽出一段时间去旅游,我感觉这些风景就像是有一种魔力,让人忘记所有的难过与悲伤,原谅过往的人和事。” “是吗。”江既的声音跟着我一起放轻,他沉默几秒,再次开口时说出了让我意想不到的话。 “那你会原谅我吗?” “你……”这句话实在令我猝不及防,我一时半会儿卡了壳,不知该如何回。 他今天的这句话,让我莫名想到了跨年的前一天,在他的房子里,他那时对我说的那句话。他说我应该恨他。 我明白江既的意思,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现在我的生活在不断变好,我开始有亲人,有恋人,有更多的朋友,但是这不代表就能否认我之前受到的伤害。 那些伤害是真是存在的,是实质性的,或许换成其他人,我所经历的那些事是永远无法原谅的,是刻骨铭心的。但就像一首诗,在小径分岔的路口,不同的人做出不同的选择,或平坦康庄,或危险幽深。 一切只是选择不同罢了。 我想,现在的我应该会选择释怀那些苦难,世界这么大,没必要一直将自己困于过往。 余光里学姐他们似乎在找我,一边呼喊着我的名字一边朝我走来,话在嘴边过了好几次,刚想开口时江既就打断了我。 “算了,你还是不要原谅我,”江既说,“如果是我,我也没办法原谅。” 学姐他们不断向我走近,吆喝着要往山下走了,江既偏了下头,大概也听见了学姐他们的呼喊,便道:“你继续玩吧,我一会热也有安排。穿厚点。” 我“嗯”了一声,江既就挂断视频,学姐走到我面前时手机正好熄屏,我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只露出眼睛,愣愣地盯着屏幕。 “乐与,我发现你这两天出来玩,一直抱着手机,给女朋友报备呢?” 我回过神,点点头又摇摇头,笑着对学姐说:“其实是男朋友。” 学姐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跟着我一起笑起来,“哦,那就是跟男朋友报备了。” - 祈福和坐下山缆车的地方都在半山处,从山顶到半山的地方修了供普通游客下山的木栈,我们顺着那条路往下走,到了半山腰一座很不起眼的石房子,房子周围是来自各国的祈福绸带,随着风不停飘动。 据说这座雪山有保护神,所以数百年来从未发生过地质灾害,哪怕每年有无数人类拿着登山杖来挑战它、征服它,它仍然保持永久不变的包容和沉默。 传说中的保护神不属于世界上任何一个宗教,她守护这座山,如果来到此的人类心灵诚实,那么她同样也能守护这些人类。 石房子外的松树是挂祈福带的地方,而里面则有一弯清池,可以放长明灯。 我拿出在山脚商铺买的飘带和长明灯,借了师兄的打火机点燃了灯,然后用手护着被风吹得不停摇曳的火苗,在石屋里的池子里放下长明灯。 池子里的水是从山顶引下来的活水,灯随着起伏的水流不断向前,然后与其他长明灯汇合。 这是给英姨点的灯,希望这盏灯能保佑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幸福。 走出石房子时天飘起了细雪,如轻纱摩挲般拂过脸颊。我拿着几条红色的飘带,朝沉寂的松树走去,青黑的松针凌乱地落在地上,树上挂着的飘带写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文字。 我抽出笔,在第一条飘带上写下:希望我在乎的人都平安快乐。 第二条飘带写下:祝自己生命不息,永远保持乐观。 第三条飘带想了许久,最终写下:希望他能摆脱枷锁,情感自由。 听说飘带挂得越高,效果就越灵验,我捡了几块石头在脚下垫着,尽力将三条飘带挂到高处。 三条飘带被绑在树梢,缠绕在一起,随着山间的风飘舞。 大家在半山的站台买了下山的缆车票,到山脚的民宿落脚,晚上借着燃烧的壁炉和民宿主人提供的甘甜的白兰地酒聊现在、聊未来、聊理想,聊所有年轻人会聊的事,然后畅谈宇宙和星空。 临近午夜时大家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我躺在床上,撑着醉意卡点给江既发了生日祝福,附带一串网站地址,之后扛不住浪潮般的睡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大家睡到自然醒,在附近的餐馆吃了午餐,然后在雪山下的这座小镇闲逛了一天。 到傍晚一起围着火炉聊天,我坐在单人沙发上昏昏欲睡,半梦半醒时周围变得很嘈杂,我揉了下眼睛,问坐在旁边的人发生了什么。 “外交部部长在m国遇害了!”旁边的人用一种惊讶混着惊奇的语气对我说,“新闻报道的是m国帮派战乱不小心波及到了江部长。” 我一下清醒过来,拿出自己的手机点进最新的报道。 江正龙如约抵达了m国,与m国的负责人参加了新闻发布会后由保镖送往酒店,但是中途他却变了路线,就是这一变让他撞上了m国两大帮派的斗争,子弹无眼,江正龙和随行保镖都被枪杀了。 目前所有涉案人员都被控制,江正龙的遗体还存放在m国,等待运回c国,m国警方和总统表示会彻查此事。 此事在国内引起了轩然大波,网上全在讨论这件事,江正龙的许多支持者甚至在街上拉起了横幅游街,痛斥这是一场m国的阴谋。 而作为江正龙直系亲属的江既此时备受关注,媒体争相采访他,不少人将视线投向了他。 难怪今天都没有收到江既的回信。 学姐他们也发出了几声唏嘘,我稳了稳心神,对周围的人说了句“抱歉”,拿上手机推开民宿的门走了出去。 我想给江既打电话但还没拨出去,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江既:谢谢。 江既:cfbdsir2149这颗星球上的故事是什么? 路灯投射在我身上,我呼出一口白汽,把江正龙的事放至一旁,开始向江既解释。 那天向学姐展示这个网站的时候我藏了一个小秘密,对于那些遥远的、人类未能探索的星球,鼠标点击后显示的不是它的基本信息,而是一段动画。 动画的主角是几个低像素小人,每个动画都是我的想象。想象那些未被探索的星球上,生活是怎样的。 “cfbdsir2149是一颗自由行星,它不受恒星束缚,没有固定形式轨迹,它是自由的,没有任何约束,我觉得我的想象也不能约束它,所以就没有做动画。” 我打下这段话发给江既,他回了个“明白了”。 风在夜晚更加嚣张,窗玻璃扑扑直响,我低着头在屋檐下走了两步,没忍住问:你现在还好吗? “挺好,你不用担心,我都会解决,早点休息吧。” 江既直接发了一条语音,他那边很嘈杂,但江既的声音我听得很清楚。 “知道了。”我也回了一条语音。 -------------------- 还有一章就完结啦,下一章周三凌晨发~之前本来打算稳定更新到完结结果出现了意外,然后被罚榜了两周,这两周一直在等榜单,所以更新很慢,对不起(跪下)